水莲的问话,让姚妃心里一动,略一思索道:“滚滚红尘就像一塘浑水污泥,佛就是出自污泥的莲花,自重高洁;红、黄、白色泽鲜丽,仪态万方。佛祖拈花一笑所拈之花就是优波罗莲花,佛祖拈花一笑之笑不是喜欢莲花,是对莲花品相的赞许。此时佛祖手中的莲花也不是世俗眼中的莲花,而是暗示僧俗颖悟的法器。佛祖希望,天下人的品格都像莲花一样清白高洁。”
水莲听了姚妃一番佛理禅机,真诚恭维说:“娘娘此时就是在渡引水莲到达彼岸呢。”
姚妃没有搭理水莲,心里存下敬献给佛祖的珍贵莲花的虔诚善念。
建业城热闹繁华处,莫过于秦淮河夫子庙一带。和夫子庙近邻的万国街,是太傅万布在宝鼎三年远航海外之后兴起的珠宝一条街。此街有宝号五十余家,都是经营珠宝古玩为主的买卖。交易的方式既有现钱买卖,也有以宝易宝的实物交换。
因敢在万国街开宝号大多是惹不起的主儿,免不了有肥头商人巧取豪夺和欺行霸市的事情发生。为了解决这一顽疾,朝廷在京城建业专门设置了三品职衔的司市郎中,弹压和防止强买强卖的恶行发生。万国街珠宝古玩虽然号称“万国”,实际上有些名不副实。唯有鑫莲宝号雇佣了两个随巨鳌号宝船来的阿拉伯人当店小二,算是有了一丁点儿“万国”的意思。
鑫莲宝号是太傅万布的族兄万显开的,因了万布的关系,鑫莲的海外奇巧珍宝多于其他宝号。这一日鑫莲宝号开门,万显刚在高高宝柜后坐下,就见阿拉伯店小二乌萨姆和勃拉姆迎进一个非凡主顾。此人三十五六年纪,白净面皮,身着真丝褒衣,头戴消暑凉冠,足登檀香木屐,举止豪族风范。豪族主顾一进鑫源宝号就去宝架看货,身后的四个铁塔一般锦衣跟随不离左右。
乌萨姆和勃拉姆正殷情用生硬汉语介绍珍宝,那豪主身后一个跟随喝斥道:“去去去,那架山跑出来的卷毛羊,连一句人话都说不清白,让你们万掌柜的亲自服侍甄爷。”
万显见来者不俗,早离开宝柜过来一揖道:“敝号开门,迎进财神。敢问甄爷光临敝号,敝号何物能入甄爷法眼?”
叫甄爷的豪主懒懒地看了万显一眼说:“鑫莲宝号不是有件“玉莲荷叶盘”么,怎么只闻其声,不见其宝呢?”
玉莲荷叶盘为鑫莲宝号的镇号之宝,是一件波斯国上品琉璃。在栩栩如生绿荷叶盘中,三朵大小不一的白莲盛开其间。绿荷白莲,简直可以乱真。这件重宝,鑫莲宝号只在每年的八月将玉莲荷叶盘出展。高昂的价格吓退许多慕名而来的商人,也使鑫莲宝号因此声名大振。
万显见甄爷是冲着玉莲荷叶盘来的也不敢怠慢,给乌萨姆使了一个显宝的眼神。乌萨姆就到了里间,不一会儿捧出一个精致檀香木盒,放在了宝柜上。万显亲自上前,打开檀香木盒,对甄爷道:“甄爷,请过眼。”
甄爷上前一看,见玉莲荷叶盘果然名不虚传,微微颔首道:“万掌柜,开价吧。”
此时宝号内又进来三五个主顾,万显也就干脆说:“货卖识家,此宝不二价,现兑一亿八千万钱,易宝须六个周鼎。”
甄爷略抬下颌,一个跟随走出店外,很快抱进一尊一尺多高的周鼎,放在了玉莲荷叶盘旁边。甄爷又对万显略抬抬下颌说:“也请万掌柜过过眼。”
万显上前一过眼说:“鼎是周鼎,那五尊呢?”
“有一尊就有六尊,剩下的五尊,万掌柜可派人和我到凤栖宫去取。”
凤栖宫是万岁宠妃姚妃的居所,万显一听甄爷说出“凤栖宫”,就知道甄爷今天是来者不善。他上前盖了檀香木盒,正要吩咐乌萨姆收宝,甄爷一个红脸跟随上前按住说:“怎么,讲好的买卖不做了?”
这时一旁的勃拉姆也看出了甄爷有强买的意思,就要上前帮着乌萨姆夺回玉莲荷叶盘,没容勃拉姆近前,早被其他两个跟随死死拉住。此时红脸汉已把玉莲荷叶盘抱在怀里,转身就要离开宝柜前。
万显大喝一声“速速关了大门”,就有四个护店大汉从里间冲出前去关门。不料后进店内几个主顾也是甄爷的同党,一起动手在店内动了拳脚。一阵乒乒乓乓稀里哗啦之后,眼见得万显的人爬在地上的多,能和夺宝者厮打的少。好在乌萨姆和勃拉姆打昏对方一个跟随,算是拿住一个夺宝贼的活口。
司市郎中陈声的司市衙门就设在万国街不远,当万掌柜带着抢夺鑫莲宝号的抢匪到衙门首告时,就把陈声气得暴跳如雷。
吴帝孙皓虽然脾气很有些乖戾,但还是知人善任的。陈声在会稽当太守时,到任三月,就把被豪强控制的会稽城治理的道不拾移夜不闭户。孙皓巡幸会稽城发现这一点,当即御赐陈声“会稽干吏”金匾一块。
当万国街形成规模,强买强卖影响正常的宝物交易时,孙皓钦点陈声为京城司市郎中。摄于陈声司市衙门那块御赐“会稽干吏”的金匾,自陈声到任逾年,万国街及京城再也没有发生过强买强卖的案件。现在倒好,京城闹市之中,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抢夺鑫莲宝号的重宝?这不是大绵羊到老虎头上蹭痒?小耗子要拔大猫咪的胡须么?
震怒的陈声当即升堂,当着原告万掌柜的面,亲自审问被抓住的抢匪。
那被捉拿的抢匪是个识时务的俊杰,他见司市郎中面青如铁,眼射寒光,心里先自敲起了小鼓。抬眼偷看,他看到司市郎中身后那块御赐金匾。回眼再看,司市郎中大堂威严不下于有司大堂,立即乖巧的跪在陈声案前叩头不止说:“请大人暂缓雷霆之怒,小人愿招。”
陈声停止往堂下抛打人红头火签的动作说:“愿招就好,敢有半句谎言,我叫你这辈子像狗一样在地上走路!”
“小人是甄爷的亲随,贱姓金,贱名贵……”
“咄!甄爷是谁?”
“甄爷叫甄宪,是凤栖宫姚娘娘的表兄。”
金贵说话间翻起眼睛看了陈声一下。
陈声见人犯说出凤栖宫姚妃娘娘的名号,心下大大一惊。但是金贵看他一眼的意思他也明了,心里那股怒火腾地一下重新燃起:“大胆金贵,且慢口污了凤栖宫姚娘娘!甄宪今日在鑫莲宝号抢夺玉莲荷叶盘是否属实?”
金贵背靠姚娘娘一棵参天大树,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主意,把甄宪从进店“换宝”到夺宝而去说了个清清楚楚。
陈声冷笑一声问:“人犯金贵,敢不敢在你的口供上画押?”
“小人愿意画押。”
陈声给一旁记录的文案师爷一努嘴,文案师爷立即起身将口供交给跪着金贵。那金贵刚刚捉笔画押,就听甄宪在堂下一声大喝一声“且慢”,几步跨到陈声面前说:“金贵是凤栖宫姚娘娘的大厨师,请司市郎中马上放了他。”
坐在公案后的陈声有点近视眼,他起身仔细瞅瞅文雅白净的甄宪问:“尊驾就是甄宪?”
甄宪将玉莲荷叶盘送到凤栖宫,就亲自到司市衙门要人。他见谎说金贵是姚娘娘的大厨师,没有吓住司市郎中,又有意展示了腰间悬挂的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的金腰牌说:“我就是姚娘娘的表兄甄宪,你现在放了他,我让你继续在京城当司市郎中。”
甄宪的嚣张大话,把陈声气了个七窍冒烟。
大将军藤牧忧死苍梧道,藤皇后的升平宫变成了冷宫,这些都是因为凤栖宫姚娘娘的浩荡皇恩所致。如果原告没有诉讼,如果金贵没有详细招供,如果甄宪没有嚣张公堂,没准他陈声也会对此案进行转圜私了。但是,狗杂种金贵招供画押了,甄宪那句“我让你继续在京城当你的司市郎中”的话,更把他推入绝境。下半辈子是做人?还是做条狗?避不开,躲不掉了。
甄宪看陈声已经收敛锋芒,指着一旁站立的原告万显说:“此奸商污人清白,事关皇家声誉,请司市郎中重重治罪。”
万显误以为司市郎中被甄宪的淫威所屈服,就近前给陈声跪下说:“王法肃肃,天日昭昭。司市郎中如果欺软怕硬,小民情愿换个衙门告状。”
没路可走了,没有选择了。脸色铁青的陈声变得脸色铁黑,右边脸颊上的肌肉也不规则地痉挛抖动。他“哗啦”一下朝地上摔下四根红头火签,咬着牙蹦出一句:“将主犯甄宪重打四十大棍!”
“诺!”
大堂两旁手持黑红棍的站班衙役不敢怠慢,如狼似虎上前扯翻甄宪,两个按住头脚,两个挥起胳膊粗细的黑红棍,照着甄宪的屁股多肉处,噼噼啪啪打了起来。陈声手下的衙役都是领教了陈声的虎威的,一棍一棍不敢卖半点人情,着着实实的棍棍咬肉。
一切发生的很突然,甄宪屁股上挨了七八棍,大脑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屈辱地被人打了。他自恃有姚娘娘撑腰,也就很男子汉咬牙大骂:“瞎眼郎中打的爷好,你今天……不打死爷,爷来日割了你的脑袋当……当夜壶装尿……好!打的好……打的好啊……啊呀……啊呀呀呀……”
凤栖宫是万岁孙皓常去的地方,当宫灯挂满凤栖宫的时候,灯光下的姚妃更显得美丽妖冶。和一摊豆腐渣的藤皇后相比,姚妃芳龄仲春,桃杏正艳;与新入宫的青涩后妃们相比,姚妃的魅力又是鸳帐熟娘,风情万种。
孙皓一边和姚妃卿卿我我,一边欣赏着玉莲荷叶盘。二人憧憬着此盘敬献护国寺元端大师后,佛主赐给姚妃娘娘一个“禅和子”的皇家美事。正在这时,凤栖宫太监达庆小心翼翼地进来跪下禀报:“启奏万岁,启奏娘娘,大事……大事不好,据甄爷的跟随金贵说,今天送宝进宫的甄爷,被司市郎中陈声打打……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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