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悍将看出赵眭意图大喊一声:“赵将军慢下死拼军令,你们等先看看一个牛山礌石的威力吧!”
随着一声“放一个礌石!”的喊叫,山间响起轰轰隆隆惊天动的声音,霎时滚下一个磨盘大小的礌石砸入吴军队伍中间。那大礌石落到沟底又翻滚几下,麋集的吴军中有五十余人眨眼成了肉饼,吓得吴军不等将令,全部弃械投降。赵眭闻听身后杂乱兵器落地声,知道大势已去,举剑就朝自己脖子抹去。
颜虎见赵眭要自杀,急忙用剑挡住赵眭的剑哭着说:“赵将军,今日之败,败在陆都督计谋失策,不怪你我无能啊?”
此时晋军悍将近前,劈手夺了赵眭和颜虎手里的宝剑,两手稍一用力,两把上好宝剑断成四节被掼在地上。
此时天已经明亮,赵眭这才发现,他面前的悍将不过是一个百夫长。
赵眭和颜虎是在牛山营垒中军帐见到羊祜的,赵眭一见羊祜就急不可待问:“羊大都督,小葱岭生俘我一千吴军的马咆只是一个百夫长么?”
羊祜把赵眭、颜虎礼让坐下说:“请赵将军勿疑马咆是个百夫长,他今天因为战功,才升任千夫长的。”
颜虎一旁连连顿足:“不服、不服,这仗打的不服。”
羊祜扭身对牛山营垒主将封銘说:“封将军,两位将军不服,你说怎么办?”
封銘笑对赵眭说:“赵将军,不服输,才是一个将军的性格,你们现在可以离开牛山营垒,以后有机会咱们在战场找马咆论个输赢吧。”
赵眭迟迟疑疑问羊祜:“大都督,封将军的话您能恩准么?”
“封将军是主将,当然是军令如山。”
羊祜边说边从几案上取过一个包裹接着说道:“早听说陆抗大都督身有微恙,我这里有对症良药,请赵将军将我的亲笔信和药面交都督。”
赵眭接了羊祜递过的包裹一脸惊诧迷惑:“这药……?”
封銘也对羊祜的举动大出意外,低声对羊祜耳语道:“都督,陆抗是南荆州都督啊。”
羊祜一笑大声道:“陆抗是南荆州都督,也是我神交已久的大丈夫。羊叔子敢赠药,陆将军必敢服药。当事者不疑,何用封将军多疑多虑?”
封銘见羊祜的话也是说给赵眭听的,知道此事不可谏止,便对千夫长齐春说:“礼送两位将军回博山大营。”
齐春应诺:“遵命!”
待赵眭等人疑疑惑惑离了中军帐,羊祜对封銘说:“封将军,该你礼送一千吴军精锐回他们的博山大营了吧。”
“都督上兵胜算,末将敢不从命。”
原来,羊祜了解陆抗,就像陆抗了解自己。为了以逸待劳防止吴军的偷袭,羊祜派出和收买了很多细作,博山大营的所有动静,都能及时掌握。因为马咆有不立战功不当百夫长的话头,他把马咆派回小葱岭临时担任百夫长。并密嘱马咆在吴军偷袭前哨营的必经山沟提前设下滚木礌石。
马咆知道大都督有心栽培自己,接到吴军两千精锐夤夜偷袭自己,不慌不忙,不向大营请求援兵,连夜在山上增设十面疑兵战鼓,从而以三百之众一举生擒吴军精锐一千余人。这边马咆和小葱岭弟兄们正欢天喜地举行庆功宴的时候,身在吴国博山大营的陆抗接到一个大大的烫手山芋。
那天夜里,赵眭带着队伍出发,陆抗就端坐军帐静等佳音。这是自己第一次和羊祜过招,也是绕过博山大营主将张耀部署的一次绝密行动。胜了还得费番口舌解释清楚。万一……陆抗不愿想那个万一。就是为了防止万一,才绕过张耀这个主将。等待的时间很短感觉很长,巳午相交时刻,从小葱岭逃回的兵士,无情证实了陆抗想都不愿想的那个万一。
其实,陆抗有些小看张耀,待张耀被传到中军帐,他根本不计较都督越过营垒主将安排的这次偷袭。就在陆抗和张耀议定对于逃回大营的八百名军士准备全部斩首的第二天,赵眭、颜虎和被俘的一千精锐,后面跟着晋军拉着吴军夜袭战死者灵柩的几十辆灵车,浩浩荡荡回到了博山大营。
令陆抗和张耀十分诧异,晋军不仅为带伤者进行包扎治疗,还为战死者入殓了上好棺材,每个战死者家属发给两千钱的抚恤金。羊祜让赵眭带回一包治疗肠胃病的药和一封亲笔信,更出陆抗的意外。
陆抗不想在博山大营呆下去了,临走之前对张耀说:“对此次偷袭小葱岭的战死者多给抚恤,不管被俘者和临阵脱逃者,一律不予追究。”张耀仅仅答应一声“诺”就离开了中军帐。他原本就不想去招惹羊祜,陆抗绕过他派人偷袭晋军小葱岭满盘皆输,也趁了自己的心愿。为昏君孙皓去招惹羊祜,黑夜战死是黑死,白天战死是白死。
吴国荆州署衙设在江陵,陆抗回到江陵城老毛病就犯了。
陆抗年五十二三,白面长髯,眉目和善,举止儒雅,大将风范。和羊祜一样,陆抗也很注意涵养清德,他的住所僻静简陋。署衙后面角落处两进小院,院落里一株芭蕉,几簇青竹,就构成他栖息之的环境情趣。初夏的阳光洒满庭院,老仆陆勤佝偻着身子在芭蕉下煽炉熬药。他手里一把大芭蕉扇如蜜蜂展翅,几乎没有任何声响。陆抗自己则在石桌前,倚一把躺椅,品一杯茗香,捧一卷经典,享一段时光。欣然间,口中念念有词;深邃处,掩卷闭目沉思,以致副州督祈蒙和张耀进到院里,他都没察觉半点声响。
张耀心里心里很惦记羊祜给陆抗的药和那封信,他不怀疑都督里通外国,但是他特想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更想劝阻陆抗不要服用羊祜给的药。他一见石桌上有羊祜写给陆抗的信,情不自禁拿起来就看。羊祜的字写得遒劲有力,他在信的开始说:“闻知都督近来肠胃有恙,特奉良药一副。此药是我为自己新配置,闻听都督胃疾多犯,请君先服用。”接下去,就是羊祜对他配制胃溃疡药方的解释和煎服注意事项。羊祜在信中特别强调,胃溃疡患者,关键在防止复发。防止复发的关键在于保持精神愉快,注意劳逸结合,少饮酒,少房事。除了辛辣食物外,不要忌食,以避免营养不良造成亏虚。
张耀看看信,再看看老仆卢勤旁若无人的为药炉扇火,他明白了药罐子里熬的药就是羊祜送来的那副药。
陆抗合了手里的书卷,迎着张耀的狐疑地目光,指指石桌旁的几个石凳,示意张耀和祈蒙他们坐下说话。
张耀几步跨到陆勤熬药的火炉前,指着药罐子问:“都督,莫非这药罐里的药真是羊祜送来的?”
陆抗道:“看你两眼瞪得像铜铃一般,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张耀道:“若果是羊祜送的药,我一脚踢了药罐子,再赔都督一个上好紫砂罐。”
陆勤一听张耀要踢了药罐子,急忙以身护着火炉嘟哝说:“将军要踢药罐子咋不早两天来,今天已经是第三副药了。”
张耀将羊祜的信递给祈蒙,一屁股坐下大声对陆抗道:“都督这是轻信、轻敌,羊祜是敌酋,万一他……?”
陆抗晃着手里书说:“张将军,羊祜在他《老子传》里说了,人生一世,尽在无为无不为。为人不齿之为,一生不为。羊叔子在南北荆州德信远著,深得人心。虽战国时名将乐毅、以及以管仲乐毅自比的诸葛孔明,都难与羊公抗衡比肩。你所担心者,怕羊叔子借机下毒。以德信远著的羊公,岂能以诡计下毒害人?”
陆抗的话让张耀一时无话可说,转眼仔细打量起陆抗的小院。陆抗的小院,与他张耀在石城将军府差远了去。身边的仆人,除了老陆勤,就是老陆勤的老妻老厨娘了。老陆勤夫妇也是一对绝配,丈夫像一段会移动会干活的木头,只知道丢了抹布拿扫帚;老厨娘见人就垂下眼帘做出恭敬的笑,满是褶子的脸上就显出更多的褶子。
张耀此时方知道,陆抗和羊祜其实是一路人。如果不是南北荆州刀枪对峙,他们或许还要效刘关张去桃园结拜金兰。想想自己在石城的宅第,在陆抗里多呆一会儿,心里就多惭愧一会儿。他为了早点脱身,就抢在祈蒙前面对陆抗说:“都督,末将担心被晋军生俘的一千军士被羊祜感化,准备将其全部遣散。”
陆抗长叹一气说:“羊祜送给我们一块烫手的山芋,丢了?心里舍不得;拿着?烫的受不得。我们惩处他们,正好上了羊叔子的当。我们留着他们,又担心他们日后生反心。遣散?怎么遣散?羊叔子对他们施以恩惠,我们不能对他们施以苛刻,还是让他们自愿遣散吧。愿意留在博山大营者,均要予以重用。”
张耀有所不解:“都督,末将……?”
“张将军你去吧,将在外,你尽可便宜行事。我有恙在身,恕不远送。”
张耀唯唯退去,祈蒙近前说:“启奏都督,朝中传来消息,藤牧大将军出守苍梧郡了。”
陆抗点点头,沉思许久才说:“万岁现在恣情任意,与臣下多忌多疑,文臣武将不能久位,非社稷之福啊。藤牧将军尚且外放于偏郡,有谁不忧谗畏讥,惶惶自保?可是,食皇家俸禄一天,就得为万岁效忠一天。江陵首当吴晋要冲,你我尽早加强城防戒备,以防战端突起,我们的江陵城变成了羊叔子的襄阳城。”
祈蒙颔首:“职下明白,我这就执行都督的钧旨。”
祈蒙告辞去了,他原本想告诉陆抗襄阳城里安插的红颜间谍,看见陆抗很欣赏羊祜的“无为无不为”,他就继续隐瞒了这个杀手锏,祈蒙不相信自己一辈子就只是一个副州督。
就因为陆抗不经意间想到要加强江陵城防守,他很快让羊祜在江陵城外吃尽了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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