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三受到莺娘斥责,不羞不恼嘻嘻一笑说:“莺娘姐姐,我们老太太翻鸡肠子,你耐心听我一段儿一段儿地慢慢儿捋。韩老夫人盼的是门当户对的儿媳,韩大人盼的是情投意合的伴侣。如果韩老夫人娶进门一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她就不再反对韩大人再娶个情投意合的伴侣。韩大人呢,如果他得到您的允诺,同意在娶云英小姐之后做他的情投意合的第二夫人,他也会同意娶云英小姐给韩老夫人做儿媳的——莺娘注意我话语的区别,云英小姐只是韩老夫人的儿媳,那韩大人的身心还属于你莺娘一人。如此这般,韩老夫人、云英小姐,甘大人夫妇、还有你和韩大人,各得其所,不就是六全其美,皆大欢喜——难道莺娘你不愿意成人之美大家都美?”
莺娘被苟三一席话说的难以回话,微微摇头表示了内心的不赞成。
苟三哼了一声起身说:“我苟三在你眼里是被人瞧不起的街痞,可我有对韩大人的忠心,对韩老夫人的孝心,对云英小姐、对甘大人夫妇有成人之美之心。不像你莺娘,面上迷着韩大人,心里念着韩大人,真要为韩大人好的时候,你又不愿好了。别看你长的跟梨花桃花似的,实际上桃子树上流树胶,那是被虫蛀了心。”
苟三说完就出门而去,莺娘紧追上前凄凄说:“贵介留步,莺娘我能做些什么?”
苟三抱住双肩,眼睛看着天说:“你不是和韩大人喜欢酬唱吟咏么?立即写上几句诗或者几句话,苟三马上给韩大人送到囤垦区去。”
莺娘稍稍思索:“贵介稍等,莺娘这就写来。”
在一张桃色便笺上,莺娘写下前人的《古艳歌》借以表白内心:“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苟三虽不识字,但看见齐齐整整四句话,知道是四句好话。他高兴拿过桃色便笺,给莺娘鞠了一躬就离开了清音歌坊。
韩青和云英小姐的婚期定在腊月十八。
苟三随着韩青一起帮着甘闳安置家眷时认识云英的。
云英因为姐夫的坎坷,自己婚姻大事拖到二十三岁。有韩青这样男子做终身依靠,她自然心满意足。
经过苟三的一番说合,读了莺娘写下的诗句,韩青领会了莺娘顾虑重重,最终愿意“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苦衷。不得不接受了苟三的撮合,同意腊月十八先将云英小姐娶回家给母亲做个贤惠儿媳,然后再娶莺娘做个情投意合的真夫妻。
到了腊月十八,韩青家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欢天喜地,接着新婚燕尔洞房花烛,不必一一细述。
且说腊月十八之夜,莺娘在清音歌坊拥衿而坐,任凭泪水顺着脸颊而下,不去擦拭一下。
自从同意苟三“成人之美大家都美”的巧计之后,莺娘天天就像喝醉酒一般陶醉着,盼望着韩青早日洞房花烛,然后自己也天随人愿。只是十天前在清音歌坊见到了早想接近大都督羊祜,彻底使她回到残酷的现实。
腊月十八是莺娘破例关门歇嗓的日子,西门圭带羊祜第一次便装来到清音歌坊。
西门圭见羊都督勤劳王事,宵衣旰食,既不喜欢宴乐,又不沾惹女流,就多次动员羊都督到清音歌坊听听莺娘江汉第一歌喉。
羊祜本来就是喜欢吟咏酬唱的儒将,禁不住西门圭的劝说,也就同意到清音歌坊放松一回,乘机看看韩青的知己红颜。
羊祜在清音歌坊虽然没有暴露身份,但机敏的莺娘从西门圭的毕恭毕敬和羊祜的不凡举止,知道眼前这位颇有儒将之风的人就是晋朝荆州都督。
出于非常复杂的感情,莺娘嘱咐老贵在花厅殷勤接待贵宾,反复交代杏儿她们用心伴奏,自己则用更加珠圆玉润的嗓音,演唱出从未唱给其他客人听过的新歌:
嘉禾未吐穗,
已闻大饼香。
幸我健儿力,
十年不缺粮。
厉兵先秣马,
饱餐筋骨强。
鼍鼓逢逢日,
弯弓射狐狼。
羊祜从莺娘的唱出自己今春在汉东囤垦区与韩青的酬唱之作,明白聪慧的莺娘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真诚为莺娘击节喊好之后说:“听了莺娘的歌喉,身心俱爽,耳目一新。不过,唱者有心,听者更留意,不知莺娘因何将曲词改动两处?”
当作杏儿她们的面,莺娘也只能回避了大都督的官称说:“回贵人的话,莺娘将‘赖我健儿力’改作‘幸我健儿力’只是为了歌唱的便利。把‘将士筋骨强’改作‘饱餐筋骨强’,只是为了说明羊都督未到荆州以前,荆州的将士尚不能三餐都饱。如果贵人以为不妥和冒犯,莺娘重新改回就是。”
“不必不必,西门先生,今日不虚此行。我们告辞了。”
西门圭明白,再听几支歌,羊祜的身份就会暴露无疑。他放下黄灿灿的几串五铢钱,也就和莺娘告辞去了。
羊祜去了,莺娘的心病却沉甸甸压在心头。为了讨好羊祜,她早就从韩青那里得到羊祜的那首诗。她有心对诗中的两处做了稍稍改动,就是为了在羊祜那里留下深刻印象。有了第一次接触,就不愁没有求见大都督的理由。
莺娘心头的重压,主要是因为羊祜的到来。羊祜对韩青有大恩,对荆州的百姓也有大恩。可是自己最终要刺杀羊祜。自己近来想着要见见羊祜,今天就见着了羊祜。这个日期怎么这样凑巧,今年的腊月十八是韩青的婚期,也是自己二十一岁的生日,思前、思后、思情、思亲、思今、思昔,莺娘翻来覆去都没有一个结果。
羊祜的到来,使莺娘美好的梦粉碎破灭。谯楼上晨钟响了,莺娘细细数了数,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紧慢都是十八响,六遍就是一百又零八。
莺娘第一次知道,谯楼上晨钟和晚钟都是一百零八下。
莺娘已经知道,属于自己晨钟无多,属于自己的晚钟也无多。
吴建衡三年(晋泰始七年)春,吴帝孙皓当皇帝当满八年。
八年期间,孙皓除了醉心于播种皇子,还醉心于改年号。
八年前初登大宝,孙皓取年号“元兴”,元兴刚兴一年,又改年号“甘露”,甘露才逾一载,又觉不够吉祥,再改年号为“宝鼎”。“宝鼎”用了三年,再改“建衡”。
建衡三年,孙皓的不如意事情几乎每天都有。就拿生皇子一事说,新选五千佳丽过去两年了,硬是没有一个嫔妃怀上龙种。就是几个身份低下宫女生下几个公主,也是存活的极少,夭折的居多。
孙皓有心再改年号,让元端和尚提前揣摩,一时哪能就有个称心如意的年号。
吉祥的年号定不下来,孙皓心里的疙瘩和忌讳越来越多。
由于几年努力没生下皇子,再加上轻率嗜杀大臣,他无形中又多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忌讳,谁触犯了他的忌讳,可能带来不测大祸。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