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稻登场,北荆州两个囤垦区准备的粮仓不敷储粮。监田督甘闳、副监田督韩青只得把多余粮食储存在民间。
秋季的稻谷玉米一入仓,整整比预期多出五十万斤。连同夏季小麦,荆州军队已经有了三年多的储粮。
根据羊祜的深谋远虑,今年北荆州囤垦区的只按“自给有余”的功劳上报朝廷。以羊祜的想法,明年再接着囤垦一年,就可把两个囤垦区逐步移交襄阳郡和江夏郡。到那时,荆州的军队人强马壮,粮草充足,只要朝廷一声令下,不出三天,就能饮马长江边。
西门圭品尝了芳园春的驴肉、牛肉滋味之后,自己也成了芳园春的新食客。乘着监田督甘闳在家休沐,西门圭特地把他请到芳园春酒家。
早先在江夏郡署衙,西门圭秉承李骞的旨意,曾经给江夏郡太守贾舯出点子,让他把甘闳放到偏远戌所,让他生不如死自己离开人世。
后来甘闳在乌鸦垒做苦工被打的奄奄一息,遇上大都督百般救治,并申报朝廷加以启用。西门圭除了真诚地为甘闳感到欣慰外,内心还有着深深的愧疚。不把这种愧疚对被害人说一说,西门圭觉得自己就会憋出一块不治的心病。
甘闳受到署衙主事的邀请,没有客气就应邀赴席。今年初夏,正在江夏囤垦区抢修蓄水大堰的甘闳突然接到西门主事的信函,说他根据都督的钧旨,已经将他在江夏郡的家眷接到襄阳安顿,请他及时回襄阳的家看一看。
甘闳得知家眷已在襄阳安顿下来,心里又惊喜又不信。
都督最近才来江夏囤垦区巡查,在囤垦区住了将近半月,都督为什么没有透露在襄阳安顿自己家眷的半点声息?
也许都督就是为了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吧?可是安顿家眷不是一道钧旨就可办成的。从江夏郡到襄阳郡隔山渡水,搬迁、安顿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虽然出仕十几年,因为仕途坎坷,身边并未积蓄钱财。这一笔数量不小的资费谁人垫支?将来自己何时偿还?
江夏囤垦区最大的蓄水堰塘完工蓄水后,甘闳到了襄阳城,在西门圭的带领下在临汉门附近找到了自己的家。
当甘闳要西门主事说出自己心里那几个疑问时,西门圭回答说:“监田督的家眷安置资费有人代出,你在心里可以记着羊都督的好处,但不要当羊都督的面去感谢他。至于为他代出安家资费的人,我已经答应替出资人保密,就不能随意透露半点声息。”
在芳园春酒家一个楼座雅间,西门圭和甘闳边饮边叙,渐入佳境。因为双方心里都有所图,一坛樊城老黄酒已经剩下不多,菜碟里的肉蔬已见碟底。
西门圭酒力攻心,心潮涌涌,他自顾自喝下一杯酒,抹抹已经湿湿的小三角眼说:“监田督大人,老朽早些年为虎作伥,愧疚的很,愧疚的很呐。”
甘闳带了五分酒意说:“甘居川受人之恩,尚不知恩人是谁?西门主事自己愧疚,也把甘某拖入愧疚的境地啊。”
西门圭唏嘘着说:“监田督的愧疚是小愧疚,小愧疚说穿就能释然。西门圭的的大愧疚,说穿了也不能释然啊。”
“西门先生看过都督的《老子传》么?”
“看过是看过,可就是对都督所说‘无为无不为’有所不解。都督书中阐释‘无为方能无不为’,他期望君子皆可效法。然而,以老朽理解,‘无为方能无不为’,得因人而宜。比如大都督羊叔子,他一生的‘不当为’,却在他人‘无不为’之列。若以都督的“不当为”否定他人“无不为”,似乎不够持正公允。”
西门圭一番有所指的话语,大得甘闳共鸣,他激动地拉住西门圭瘦如鸡爪的手说:“既然西门先生有如此高见,就对甘居川说说,是谁垫付了甘居川家眷安置的资费?”
西门圭泪花闪闪说:“老朽想先对监田督讲讲心里的大愧疚。”
“西门先生请讲。”
“去年春天在贾太守面前,老朽一番建议,几乎让监田督在乌鸦垒陷入不测之深渊,您能接受我的悔罪么?”
甘闳轻轻一笑说:“西门先生言重了。甘居川贱内提起西门先生赞不绝口,如何要把‘不当为之事’压在心头?”
西门圭抹去溢出的泪水说:“善行一生不显其多,恶行一次终身为病也。”
甘闳拉着西门圭的手用力摇摇说:“甘居川见到羊都督以前之事,都列入了‘无须为’之列,只要您帮我去掉心中疑惑,我们一起‘无为无不为’吧。”
西门圭平静了一下,为甘闳斟酒布菜毕说:“监田督所问之事,也是我心中的疑惑。今年春天,大都督为了给您安置家眷,让管家羊忠去典当两件珍宝……”
西门圭刚要给甘闳述说两件珍宝引发的曲折故事和他至今难以释怀的疑问,就见店小二带着江老幺进到雅间。六十一岁的江老幺被江夏囤垦区聘为农事总提调,虽然胡子拉碴,土的掉渣,穿上绛色官服,也是个有品级的囤垦区官家。此时江老幺见了监田督,寒暄着在甘闳递过杌子坐下,不等甘闳细问来由,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捂住满是皱纹的脸,像个孩童似地唏嘘着“呜呜”哭开了。
汉东囤垦区和江夏囤垦区各自绵延百余里,丰年大熟,受惠者几乎普及晋朝北荆州七郡。第一得惠者,小吏清闲,庶民夜安。往岁歉收,朝廷税赋均以粮食交赋,一半以上农人自吃尚缺粮数月,谁愿拿活命粮交赋。
每当新粮登场,农人往往躲避藏粮。苦了小吏衙役们,半夜三更下乡敲门,闹的鸡飞狗叫,将户主从床上抓住逼缴粮赋。汉代专门筹集军粮的官员名为“搜粟都尉”,由此可看出粮食于官于民都是命根子。
自囤垦区粮食丰收,不仅不再以粮食交赋,就是因天灾人祸歉收的农户,尽可缓赋或免赋。荆州各郡县将泰始七年税赋令一公布,各地就有“吏不夜呼,犬不夜吠。家家安眠,囤田万岁”的儿歌传唱。
第二得大惠者,是参与囤田的军士和军士亲属们。他们不仅能因此一起团聚数年,还可因粮食产量计算报酬,积蓄可观财富。
第三大受惠者,要数江老幺一类经验丰富的老农。为了不误农事,丰产丰收,囤垦区每万亩农田聘请一名农事官,十万亩农田聘请一名农事总提调。这些农事官、农事总提调都有监田督、副监田督选拔任免,一律着官服、享月俸。
那江老幺老来走运,不知该怎样感激造福荆州的都督羊祜。江夏囤垦区农事一毕,他就赶着一辆马车,带上家产的新米、鸡鸭,要去都督的将军府略表寸心。谁知千辛万苦寻访到都督的将军府,将军府管家死活不准他的马车进大门。这江老幺满腔热忱一盆热火被人熄灭,他怎不伤心万分?
听了江老幺的述说,甘闳与西门圭相视一笑安慰江老幺说:“坐下一起喝酒,我们也和你说说将军府管家的不近情理。”
江老幺诧异说:“大都督的管家也敢对你们不近情理?”
西门圭哈哈一笑:“可不,我们正说将军府管家羊忠被关进大狱的故事呢。”年届而立的韩青经过几番周折,终于洞房花烛了。
美中不足,他的新娘子不是他深深爱着的莺娘。
自出现误寄“淫诗”到尚书省都堂西司,连累都督减奉的大错后,韩青再不敢沉湎于男女私情。后来被擢拔为副监田督,一心跟着甘闳奔波在两个囤垦区。偶尔闲暇,只给莺娘送过一两次自作田园诗。除此之外,数月不回襄阳一次。他要用自己的兢兢业业,回报都督的信任和知遇之恩。
眼看儿子年过三十,韩杨氏为韩青的亲事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她请了几个媒人给儿子介绍了对象,对方不是歪瓜裂枣,就是身份低下。从春天张罗到秋天,韩杨氏自己就没一个入心入眼的。不过,韩杨氏也不是劳而无功,她大张旗鼓的为儿子张罗终身大事,惊动了街坊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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