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死的,人是活的。
太常卿要太常博士们在“通便”上做文章,于是博士们集体上疏晋武帝说:“礼曰,十五岁成童,但前朝有国君十五岁有生子的。一般结婚一年方能生子,那位十五岁生子的国君也是十四岁大婚。此例可以证明,弱冠之礼可以因人而宜。再者,汉魏时,也有皇帝遣使为不满二十岁的藩王行弱冠礼的记载,都不受古礼的限制。”
有了一系列根据,太子司马衷的大婚礼仪依礼如期进行了。太子妃行聘礼仪,前已备述。太子大婚,礼仪过程超过行聘礼仪许多。其仪式排场,非盛大豪华可概括一二。
据史书载,晋武帝在节俭的前提下,太子大婚花费一亿五千缗(千枚五铢钱为一缗)。
金秋佳季,天高气爽。露润海棠半开,风送桂子飘香。太子妃贾南风入住太子东宫广和殿已经三个月,她以自己特有的魅力,彻底征服了太子司马衷。
魅力和美丽密不可分,但美丽不等于魅力。进而言之,美丽先天带来,魅力后世养成。美丽赏心悦目,魅力销魂夺魄。
自从贾充决定要结皇家这门亲,贾夫人郭槐就对贾南风进行男女床第间的知识技巧教育。为了弥补先天的美中稍稍不足,母女俩仔细研究了后宫佳丽得宠的秘密,专门选定了东汉梁冀的妻子孙寿作为贾南风的效法楷模。
东汉桓帝的大将军梁冀独揽朝政,权制天子,发妻孙寿当然夫贵妻荣。桓帝和平元年,孙寿被封为襄城县君,兼食阳翟县(在今HEN省禹县)岁租。加赐系印赤绂,出入仪同皇帝长公主。此时梁冀食邑达到三万户,领地千里。自家的钱财自己数不清,还动辄向富户“借钱”五千万缗,少借和晚借便诬良为盗,杀人夺财。为了怕别人伤了自己放养在山上的宠物兔,他一次杀害三十多条人命。这样一个乖戾的恶魔,却被妻子孙寿的魅力彻底征服。
孙寿相貌艳丽,尤其善为妖冶。妖冶实为魅力的别称。孙寿眉黑细长,故意蹙眉成仄,美眉即成勾魂眉。
眼是明眸秋波,却做出水汪汪珠泪欲垂的样子,就叫美人啼。秀发如瀑,半梳不梳,松松挽一个懒髻,使懒髻半倚半偏,就叫着“堕马髻”。
孙寿的一口贝齿整整齐齐,当她对男人巧笑盼兮时,努力突出一边的酒涡,上齿咬住下唇,好似牙床发炎疼痛难耐,此笑的妖冶别称为“龋齿笑”。
贾南风不愧相府千金,她从孙寿的妖冶态中发现一个秘密规律。孙寿是绝色美人,她的妖冶法主要是美中追求别致,在平衡中找不平衡,把太大众的美变成别致生动的美,日日变化的美。
比如那个“龋齿笑”,上齿咬下唇部位、上下两唇的错位度、一边桃腮上酒涡形成的大小深浅,每次都不可能一样。再加上不可能的一样的蹙眉成仄、珠泪欲垂、堕马懒髻,就是不可重复不可轻易模仿的魅力。
贾南风正是从孙寿身上,认知了魅力的无坚不摧。
梁冀好权好钱,顺理成章十分好色。其父新丧,按礼制梁冀必须丁忧守孝。梁冀在别居丧庐时,与一个叫友通期的美貌歌伎姘居。孙寿得知消息,亲自带领健壮家奴,在梁冀的丧庐搜出友通期,当即剪去她的一头美发,用铁剪毁了她的玉颜,然后命令家奴用皮鞭把娇美的友通期往死里打。
大将军梁冀回到丧庐竟然不敢为情妇说情,拐去孙寿娘家跪在岳母面前叩头苦求岳母去劝劝孙寿鞭下留情。在岳母的怜悯下,美女友通期才从皮鞭下捡的一条小命。
不过,友通期很快好了伤疤忘了疼,与梁冀生下一个私生子。不幸此事又被孙寿探悉知晓,她命令儿子梁胤带人赶到友通期家内,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杀死。梁冀面对惨不忍睹的现状,含泪将友通期及家人一一埋葬,不敢回家面责孙寿一句。怕老婆怕到这个水平,责任不在丈夫窝囊,而是妻子魅力有无比强大的摧毁力和威慑力。
秋月妩媚,夜色暧昧,月光下海棠、桂花就有了无穷魅力。未满的半圆月,就像孙寿有意做出的两腮不对称,又像一个丽姝羞涩的大侧面,撩起男人的欲望和兴趣。
此时的东宫广和殿,宫女们在宫内习读班昭的《女戒》,贾南风手牵着太子司马衷,在广和殿旁小花园里散步。说散步不十分贴切,应该说太子妃利用自己的魅力诱导太子背荀子的《劝学篇》。
司马衷最不喜欢的事就是听大著作孟镈坐在讲台讲之乎者也,更不喜欢背诵圣贤经典。可是自从和太子妃大婚以来,背诵圣贤经典几乎成了每晚上床前的必修课。
在没大婚以前,司马衷是偷吃了禁果的。自从和太子妃大婚,太子才知道青涩的果子和成熟果子不一样,小宫女和太子妃不一样。司马衷已经结结巴巴背过一遍《劝学篇》,就摇摇贾南风的玉手乞求说:“太子妃,夜色不早,我心里像着了火一般,咱还是到卧榻上快活去吧。”
贾南风每晚都让司马衷喝一点鹿茸酒,然后以女性的温柔和贤淑,动员乃至强迫他背诵大著作讲过或未讲过的圣贤经典。从母亲那里知道,从太子到皇帝,还有很长的时间和很长的路。自己芳龄已达十六,太子少年足足十四,只有逼着太子往肚子填装圣贤经典,太子才有可能最终成为皇帝。听太子可怜巴巴的乞求,贾南风一点儿也不退让说:“太子别心存侥幸。要么你顺顺当当的背诵《劝学篇》,要么殿下今夜一人独寝。”
“啊呀,我怕的就是一人独寝。”
“什么时辰背会了,什么时辰臣妾再和殿下到卧榻快活去。殿下您背《劝学篇》啊。”
贾南风说完,就在司马衷的肥脸蛋上用力嘬了一口。
知道什么是魅力啵?恰到好处的亲昵就是魅力。司马衷的童心受到激励,就用卖力地背着《劝学篇》:“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
晋武帝在太子大婚两个月之后,心底就产生废了太子妃的想法。晋武帝正在研究前汉、后汉的国祚继承和对太子的培养,他也知道桓帝时大将军梁冀和孙寿的故事。与汉高祖大行后嫁到刘姓王府的吕姓王妃比,孙寿的母夜叉淫威胜过吕氏王妃十倍。他担心的就是太子妃成了“孙寿”,太子会比梁冀更怕妻子。为了坚定废了太子妃的想法,他决定利用中秋佳节实施一个废妃阴谋。
贾南风顺利地成为太子妃,这让晋武帝有些费解。虽然每个关键环节都是自己把关,可他从太子大婚的大喜中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过来的。晋武帝想到这一点,却不愿弄明白是谁在牵着自己的鼻子走。皇帝的话是圣旨,皇帝的思考叫圣虑,皇帝的决策为圣断。弄明白了自己在挑选皇家媳时被一个臣子牵着鼻子走了,就等于承认圣虑不周、圣断有误。
晋武帝不想弄清楚是谁在为太子选妃时做了手脚,却留心宫中对太子妃的评价。他心里明镜一般清楚,如果自己向人打听对太子妃的评价,绝对都是“母仪之德,窈窕之姿”的阿谀之词。为了听到真话,晋武帝学会了听“墙根儿”,只要太监或者宫女们在聊天,他就会悄悄接近去偷听。世上无难事,只怕会窃听。在御花园的一棵大桂树后面,他隐在一片绿荫处小解时,他清清楚楚窃听两个宫女关于太子妃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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