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山营垒北去二十里的乌鸦岭,是营垒一万多人马的粮草囤积处,军中皆称为“乌鸦垒”。
从吴国博山大营和晋朝的牛山营垒、君山营垒的称谓看。两国的对峙将领的军事部署有着很大不同。大营者,随时可以拔营进攻。营垒者,时刻准备防御对方进攻也。
凡是大军囤积粮草之地,必须便于粮草的囤积运输。其地太险,粮草运进运出不便。其地不险,保证粮草安全太难。为了满足粮草囤积运输的条件,就是在其地不险处加厚加高营垒垒墙,确保大军粮草安全囤积。牛山营垒历任主将,都十分注视乌鸦垒的安全,一直没有停止乌鸦垒垒墙的修筑。在已经形成关隘垒墙的基础上,乌鸦垒的垒墙又在进行加厚加高。参与加厚加高的三百民夫,全部来自邻近郡县。
细雨沥沥,冷风阵阵,本已暮春的温暖在山间风雨天消失殆尽。那些缺乏有效遮雨雨具的民夫,在风雨中搬运石块堆砌垒墙。个中艰辛凄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民夫江老幺已经六十岁了,为了让患有痨病的儿子回家养病,他顶替儿子在乌鸦垒当民夫。
在乌鸦垒加固垒墙,每天有每天的定额。年轻力壮者不愿和他搭伙抬石头,江老幺只能和同村的十九岁的小干枣搭伙。
小干枣是家里唯一男丁,生的单薄干瘦。在抬石头时,江老幺常常把绳子拉向自己一边。凄风苦雨并不因为人们的凄苦减少凄苦,一老一少抬着石头趔趔趄趄在山坡上前行。
身上的湿冷,肚中的饥饿,使他们的步伐越来越踉踉跄跄。终于,在一处很湿滑的斜披处,走在前面的小干枣双脚一个横滑,托累着江老幺一起倒在山坡上,抬筐里的几个大石头向坡底翻滚落下,差点砸着手提籘鞭监工的民夫长魏统。
魏统见江老幺和小干枣差点让他见了阎王,大喊着让江老幺小干枣去见他。江老幺是被魏统打怕的人,留下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干枣,颤颤兢兢走到魏统面前就跪下磕了个头说:“小的吓着魏爷,给魏爷磕头了。”
“江老幺,老棺材瓢子,那个小杂种的为啥不来见我?”
江老幺不敢说他怕小干枣挨打,就撒个谎:“小干枣脚崴着了。”
魏统咬着牙骂:“老棺材瓢子,想护那小杂种啊,你就替他多挨十鞭子!”
魏统说着就扯下江老幺身上的蓑衣,抡起手里籘鞭朝江老幺背上抽去,嘴里还一、二、三、四地数着打人的鞭数。江老幺是有岁数的人了,立即倒在湿地上躬起身子承受着无情的籘鞭。
魏统是个立有军功的百夫长,粗粝的黑脸上就有一道两寸长伤疤。因为得不到应有的升迁和奖赏,最终被委屈在乌鸦垒当监工。不平等的命运扭曲了他的人性,一心要在在三百多民夫身上找回自己的心理平衡。他除了克扣拖欠民夫少的可怜的工钱之外,就是希望怕挨打的民夫每月奉送他一定的“人事”。
江老幺指望攒积每月的工钱给儿子医病,一直没有给魏统送过人事。因此,魏统只要心血来潮,就要在江老幺身上发飙打人以儆效尤。
魏统的籘鞭继续无情抽向江老幺,有一鞭江老幺躲闪不到位,他的眉骨处着了一鞭。随着江老幺的一声惨叫,他的眉骨处流出一股殷红的血。经过雨水掺和,江老幺那粗糙的半边脸立即红了一遍。
魏统恃强凌弱,残暴打人,激恼了一直韬光养晦的犯官甘闳。甘闳从冷漠观打的民夫群中冲出,一把夺过籘鞭大声说:“住手!再打就出人命了。”
原安陆县令甘闳不是在江夏郡“犯”的事儿么?怎么成了襄阳郡修筑乌鸦垒的民夫?
原来,江夏郡太守贾舯秉原荆州都督李骞旨意,将犯官甘闳唆使暴民的罪行形成疏状申报朝廷,等待朝廷一纸诏令就可就地斩首。谁知朝廷对此不给下文,李骞也没有书信对他指点迷津,贾舯就知道甘闳这锅饭做夹生了。甘闳一案是自己审定的铁案,当判不判,很不好办。贾舯只好通过好友封銘的关系,把犯官送到他的军中异地充军。
这种做法的好处很多:如果甘闳将来能够咸鱼翻身,异地充军就是异地保护。如果甘闳一案不死不活的拖下去,省去了甘闳在江夏郡的亲戚朋友找他聒噪求情。
以贾舯的本意,希望封銘把甘闳放在牛山营垒养马,并且不要太为难他。贾舯这样关照甘闳,心里觉得自己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甘闳到了牛山营垒许久没有给封銘的手下送“人事”,封銘的手下就撺掇封銘把甘闳送到乌鸦垒修垒墙吃吃苦头。
甘闳到了偏僻山沟乌鸦垒,虽然不知道荆州都督换成了羊祜,但他清楚自己一时性命无忧,就韬光养晦屈身待时,对于小小民夫长的暴戾嚣张佯装不见。也许是甘闳胸腔里热血使然,也许是江老幺的那声惨叫刺激了他的神经,甘闳这才忘乎所以挺身而出,夺下了魏统的籘鞭。
魏统冷不防被人夺了籘鞭,心下先是一惊,待看清是甘闳时,心里登生鄙夷。甘闳被送到乌鸦垒时,只说是一个犯军来此出苦力。这个叫甘闳的新来的犯军也没缴纳“人事”,早就想找茬收拾他了。于是魏统对甘闳冷笑一声说:“哼哼。我以为哪路英雄出山,原来是你个贼犯军。麻脸照镜子——自找难看,老鼠舔猫×——你伸嘴找死啊?”
甘闳冷冷一笑答非所问:“请问民夫长,民夫江老幺犯了何罪?”
魏统蛮横地说:“他犯何罪,你这个贼犯军管得着么?”
“圣人云:‘国有法令,罚当依法;罚不依法,罪同犯法’。当今万岁崇尚德治,泽润万方,早将大晋律条颁布天下。涉及百姓的法令三十种千二百款,可有民夫不慎跌倒,民夫长大加鞭笞一款?”
甘闳的引经据典义正词严,引起民工惊叹不已议论纷纷。
魏统没想到一个贼犯军会说“圣人云”,他心里一怯,口里就结巴了问:“你……还会说圣人的话,知……知道大晋律条?”
甘闳扶起江老幺,将自己的蓑衣给他披上,制止了江老幺的感谢,方转身对魏统说:“我甘居川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说圣人云。圣人又云:国立法于上,官弘教于下。民夫长率领我等民夫修筑垒墙,也是为国家尽力。期盼您老人家多多施教,少用籘鞭逞威。”
甘闳说完,就扶着江老幺走了。
“你……你……。”
甘闳又说出一番“圣人云”,彻底吓着了魏统。他见甘闳走远,拾起甘闳丢下的籘鞭,恼怒地对一群面露喜色民夫大骂:“王八蛋们!腊月三十串门子,都把年过早了。圣人没说过垒墙不加固的话,都给老子干活去!”
江夏郡太守贾舯接到羊祜关于加强边备赈济春荒的钧旨,带着太守出行全部威仪执事,开始了他的江夏郡的境内巡查。
晋武帝时期,郡县都有定额兵备。朝廷州署的军队是战略兵备,往往驻扎在战略要地,边境防卫则有太守负责。尤其与敌国接壤的郡县,太守和县令都是军事民政双肩挑。抵御敌国突然侵略,是边境太守的第一要务。那时的江夏郡辖南新、云杜、曲陵、平春、竟陵、南新市等七县。贾太守全部巡查一遍,劳顿千百里,费时一月多。为了弥补巡查途中的寂寞清苦,年近五旬的贾舯特地带上了芳龄二十三的宠妾红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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