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祜强按下心中的不满,没有去寻牛山营垒寻主将封銘的晦气。他要全面了解一下前哨营营内军士的吃住状况,然后再和封銘见面。在小树林看见一群“叫花子们”躲懒穷开心,羊祜心里很有些恼怒。
从事中郎邹湛看见都督脸色不好,没等羊祜说话,就上前走到人群中对身上穿着轻甲裲裆的马咆说:“你是个十夫长吧,站起来说话。”
已经躺在斜坡上晒太阳的马咆白了邹湛一眼,他已经忘记自己还是十夫长,就看了看不远处的羊祜等人说:“你是谁?你们是不是大营里送慰劳品来的?”
邹湛是从事中郎,职权就是协助督抚掌控襄阳郡、江夏郡的军事要务。受到如此轻侮,邹湛就踢了马咆一脚骂:“混账狗才,站起来说话!”
马咆近日受到百夫长多次训斥,心里窝着火,这才称病和一干躲懒的兵士消极日常操练。一来邹湛不是从事中郎穿戴,二来马咆也要借机出火,被邹湛踢了一脚后翻身站起说:“哪儿来的野杂种,无端踢爷一脚,是你跪下道歉,还是马爷还你一脚……”
邹湛不等马咆说完就利索地给马咆两个耳光大骂:“瞎眼蠢物,为什么不去教场练兵?”
五大三粗的马咆被身材不高其貌不扬的邹湛踢一脚又扇两个耳光,心里的火一冒三丈,突然伸出左手抓定邹湛袍衫前襟,右手噼噼啪啪还了邹湛几个耳光,接着顺手一招“双掌推山”,邹湛便顺着山坡斜势滚了下去。
“快将狂徒与本督拿下!”
随着羊祜一声断喝,刘武和隐在树后的侍卫们一冲上前,很利索把马咆捆了个结结实实。
“呜呜——,呜呜——。”
杀人的牛角号一清早便在牛山营垒凄厉响起。
牛山营垒大校场多年没有杀过人了。
当还能集中的六千军士黑压压开进教场列队站好,站在阅军台边的封銘听着一声紧似一声牛角号,心里一阵阵忐忑颤抖。他侧目看了看身旁端坐的都督以及都督身后的将官们,撑着劲儿举起中军令旗示意号令官停号。待碜人的牛角号停下,封銘一声大喝:“把小葱岭前哨营犯军马咆捆到断魂桩上!”
随着营垒主将封銘一声军令,背上插着斩标的马咆被捆在阅军台不远的断魂桩上。
此时的封銘不自觉地又朝羊祜看去一眼,他之所以一阵阵心虚,觉得羊祜才是今天主刑官,而自己应该和犯军马咆一起绑在断魂桩上待斩。
封銘,字镌石,年五十有三,淡眉细眼,高鼻长髯;因祖上以军功传下一个世袭偏将军的军职,使他在李骞帐下参赞多年。当年李骞督荆州,封銘才随恩主一起到荆州牛山当了营垒主将。李骞回京任大司农前,已经答应帮忙他回京城进都堂西司当个挂名将军养老。谁知李骞回京,并没落实他许下的诺言。
封銘起先没有克扣军饷的歹念,只是为了求李骞帮忙回调京城,先后从属下军士身上挤出近百万钱的兵血送到李骞的都督府。李骞一去无消息,封銘就开始着手弥补牛山营垒的亏空。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新都督在襄阳屁股没有坐热,第一站就便装简从到了小葱岭前哨营。为了稍稍弥补自己带兵不严的过错,昨天一见到都督,他力主今天兴师动众斩了马咆。
“启禀主将,末将讨令,现在是否对犯军马咆执行军纪?”
行刑官千夫长齐春的一声禀报,使封銘回过神来。有都督在场,他不敢自行专断,便起身离座,拱手弯腰对羊祜行了个礼禀报:“启禀大都督,牛山营垒主将封銘请大都督钧令,对无视军纪,殴打上官的犯军马咆立即斩首。”
“且慢。带犯军马咆过来,本督要亲自问话。”
封銘心里一紧,就转身对千夫长齐春下令:“带犯军马咆过来,大都督亲自问话!”
齐春响亮答应一声,把马咆带到阅军台喝了一声:“跪下!”
马咆轻蔑地看了齐春一眼道:“砍头也就碗大个疤,老子站着死的痛快。”
“贼犯军死到临头嘴还硬啊,老子要你跪下!”齐春嘴里骂着,抬脚就朝马咆的腿弯踢了一脚。
马咆冷冷一笑,两腿如铁杵入地般纹丝不动。
“你娘的!”
齐春是封銘手下最得力的一个千夫长,因喜欢黑衣黑马,人送绰号“黑煞神”。此人生的粗胳膊粗腿,一颗大脑袋四棱方正,结实的肌肉证明了他不凡的武功。马咆让他在大都督和将军们面前出了丑,他恼羞成怒骂了一声后退两步,蹬起马步发功运气,要用一招“踢山入海”让马咆跪下。羊祜看见立即制止说:“千夫长退下。”
齐春一听都督说话,赶紧退到一边。
羊祜来到桀骜不驯的马咆身边,眯着眼睛地看他一会儿问:“我看你是条汉子,临死之前,有什么要求说出来本督听听。”
马咆见大都督说话平和,就收了桀骜不驯平静地说:“我不想当饿鬼,就想吃一顿饱饭。”
羊祜心里一顿,脸上和蔼笑着问:“大丈夫人世一场,就为一日三饱么?”
马咆见羊祜的话里有话,认真想了一下答:“犯军马咆倒有一点奢望,就怕大都督不能成全。”
“你说出来,本督尽力成全。”
“我们小葱岭前哨营,从去年冬天开始,每天只吃两餐饭,就连粗粝的饭食也不能尽情一饱。大都督和将军们如果能让我们小葱岭前哨营的军士们一日三餐顿顿吃饱,他们必然士气高涨,天天习武练兵,盼着和吴国开战博取功名。大都督能成全这点愿望,我马咆今日一死,也是死得其所了。”
马咆说着眼里有些潮湿,他把脸扭向一边,回避了羊祜的目光。
羊祜没有直接回答马咆的话,而是大声对阅军台的将官们说:“一将无能,拖累千军。我羊祜身为大都督,蒙万岁厚恩,督抚一方,卫戍晋朝南方安危。但是,眼下让三军将士一日三饱尚且不能,怎能厉兵秣马成就百战之师、虎狼之师?百战之师、虎狼之师不成,疲弱之师已在,遑论卫戍晋朝南方安危、实现一统华夏大业……?”
羊祜的话语不多,语气不重,却让封銘听得心惊肉跳只想撒尿。大都督到任荆州都督时间不长,牛山营垒的军队士气不振,军粮不继,罪责自然不能落在大都督身上。不能落在大都督身上,自然而然就是他牛山营垒主将封銘承担了。他不等羊祜说完,就躬身对大都督说:“大都督不要自责,容末将和属下戴罪立功,报效万岁,报答大都督未处罚末将的大恩。”
羊祜素来以恩义待属下将领,他见敲山震虎的目的初步达到,就以商量的口气说:“封将军,马咆罪责本督决定暂且不论。你让全军军士们今日餐餐吃饱,明日教场擂台比武如何?”
封銘挺胸提气大声回答:“末将遵命!
一旁的游击将军杨肇也是个热血男儿,他见不该死罪的马咆出现生机,不等封銘发话,就站到阅军台前大声宣布:“军士们!我是大都督帐下游击将军杨肇,我替牛山营垒主将宣布军令,尔等今日每餐尽情吃饱,明日教场比武!”
大校场内的军士闻听此令,一个个欢呼雀跃,声震牛山营垒。
是日之夜,羊祜、杨肇、邹湛、封銘、刘武等将佐自然有一番计较安排。
当明晃晃的太阳再次照亮牛山营垒大校场,校场上一夜间搭起一个比武擂台。吃饱喝足的六千军士亦非昨日萎靡状态,一个个精神抖擞,铁塔般伫立在大校场。
坐在阅军台的羊祜看到牛山营垒士气骤然大变,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昨夜他和封銘单独谈话很久,表示对封銘以往的过错既往不咎。勉励他振作精神,设法先解决军士们一日三饱问题。
封銘是明白人,很清楚大都督这是对他挽救,也是在放他一马。当即表示要利用吴国紧缺天麻、甘草、麦冬、田七,用药草从吴国商人手里换回牛山营垒急需的军粮。
有了封銘的保证和献策,羊祜不仅对军队缺粮有了缓解办法,也对解决荆州七郡春荒有了底气。想到这次牛山营垒之行收获不小,羊祜在心里也对封銘有了几分好感。他见教场军士入场一毕,就和气地对封銘说:“封将军,可以宣布开始比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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