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祜知道万岁是体恤他生活过于清贫寡淡,只有叩头不止,以表示自己坚辞的决心。
晋武帝起身凑近羊祜有些坏笑说:“女人不能说‘随便’,男人就怕说‘不行’。当着朕面要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不行’了。”
羊祜见晋武帝的话不像个皇上说的话,只好话跟着话说:“回万岁的话,臣之所以守着夏侯氏一片老白菜帮子,其实早就不行了。臣心领浩荡皇恩,也恳请万岁收回成命。”
晋武帝见羊祜固执己见,就转移目标,提高声音严肃说:“羊祜听旨!”
“臣听旨!”
“金瓯破碎,黎民涂炭。中华一统,自古皆然。着散骑常侍、中军将军羊祜督抚荆州,择日出镇襄阳,积极促进平吴一统大业。钦此。”
久有在华夏一统中建功立业的羊祜热血沸腾:“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晋武帝:“平身。有话接着说,没话爱卿可以辞了。”
羊祜起身兴奋说:“荆襄乃富庶膏腴之地。臣去襄阳,两年筹划准备,第三年可兴兵平吴。”
“君子一诺,重若千钧。爱卿可以去了。”
羊祜没有动身:“皇上,那几个乐部女子……”
晋武帝又重复一遍自己的话:“君子一诺,重若千钧。爱卿可以去了。”
羊祜无奈辞别晋武帝,出了乾明殿,就拿定一个安置处理那四个绝色女子的主意。
那天暮色开始晦暗的时候,韩青趔趔出了清音歌坊。他心里的疼痛麻木了皮肉疼痛,脑海里胀满了莺娘给那些纨绔子弟和下流听客们唱《破瓜记》的情景。
韩青虽然是孔孟信徒,他也知道《破瓜记》全部唱词。那些下流唱词让一个大男人都羞于出口,可她一个小女子竟然要当众唱出。韩青为莺娘为自己都痛苦至极,不知身存何处。
晋武帝泰始四年,二十五岁的秀才韩青以襄阳郡岁考第一名,随后被襄阳郡学政派往中庐县充任督学。到任之后遇到端午、中秋,他没钱给县太爷表示敬仪,不到半年,就被县太爷寻个不是开缺回家。
韩青对官场失望之极,回到襄阳便承揽诉讼以睚眦官场,混迹茶肆以麻痹神经。在清音歌坊听了一次莺娘的歌喉,韩青找到了精神寄托处。他接连给莺娘写了几首曲词,都在清音歌坊获得满堂彩。当莺娘递给他一千钱作为酬谢时,他愤然拒绝了。以他心里的期冀,莺娘以后继续找他写曲词,就是对他最好的酬谢了。
韩青很倒霉,在他暗恋莺娘恋到刻骨铭心的时候,他知道了莺娘和大都督的秘密。
韩青相貌很大众,直眉细眼,高鼻瘦脸;书卷气不足,倔强劲显然。以他的性格,是敢于大胆向莺娘表示自己的爱慕的。但是,天底下的恩爱情仇悲欢离合,都有不可逾越的定数因果。韩青家里只有拉扯他成人的慈母韩杨氏,韩杨氏素来视瓦肆勾栏推车卖浆者为下九流。他不敢贸然让慈母接受一个卖唱的歌伎当儿媳,只能采取没有实际意义的暗恋。
其实,暗恋只有感情投入,没有索取和回报的迫切愿望。以老子的大道无形,大音希声来衡量,暗恋的境界和投入大大超过热恋明恋的境界。
韩青暗恋莺娘不久,时常关注莺娘的行踪。一次,他看见莺娘从都督府的后门出来,就尾随她乘的安车跟到清音歌坊。当莺娘下安车打发走车夫,他火山爆发般走上前去。当着歌坊支客老贵的面指着莺娘的脸骂:“莺娘,你太寡廉无耻了。我替你羞愧,也替你难过,以后再登台唱曲,你得像磨道的驴一样,用块布把自己的脸蒙起来!”
莺娘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看见韩青气得高鼻子都扭到一边明白两个问题,一是韩青知道了她上了大都督的床的秘密,二是她知道了韩青暗恋着她的秘密。
一刹那,莺娘心里雷鸣电闪翻江倒海,再一刹那,又是苦辣酸甜五味俱全。她不知道该怎样给韩青解释,又清醒知道这件事永远不能解释。她委屈难过到极点,泪水哗哗啦啦就下来了。
女人的眼泪有感染力,有时很能刺激雄激素。
莺娘的眼泪激恼一旁的老贵,那天他一反平时蔫不唧唧缩颈驼背的样子,上前一把抓住了韩青的前襟喝问:“你不就是穷酸韩青么写几首曲词就了不起了你那臭嘴再敢放出狗屁来,我抓把驴粪给你堵严实了,让你吃喝拉撒都从后边一个窟窿眼儿过了。”
老贵谩骂韩青的时候,莺娘已打定主意。老贵骂声一落,莺娘就瞪圆杏眼竖着柳眉说:“和这个穷酸秀才费什么口舌,还不把他赶了出去!”
莺娘的态度让韩青更加怒火中烧,他正要用更刻薄更恶毒的话来回击她,却被老贵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扯出大门外。还没容他骂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听老贵骂了一句“穷酸秀才,滚远吧你”,就把他一掌推倒在地上,再接着就听老贵从里面插上了大门。
狗杂种老贵肯定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不然他轻轻的一推竟让人摔出去丈把远。
韩青那一跤跌得很重,但是没有跌醒韩青。他当天夜里想了一夜,把恨转移到李骞身上。一方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君命诸侯,一方是歌榭卖唱的柔弱女子。换了自己,只要不想死,也只能逆来顺受。不仅如此,韩青还理解了莺娘对他的态度。打是亲,骂是爱。她让老贵赶他出去,也是劝他远离清音歌坊这个是非之地。韩青参透这一点,知道了莺娘心里也爱着他。爱他人是一种幸福的付出,被人爱就是可咀嚼可品味的福气。
韩青那天就是品味着可咀嚼的福气,去清音歌坊撞上了章松等一干纨绔子弟欺侮莺娘的。
大街上暮色开始浓郁,天边的夕照收敛余辉。
当时韩青一气出清音歌坊之后,漫无目的走到南门口,大脑还是被那些纨绔子弟逼莺娘唱《破瓜记》的情景占据着。因为他魂不守舍,无意中和街坊苟三撞个满怀。
苟三相貌生的出众特别,恰有一阕长短句能描摹大致:斜眉吊眼短鼻,红唇白齿黄须,长脸嫩肉细皮。说穿根底,尴尬人是街痞。
当时苟三从岘山用粘网网鸟空手而回,被人撞着正要开骂,一定神儿见是自己的街坊韩青,便改口说:“今天真正没运气,咋就是你文曲星撞了我?”
“对不住对不住。”韩青道着歉,就想离开苟三。
苟三伸手拉住韩青的衣袖:“文曲星撞了也不能白撞啊?”
韩青有些诧异:“苟三兄弟,你想怎样?”
苟三相貌特别,笑起来很有些滑稽可爱:“嘻嘻,咱俩街坊邻居的,我还能对您怎样?俗话说,接客不如撞客,撞上就是贵客。你现在请我去清音歌坊,让莺娘专为我唱支小曲听听。”
提起莺娘,就戳疼了韩青的心窝子。想到莺娘给那起纨绔子弟唱《破瓜记》,就羞惭痛苦地连连摇头说:“这个实在难以从命。现在天色已晚,你放了我去,明日中午我请你吃酒。”
苟三耸耸短鼻撇撇嘴道:“许的不如现的。你让我放了手里捏的去想天上飞的,我有你想的那样二球傻×啊?凭你和那小娘们的感情,这还为难你了么?走吧走吧。咱们现在就到清音歌坊见莺娘去。”
“难矣难矣,莺娘姑娘并不买我这个穷秀才的脸面啊。”
苟三眼尖,一下从韩青衣袖里扯出莺娘给他擦拭鼻血的方帕大声说:“文曲星也撒谎啊?那小娘们的手帕子从你袖笼里拿出,你还红嘴白牙的死不认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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