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诗出,鬼神惊

  “时间到,请各位停笔!”雷东阳一声大叫。

  侍女有若飘风,从外围而入,收取众人面前的诗稿。在收到林苏桌前的时候,那个侍女明显有点吃惊,真写了啊,当然,诗的好坏她也是不明白的,交给先生……

  雷东阳拿起收上来的书稿,满意地点头:“念!”

  旁边一人站起,拿起诗稿开始吟诵……

  “贵阳公子诗作:楼高百仞只平常,抬头又见满天光……”

  “好诗!”

  众人欢声雷动,无数侍女眼冒金星,对于真正的文人俊杰,她们貌似没有半点免疫力。

  林苏对这种现象不感觉奇怪,在文人理想国的大宋朝,有个叫柳永的老P客,都可以凭一手词作睡遍各路头牌,何况是在这里?这里文人可不是弱不禁风的代名词,而是全方位地强悍。

  “杜陵公子诗作:长江万里直通天……”

  “好诗!”

  又是喝彩无数。

  “青阳公子诗作……”

  “洛州李丁公子诗作,李丁公子虽不是曲州之人,祖籍却是曲州,诗云……”

  ……

  转眼间念了几十首诗作,林苏本身并不以古体诗见长,但也略懂,他估摸着这些诗作,大体跟自己创作的诗作水准差不多,算不上太好,但也算不得太差,这个地方之人,爱诗还是有理由的,有着很深厚的文化底蕴,就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连“文坛”都没有铸成的童生,一首诗中也有一句颇有新意。

  “张秀公子新作:长江潮水立潮头,何必殷殷问去留,潮水焉知青云志?踏破云天又一秋!”

  “好!”所有人同时站立,鼓掌!

  雷东阳捻须叹息:“好一句踏破云天又一秋,真是神来之笔也,神来之笔!本次盛会,诗作当以此诗为最……还有吗?”

  “还有一首,乃是林三公子的诗作……”那个年轻读稿人脸色很奇怪。

  “这不用念了吧?”晋公子道:“没的败了各位兴致。”

  “念念吧!”张秀笑道:“我们也好看看诗儿,到底有没有下限。”

  众人全都笑了,诗的下限?那还真是个有趣的话题……

  雷先生微微一笑:“文道兼收并蓄,有容乃大,什么下限不下限的算是开玩笑了……念念吧!”

  读诗人清清嗓子,开念:“贵逼人来不自由……”

  众人微微一愣,还真是诗,起句不凡啊!

  “龙骧凤翥势难收……”

  雷东阳动容!

  “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霜寒四十州。”

  所有人懵圈,都有一种见鬼的感觉,这诗真是面前这个废物三公子写的?我怎么就那么不信……

  那个抱筝女目光牢牢锁定林苏,此刻,她眼中光芒无限……

  “好!”一声大叫从角落里响起,是一个中年人,穿着寻常布衣,但此刻一站起,却是自有一番风度。

  好!

  有人旗帜鲜明地一叫好,节奏一下子带起来了,无数人附和,在场之人谁不是识货之人?这首诗一出,气魄之雄,锋芒之利,无与匹敌!

  曲州九秀虽然大多与张秀穿同一条裤子,不便于叫好,但终究也没办法违背基本认知贬低这首诗。

  “小兄弟,这首诗气魄无双,但似乎意之未尽……”老者手一抬,打断众人的叫好声。

  林苏道:“老先生了不起……此诗乃是八句,还有四句请念完吧!”

  念诗人继续念道:“鼓角揭天嘉气冷,

  风涛动地海山秋。

  东南永作金天柱,

  谁羡当时万户侯。”

  后四句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如果说前面四句豪气干云,后面四句为什么有一股悲凉之气?

  老者长长叹息:“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昔日金天柱,今日却已成刀下亡魂!天也,地也,时也,运也!”

  他的手一抬,一个瘦削的“风”字凭空出现,酒楼之中,狂风大作,老者借风而去,转眼间破入苍穹。

  “文心极致?哪位前辈大儒?”雷东阳大惊失色,空手写字,一个风字就将人送入苍穹之中,这是何等的伟力?来者必是大儒,而且是修到文心极致的大儒,这样的人,在整个大苍,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是邓先楚邓大儒!”有人大呼:“你们看!”

  众人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挂在长廊尽头的那个“起”字金光四射,这就是原任主人跟他留下墨宝之间独特的呼应。

  林苏心头大动,久久望着邓先楚消失的方向,一代大儒啊,相见相识,转眼间鸿飞天地,这才是文人!这才是他寻找的方向!

  他的目光终于慢慢回来,转向雷东阳:“雷先生,这信手所作之诗,还能入你法眼么?”

  信手所作……

  咳……雷东阳开始咳嗽。

  “反诗!”张秀一声大喝:“大胆狗才,胆敢题反诗,是要造反么?”

  众人大惊。

  “你父亲镇守过东南,你将你父定为东南金天柱,那么,你将陛下放在何种位置?推翻朝廷柱石的昏君么?基于此,你要为你父招兵买马,来个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

  林苏身上的汗毛一炸,我C!

  怎么忘了封建社会还有文字狱?

  第一次出场就玩脱了?

  一旦这首诗传入京城,加上兵部尚书从旁边挑拨,这个昏庸皇帝百分百会杀人!整个林家,大难临头!

  皇权至上,自己作的死如何解?

  林苏大脑之中快速流转,一个念头升上心头,这个念头很危险,但却是唯一的办法。

  “原本只是言志之诗,却被小人恶意解读,本人洗之不清,唯有一法,请圣言!”

  他的手一抬,掌中出现半截香,这香极其特殊,通体金色,宛若半根金条,这就是圣香。

  燃起圣香,直达上苍!

  圣香,是士人与诸圣沟通的渠道,极为珍贵,是文庙专营的高端五宝之一,价值堪比等量黄金,别说一般人根本没资格使用,就算是正宗士子,也只在晋级之时,限购一根,林苏手中的这半根,就是他从二哥书房里拿来的。

  他原本是打算设个圈套,用这半根香将张秀带进沟里,但此刻,他自己作死,唯有用这半根香救命,皇权面前,也唯有圣喻能够救得了他。

  诸圣,是真正的至上。

  只要他通过了诸圣这一关,天下间就没有任何人敢再就这首诗找他的麻烦。

  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他也不太敢将抄来的诗放在诸圣面前,因为他不知道诸圣会不会识破,万一诸圣发现他是个文抄公,他就真完蛋了。

  但现在,已经没有了第二个办法,他必须赌一场。

  香燃起,满场之人全都大惊,直接离席,跪倒!

  香已燃,那就意味着这座酒楼已在诸圣的眼皮底下。

  所有人全都心头怦怦乱跳……

  林苏道:“上禀诸圣,弟子林苏,有一诗被人恶意解读,后果极为严重。文道之兴,原本该兼收并蓄,如诗作亦可为罪证,何人还敢作诗写文?文道谈何兴盛?请诸圣为我作主!”

  天空云彩突然分开,一个苍凉的声音响起:“诗作呈来!”

  张秀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圣言现?

  虽然每个士子理论上都可以直通诸圣,但九成九的人都只是单边投稿,啥意思?你只管向诸圣祷告,根本换不来诸圣的半句圣言。

  今日圣言出,如同圣人当面。

  这小子何德何能?怎么可能圣言为他而开?

  这不是个好现象。

  林苏心头却是大大一松,圣香通圣,他用上了心理学。

  诸圣高高在上,不会在乎一个普通人的生死,但他们一定在乎文道兴与不兴、文路畅与不畅。

  文道不兴,圣人开创的流派就无法发扬光大,这对于圣人而言,简直是刨他的祖坟。

  设文字狱,不就是阻碍文化繁荣么?现代网文敏感字眼被屏蔽,写手都深感写作不易,何况是封建社会?如果众人创作前都需要将避讳的东西查个遍,那还写个屁?文道还怎么兴?

  果然,他这一招掻痒式的开场白起了巨大作用,圣人开口!

  诗作呈上来?

  怎么呈?

  林苏愣了片刻,想起来了,《文道杂谈》中记载,写给诸圣的诗作不能用念的方式,也不是常规笔墨,而是宝墨宝纸,他一概没有。

  “谁有宝墨宝纸?借来一用!”林苏目光投向海宁楼掌柜。

  “速拿宝墨宝纸!”掌柜心头虽然也是大风吹,但却也带着七分激动,他的宝墨宝纸,成为跟圣人面对面传递信息的载体,这是何等的荣耀?

  一张金纸,一只金毫,就是宝墨宝纸,一般情况下,还需要墨汁,但高端的金毫,却是二合一的,金毫之内,自有玄机,异兽之血存于金毫之内,用之不竭。

  圣人当面,海宁楼拿来的自然是最好的。

  林苏手提金毫,开始落笔……

  贵逼人来不自由……

  纸上突然白光浮动,而且一出就是三条。

  诗作写在一般纸上,不见玄机,但用宝墨宝纸书写,第一时间就会接受评判。

  诗分七等,从低到高分别是:

  草诗,意思是跟寻常杂草没啥区别,根本不入法眼,也就无光无色。

  浮光诗,意思是这诗在当天算是有点亮点,赐浮光一道。

  白光诗,意思是这个月内,诗作独领风骚,赐白光三道。

  银光诗,一年之中,颇有亮点。赐银光一道。

  金光诗,十年之内,鲜有的佳作,以金光赐之。

  五彩诗,百年之内的佳作,以五彩霞光为记。

  七彩诗,足以流传千年,以七彩霞光为记。

  万古青天诗,诗作万年不朽,视若传奇。

  林苏一落笔就白光三道,这是白光诗的标记,真正是落笔不凡,众人两眼睁得大大的,完全不敢相信,他怎么可能写出白光诗?难道真是林佳良提前作好了准备,让这个三弟带上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有备而来?但林佳良自己也只写出过一首白光诗,就是那首灵感迸发的诗,让他踏入了曲州十秀之列。

  其后,无论如何都写不出来。

  林家遭遇巨大变故,你林佳良居然文路大开?

  还有没有天理?

  林苏第二句落笔,突然传来一声惊噫,纸面上的白光变成了一抹淡淡的银!

  第三句出,银光耀眼,满场石化,年度佳作啊,就这样出现在海宁楼?

  第四句出,一剑霜寒四十州,哧地一声轻响,金光漫地!

  还没等众人惊呼出口,金光突然一变,五彩霞光!

  全场石化!

  诗成五彩,百年传奇!

  后面四句诗快速落笔,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霞光再变,七彩之色弥漫整座酒楼。

  足以流传千年的绝世诗篇!

  哧地一声,如同一枚钢印从天而落,诗的上方出现了六个字:海宁咏志,林苏!

  诗作随风而起,直上云霄。

  林苏傻了。

  诗成七彩,在他意料之中,这首诗原本就流传了千年!

  他惊讶的地方只有一点,他没有写题目,也没有写自己这个作者,但诗稿之上,偏偏留下了他的名字,还有了题目,圣人亲题!

  他没有写作者名,是有一个小心思在里面的,他担心圣人神通广大,知道这首诗是抄的,所以,他不敢署名。

  但圣人直接给他补了个题目,直接将他定位于作者。

  这下就有意思了。

  我可没说这诗是我写的,是圣人老爷爷的判定,万一穿帮出事,圣人背锅……

  更有意思的是:这意味着圣人也不知道这诗的出处,他们也没办法跨过两片时空!

  他的文抄之路,瞬间无限高远,可以抄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空中苍凉的声音传来:“一诗成七彩,实属不易,赐你文根,好生修习!”

  空中的诗作突然化成一只七彩凤凰,从天而降,覆盖林苏全身,彩光一收,林苏大脑之中的那棵枯枝之下,突然多了一条根,这条根一出,这段枯树活了,不再是枯树,而是生机勃勃的一棵树,满树之上的叶子,也摇曳灵动,灵光无限,如同突然间有了生命,林苏对于大脑中精深晦涩的圣典,理解力大大提升,甚至记忆力也变得逆天,他曾经读过的所有书,只言片字,全都清晰呈现……

  林苏心头怦怦乱跳,他有了文根,他的文道启动了,他大脑中的这枯树果然与文道密切相关,拥有文根就如同画龙点了晴,腾空九天无可复制,但凡跟文相关的所能能力,全都打着滚朝上翻……

  满场之人更是石化。

  圣赐文根?今天这是玩了个啥啊?

  本意是将林家打压得万劫不复,到头来林家玩出了个天才?……

  “拜谢圣师!”林苏道:“承蒙圣师看重,认可弟子之诗,并赐文根,弟子肝脑涂地,无以为报,但弟子尚有一言,不敢不说。”

  天空寂静无声,但玄机未散。

  林苏抬头道:“弟子要说的,事关当代文道之兴,文道如言路,开则昌,闭则废,多少文人秉承诸圣弘愿,一路开拓向前,才有今日之文道盛世,然而,有些阴险小人却无中生有,设文字之狱,欲断文道之根,此风不除,后患无穷!”

  张秀全身大震!

  他突然有了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有理!”天空两字传来,哧地一声,张秀一声惨叫,全身缩成一团,他的眉心一点血红,眉心里面的文坛已经四分五裂。

  天空浮云一收,圣香也在此刻燃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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