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游魂

  梦境协会167号分部被设立在海间市的郊外,更靠近内陆的那一块。

  得益于海洋经济与港口经济的红利,这个沿海小城发展的相当不错,最近更是提出了“赶赴一线”的口号,而陆央也借着这股风口,一跃而成了这座城市的最高税收提供者,其名下的陆氏集团更是在不久前上市,股票一片大好。

  此刻夜已经有些深了,于一处平凡无奇的小户型别墅中,这位经济寡头却围上了围裙和袖套,在开放式厨房的中不断的忙碌着,将一碗一碗的家常小菜端上了饭桌。

  听得厨具乒乓声,一名女性从卧房中走出,她看着仍在厨房中忙碌的陆央,微微皱眉。

  “老陆,这么晚了不睡觉,还在做饭,发什么神经。”

  她的声音温婉而又平缓,就像是一股涓涓细流,让人无形中抛却了焦躁和不安。

  “陆沉要回来了,他刚才来电话了。”

  被称为“老陆”的男人正把一颗颗手捏的小汤圆下进滚水,等到小汤圆被滚烫的沸水分开,不再粘连在一起时,他才抬起头来,对着温婉女人轻声答道。

  “真的吗?”

  闻言,女人眉头上扬,她生的极其美丽,虽然细微处有些岁月的痕迹,还有些浓重的黑眼圈,却仍然无法掩盖那几乎有些耀眼的容貌。

  骤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她突然捂住了嘴巴,眼眶处迅速的泛红。

  “是呀,他说他已经到海间高铁站那边了,那应该是快了。”

  陆央又从橱柜里拿出一瓶琥珀状的糖浆,只是微微拧开盖子,一股浓烈的桂花香就已经充斥了整个厨房连带客厅,他拿起汤匙,轻轻舀了一勺,在几个白瓷小碗的底部点缀上一些糖浆,然后将围裙和袖套脱下,在墙壁上挂好,这才洗了洗手,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还舍得回来啊。”

  吸了两口气,女人揉了揉了发酸的鼻子,缓解了那种心酸感,她替陆央将电视打开,又熟练地调到新闻频道,有些不满地嘟囔道。

  “君卿,小孩子独立是好事,我们当父母的,总是不能照顾他们一辈子吧。”

  陆央在沙发上坐下,他注视着电视中英俊的男性播音员,眼神却一直向门口处飘忽着。

  “可是都已经两年了,他工作就那么忙么,现在又不是以前,最快的载客飞机环绕世界也只需要两个小时不到,就真的不肯回来吗...”

  说着说着,被称为“君卿”的女子就有些失语,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急匆匆地向卧房走去,有些带着些抱怨的声音从房间中传来:

  “老陆你也不早说,现在化妆不知道还来的来不及!”

  陆央无言,他只是一边看着新闻,一边注意着门外的响动,那锅小汤圆他已经定好了时间,到了自然会关火。

  “海间市警方最新通告,社北西区天澜苑发生两起凶杀案,凶手尚未落网,警方目前已经调派警力维护安全,请居住在天澜苑的市民不要恐慌,我们会在最快的时间内缉捕真凶,如果有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请拨打报警电话进行举报。”

  一条警方播报适时插入了新闻,这引起了陆央的注意力。

  “我有没有锁门来着...”

  他皱了皱眉,拿出手机给陆沉发了一条信息,随即从沙发上坐起,径直向着大门处走去,虽然记得是锁了门,但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

  ——————

  陆沉的手机上弹过一条消息,他看了一眼,表情愈发复杂。

  “开车注意安全,到了给爸爸打电话,门锁了,外面用钥匙打不开。”

  海间市并不算大,就算是梦境协会驻地的最外环到市中心,以“斯莱普尼斯”的速度,也只需要二十分钟而已,甚至这二十分钟还是它感受到主人内心纠结,有意放慢的结果,为此还不慎吃了一张超速罚单。

  如果要以全速前进的话,试问世界上还有什么交警,还有什么电子眼,可以捕捉到这时速超越3000公里每小时,可以在虚实中自由转换的八足天马了?

  此刻,陆沉正站在小区的绿化带中,注视着理论上属于自己的那一幢小户型别墅。

  灯光并不明亮,高大且整齐的绿化很好的阻挡了旁人的视线。

  “爸爸...妈妈...”

  他喃喃着,这久违的词汇,像是烧红的尖利枪头一样停留在他的心脏里,带来剧烈的疼痛。

  不知为何,陆沉就是有这种感觉,他突然捂住了胸口,大口地喘息着,那是亲情的渴望,却又是对一个游魂最为恶毒的审判,血脉之间的感应不会作伪,事实就是——他渴望着与他们的重逢。

  “可恶...我他妈...到底...是什么个东西。”

  是从遗骸中诞生而来的也好,还是异世界穿越而来的游魂也好。

  倘若接受了这些感情,那他陆沉,不就是一个最为可耻的小偷,最为卑鄙的窃贼吗!

  他咬破了嘴唇,让鲜红的血沿着皮肤滑落,陆沉宁愿再去挑战那可怕的直立鱼,去面对那空海伟大之主的混沌目光,也不想在这承受这种痛楚,而偏偏这种煎熬,并不是放弃,摆烂,就可以甩脱的。

  斯莱普尼斯变作的戒指传来些温暖的感觉,却让陆沉内心愈发烧灼,他喘了几口气,将这些感情压了下去,又整了整白色的休闲衫,从绿化带中走了出去。

  问题需要被解决,错误需要被纠正。

  而时间从来不会因为个人的困境而停止,倘若不去做些什么的话,它们只会让这情况变得愈发糟糕。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陆央的电话,他没有讲话,陆央那边则是带着些欣喜:

  “你到了吗,行李多吗,要不要帮你拿,你先把车停在我们家门口的院子里吧,这小区的车位还挺紧张的,明天我就喊人去帮你买一个...”

  电话那头里喋喋不休,而陆沉张着嘴,久久发不出声响,就连一句最简单的“爸,我回来了。”都好似崎岖的巨石般卡在喉咙的最深处,口不能言。

  “喂,怎么不说话,是没信号吗,喂?”

  门锁拨动的声音响起,那扇钢铁制成的防盗门被推开,一束光从打开的门中传来,一个中年男人从光里走了出来,他探出半个身子焦急地左顾右盼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重要的存在。

  “陆央...”

  陆沉在暗处看着,声音嘶哑,他又该如何面对——这样子的父母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出现,缠住了陆央的双腿,径直向着屋内拖去,陆央骤然翻倒,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甚至有些惨白透出,他用手死死地抓住了门口的凸起,对着屋内大声喊道:

  “林君卿,快从后门跑!”

  这几个字说完以后,他像是一下老了十岁一般,抓住防盗门嵌口的双手已经有些力不从心,那布满刻痕的手指正一根根的松开。

  “爸!”

  见状,陆沉的瞳孔微缩,反应过来后,他一步窜出,向着家门口飞奔而去!

  这一声呼喊吸引到了陆央的注意力,他有些艰难的抬起头来,看着飞奔而来的陆沉,有些皱纹的脸上露出有些惊喜的表情,但他只是微微张嘴,做出了几个口型,随即就再也支持不住,被那黑色的影子整个拖进了屋内。

  陆沉的脚步骤然僵住,随即又狂奔起来,心中的痛开始熊熊燃烧,他懂得唇语,而那几个口型,虽然有些模糊,但他能领会其中意味,那是:

  “快跑。”“保护妈妈。”“报警。”

  思绪只在千分之一秒内发生,当陆沉再次开始狂奔时,他已经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这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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