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家人

  “斯莱普尼斯”

  北欧神话中的八足天马,毛色洁白,性格高傲,一息之间,就可以穿越整个世界,传说中只有最强大的主神奥丁才能够驾驭。

  “我现在愈发的不解了...”

  抚摸着被皮革包裹着的方向盘,陆沉喃喃着,他有些失神。

  任何的证据,任何的迹象,都在向他诉说着,他就是那个陆沉先生的事实。

  但是为何他又会有完整的二十年人生?难道和那片空之海一样,只是一场陆沉先生的梦境吗?一场长达二十余年的美梦?

  手掌破损的地方传来些湿润的暖意,就像在被亲切的宠物用舌头舔舐伤口一样,这匹最暴烈的骏马,亦再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陆尘。

  “斯莱普尼斯,你又为何这样温顺了。”

  中控台的屏幕微微卡顿了片刻,却没有显出任何文字来,只是从发动机处又发出了几声轰鸣,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不满一般。

  “你在怪我把你丢下吗。”

  明明没有任何的言语,但陆沉就是能体会到这匹骏马的意思,人们常说犬类忠诚,但驯服的战马同样也能和它的主人共赴死地,它在责怪陆沉为何要孤身一人赴死。

  “因为...主人...”

  屏幕上显示出一些文字又匆匆删去,纠结半晌后,才显露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奥丁骑上八足天马才是完整的奥丁,我和主人一起才是完整的灵王!最强的死神!”

  陆沉哑然失笑,那种浓重的悲哀感突然被冲淡了些许,他抚摸着这辆黑色的跑车,仿佛能感受到钢铁躯体下的炽烈心跳。

  “陆沉先生!”

  这时,姚群安才从电梯中匆匆地跑了出来,他冲到黑色跑车跟前,有些焦急的伸手去拉车门,只是还未碰到,就被直接弹开,重重地砸在承重柱上,将水泥浇筑成的承重柱撞出了一片裂痕。

  “愚蠢的姚群安!谁允许用你那下贱的手来触摸我的身体!”

  发动机传出轰鸣,将这样的意思传递到在场二人的脑海中,同时整辆黑色车身都在微微地颤抖着,就像是即将要发起进攻的猛兽,择人而噬。

  见状,姚群安支撑着身体从承重柱被撞击的凹痕中走出,他看着眼前的凶恶爆裂的黑色跑车,和坐在主驾神色温和的陆沉,愣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斯莱普尼斯”见他这幅模样,反而更加生气了,发动机发出更剧烈的轰鸣声,仿佛想把眼前的姚群安彻底撕裂一般,但陆沉却在这种愤怒中,感受到了一种羞愧的情绪。

  姚群安笑容更甚,只是不等他说什么就被整个撞飞了出去,这次的力道之大,甚至砸穿了两座承重柱,又重重地落在由钢铁构成的墙壁之上,嘴角溢出些鲜血来,但他却还是在笑,甚至笑的更加大声。

  “斯莱普尼斯”恼羞成怒,还想要对地上的姚群安进行追击,却被陆沉阻止,他打开车门,从主驾驶位走出,径直来到躺在防滑漆面地板的上的姚群安,静静地注视着他。

  姚群安站起身来,也看着陆沉,他又笑了两声,眼中却渐渐有了些水痕:

  “虽然感觉到您可能并不是陆沉先生,但斯莱普尼斯不会出错,它是仅仅属于您的坐骑。”

  “这真的太好了,看到您的出现,就像是回到了从前一样,斯莱普尼斯天天和我吵来吵去,海砂小姐那时候还不是执政官,会经常开一些恶劣的玩笑,但陆沉先生你总是温和地看着我们,谁干的太过分时才会说一两句话。”

  他的声音逐渐哽咽:

  “您死之后,大家都变得很奇怪,海砂小姐总说你没死,只是把精神遗失在某个深梦里了,她不停的进入各种已知的深梦,想找到你遗失的精神,可她也渐渐疯了,斯莱普尼斯也变得死气沉沉,将自己关在这里,每天追一些奇奇怪怪的动漫,后来整个人都变得奇怪了。”

  他婆妈着,喋喋不休着,好似要一次把内心的所有东西都倾倒出来。

  而陆沉静静地听着,他的脸上也多出了一些笑容,就好像,好像那些事情真正发生过一般。

  感觉不会作伪,但这种感觉却让他更加迷茫,明明是深切的感情,却难以接受,就如小偷行径一般,将属于他人的东西盗窃而来,据为己有————他做不到。

  于是面对着流下眼泪的姚群安,陆沉只能实话实说:

  “我大概不是你们所说的那个陆沉先生,你可以去问释海砂,她应该是清楚的,我只是一个在另一个世界活了二十多年的异界灵魂吧,至于这幅面孔,这具身躯,也许只是巧合吧。”

  说罢,他不等姚群安的反应,径直上车,踩下油门。

  “斯莱普尼斯,我们走,回家。”

  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纠结,黑色跑车发出轰鸣,如狂风般冲出,又在即将碰撞墙壁的时刻变得虚幻,直接穿越了由钢铁和混凝土制造的厚重墙壁,向着外界驶去。

  只留下在暴风中凌乱的姚群安,他注视着陆尘离开的方向,擦干泪痕,发出一声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叹息声。

  而在斯莱普尼斯的主驾驶位上,陆沉向后靠着座椅,微微扬起头颅,车窗外的黑暗如旧,他低声轻叹,似是自语,又似是诘问着什么。

  “实在是太沉重了,斯莱普尼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这种感觉,但是你也能感受到吧。”

  说罢,他低头看了眼左手处正在愈合的伤口,不知怎么的,那坚硬的,灰白的,带有金属色的骨骼正在隐隐作痛着,就像在心中烧灼着,不肯停息。

  斯莱普尼斯仍然没有言语,只是速度不断加快,快得像是一道光芒划破了夜色。

  陆沉没有再看,只是闭上了眼睛,平静的呼吸声从鼻间传出,他已经睡着了,从那个深梦出来以后,他就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一直撑到现在也已经是极限了。

  只是等他睡着以后,一行规规整整的字才出现在的略显暗淡的中控屏幕上:

  “战马终究与骑士一同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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