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夜仗剑第一卷:遍访山河寻妙法268:迷思楼近辰回了江州府的消息慢慢的传开了,但是没有人见过他。
天上的绵绵细雨,乌云密布,连绵数千里。
而有蛇要借河道入海化蛟的事,也不知道怎么传开了。
突然有一天,雨势加大。
屋檐下哗啦啦。
然后有人听到了从远方传来巨吼声,似兽非兽,似蛇非蛇。
商归安进来了一次,看到楼近辰盘坐于床上修行,便没有打扰。
楼近辰自从回来之后,这个模样已经十余天了,他问师父燕川,燕川看了一眼之后说,应该是楼近辰有所领悟,没有必要打扰。
而且楼近辰的肉身洁净,应当是没有沾染阴间的邪物出来。
楼近辰在回味着自己经历的阴阳转换。
外面发生的一切,他其实也都能够听到,能够感受到。
那风,那雨,那绵厚的乌云,那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又或者非人,在他看来,都像是一道景。
他隐隐的能够听到许许多多的人在讨论着自己。
言语似风,或热或冷,在心中吹拂。
轰轰轰……
突如其来的雷霆响起。
然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波浪。
江州城的人都被惊醒,然后河中的上游便似决了堤一般。
城外,早有人等在那里,看到上游汹涌而来的洪水,其中隐隐可见一条巨蛇顺流而下。
原本两岸的渔民,这些日子早已经收船上了岸。
据说,这两岸还保留着的一些村子,这些日子也得到了托梦,梦里有发大水,同时又连续下了这么久的雨,受天气的影响,也没有什么人去打鱼,所以倒也没有多少人是被这洪水淹没的。
不过,一路上难免有桥被冲垮掉。
那是一条白蛇。
很大,在水浪之中,见首不见尾,见尾不见首。
江州府城外的这一段,水势平缓,水面开阔,洪水入了这里,也并没有兴起太大的浪,但是在那暴雨之中,却有一条蛇在水中如顺浪而下。
外面非常的热闹,楼近辰独坐卧室的床上安静的修行。
日复日,月复月。
一转眼就是三个月过去了。
世间万象变易,当楼近辰站在城头之时,看城外漫山青绿,夹杂着一些红花、绿果,睁开眼竟已经是盛夏。
那白蛇化蛟都已经成了往事。
他在城头慢慢的走着,太阳底下,他的身形没有影子,太阳的光线像是能够透过他的身体一样。
他的感觉之中,这个世界,像是在被人为的方式改变了一些之后,世界自己又开始重新散发了某种神秘因子。
楼近辰明白,这不仅是大家建立的神寺,而是因为这一片大地,本就有着深沉的灵机蕴藏,就像是深埋于地底,终于挖掘出来一样。
世界不再冷硬,变得神秘活跃了起来。
他的耳中听到了风中传来的声音。
有人们的私语,有祭祀之声,有哭泣声,有嬉笑,有怒骂,还有小孩子玩闹声,更有诵读经藏的声音。
这些声音都是来自江州府城内外。
有人在说一些奇闻,也有人在说一些怪事,更有人说,某些地方又出现了什么强大的存在。
这一片大地,似乎在孕育着各种诡怪妖魔。
比起城池要更为广阔的山河之中,一些普通的小修士,已经难以生存了,他们需要结伴在一起,或是组成门派,清理出一片地方来。
小修士已经很难独自在荒野之中生存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太阳,不由的想着,上古迷雾时代,突有一日,太阳出现,驱散迷雾,于是世间的法术消退,诡怪被太阳焚烧,那些神人也在太阳之下艰难生存,并慢慢的消亡,据说有些躲入了阴世之中。
虽然这一次他没有看到躲在阴世的那些神人,但是却也看到了阴世不同的风貌,阴世绝不是冰冷的死亡。
天色慢慢的暗下去,夕阳西下,但是楼近辰却看到了不一样的天象。
他在那夕阳之中,仿佛看到天外有瀑布垂落到这片天地之中来。
这景象没有随着太阳的光辉暗去,反而越发的清晰了。
那垂下的瀑布是银灰色,像是云光,又像是月光化作水的倾泄。
静静垂挂在那里,楼近辰却有一种感觉。
如果将世界比作一个池塘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有一个池塘打开了口子,正有水不断的朝另一个池塘里流去。
不过,楼近辰没有证据证明,那里有一个世界,正朝着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倾泻灵机。
那看似在山尖,实则远在天边,甚至可能根本就无法触摸的天象,并不是他现在所能够触碰到的。
他不由的又想到了,之前从阴世之中出来之时,回头看到天空的倒影里,那一个疑似高泉宗的人站在那山巅上注视着自己。
当时那天象亦如海市蜃楼,但是楼近辰却觉得那是真实的。
只是他不知道,那个高泉宗出来了没有。
心有所想,伸手在虚空里快速勾勒出一道门,门中的虚空刹那之间变得虚幻起来,如有漩涡,楼近辰一步跨入其中,虚空将之吞没。
而在陈瑾修行的密室之中,却有一道人影从那门中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人结道髻,一柄剑如簪一样的插在黑发间。
他原本是有些担心陈瑾的,因为陈瑾当时阴神的状态就不太好,那时他问陈瑾要不要留下来为他护法,他说并不需要。
此时楼近辰站在这里,感觉着这密室之中,有着一股浩然纯阳般的气息,他知道陈瑾应当是没事的,只是人不在,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对方的桌子上面,有一封信。
信封上面的写着:“二哥亲启!”
一看这个称呼,楼近辰便不由的打开了,抽出信纸,上面写着:“二哥安好,弟白也剑敬拜!”
“昔年一别,已经沧海桑田,天地变易,不知二哥修行可还顺利?弟师门遭逢大难,吾苟全性命于山野之间,被人所救,遇一良善女子,与之结婚生孕子女,本欲潜剑藏法,不欲再争修行之事,但是前些日子,师门长辈寻来,欲为复仇,师恩难违,弟不日将离去,自身性命无所惜,唯一牵挂便是妻子,此信不知二哥能否收到,若能收到,只求二哥能够前往中州,在庆元府的府城,杨梅垄路十七号,将我妻儿接到安全的地方安置。”
楼近辰眉头微皱,他虽然有所猜想,但是也没想到居然是白也剑寄来的信。
他想到了自己之前去过一次中州,原本听到剑灵山出事的消息,也找过白也剑,但并没有找到,最后便又回来了。
于是他出了门。
秋蝉学宫依然安静,但是在此时的楼近辰的感知里,这种安静,却是有着从冥冥虚空里飘扬的蝉鸣声将那些杂音都驱散了。
杂音,不仅是普通意义上的声音,还有很多心声,人的心声未必能够被人听到,甚至是他自己都听不到,但是耳朵听不到,并不代表着其意识听不到。
心声就是自己的意识在躁动,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这个蝉声,就是可以消除心中杂念。
楼近辰走在学宫里,都有一种宁静的感觉。
他垂手而走,手在大袖之中,有风吹来,衣袖飘飘。
前方正有一个弯曲的小湖,湖中的水清幽,倒映着山。
他站在那湖边,看着湖水中的倒映,心中宁静。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一株柳树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从淡淡的风中走出来,带着一缕烟雾,这烟雾在他的脚落地之时,便又被风中散去。
他缓缓的走到楼近辰的旁边,一起看着湖水。
直到过了许久,楼近辰突然开口说道:“秋蝉学宫的湖水也是如此之净,风吹波纹不生,当真是少见。”
“波纹不生,便是心灵安宁。”那人说道。
楼近辰笑了笑,并不与之争辩这个,说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对方说道:“看来怀瑜是真的没跟你说起过秋蝉学宫里的人和事。”
楼近辰知道怀瑜是陈瑾的字,与一些人喜欢取个道号类似。
“倒也不是,他与我说过一些,但是并没关于阁下的。”楼近辰说道。
“那我不知道这是该高兴而是难过,是该说他尊敬于我,不在我身后谈论我,还是应该难过的认为,我没有任何让你感兴趣的地方。”那人继续说道。
“想太多,于修行不利!”楼近辰说道。
“好,简单朴实的话,却是修行道上的金玉良言。”那人继续说道:“我叫文在承,暂为秋蝉学宫的山长,楼道长,这应该是第四次来秋蝉学宫了吧?”
“第几次我已经忘记了,最近忘记的事有些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忘记了便没有必要再去想。”楼近辰说道,他一点也没有因为对方是秋蝉学宫的山长,而多几分特别。
“楼道长之言,几乎句句皆是朴实道理,说的好,无关紧要的事,忘记了便没有必要再去想,不过,这句话却让我想到了另一个人说的话。”文在承说道。
“哦?”楼近辰淡淡的问道。
“炼气道先贤道真,岳鹿岳大真人!”文在承说道:“当一个人开始忘记自己过去之时,便是麻烦的开始,因为忘记过去,便意味着他无法描绘未来。”
“人生的线条,若无过去痕迹标记着,你又如何知道自己是在向前,如何知道自己不是在走回头路,又如何知道自己不是在原地踏步呢?”
“忘记过去,便是对自己的背叛!”
“自己背叛自己吗?”楼近辰皱了皱眉说道。
“是的,无论是谁的改变,都是先从自己背叛自己开始。”文在承严肃的说道。
楼近辰不再出声,他看着天空,天空不倒映湖面,而湖面倒映着天空的白云。
“伱说的有几分道理。”楼近辰说道。
“不是我说的,是炼气道岳大真人说的。”文在承说道。
“秋蝉学宫屹立世间千年,可知道这岳大真人去哪里了?”楼近辰问道。
“这方天地虽然禁锢严重,但是这数千年来,也不是没有出过惊才绝艳之辈,然而这些惊才绝艳之辈,当达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后都会隐去,就再也不在世间露面,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文在承说道。
“你们秋蝉学宫里,也没有只言片语的留下吗?”楼近辰问道。
“有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录,你之前不是与怀瑜去过一次阴世吗?那里就是我们所怀疑的地方。”文在承说道:“当然,若是你想知道更多,或许国师会知道一些。”
楼近辰心中一动,说道:“国师究竟是什么来历?”
“国师属于巫祝一脉,应当是出身雾隐灵巫庙,灵巫庙是这个世上最神秘的道流,据说他们本就是迷雾纪里存在的修行人,也正是有灵巫庙的存在,所以以灵巫庙为中心的那一片地方,迷雾只是散去百余年便又有雾笼罩了那里。”
“若是你能够前往雾隐州,前往灵巫庙,或者能够知道更多。”文在承说道。
“有机会去的话,一定会去问问。”楼近辰点了点头说道。
文在承又打量着楼近辰说道:“修至第六境的人,我亦见过,上一任秋蝉学宫的山长其实便已经到了第六境,他与你一样,看上去总是在沉思,你可知道他最后去了哪里?”
“哪里?”楼近辰问道。
文在承伸手指着面前的湖水,说道:“当时他也是在这里,指着这湖水,跟我说:原来那些人都去了这里。”
“然后他就跳入了湖水之中,当着我的面跳的,然后便消失了。”文在承说道:“我至今都不知道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便一直想,是不是我的境界未至,无法堪破迷思。”
楼近辰看着面前的湖水,沉默着,仿似心中被触动了一下,却又没有抓住,便说道:“我这人有些毛病,想不通的事情便不再想,也许过些日子自然的就想通了。”
他又转身,朝文在承行了一礼,说道:“多谢文山长告诉我这些隐秘,告辞。”
说完,他转身走入风中,身形不断的淡去,消失不见了。
文在承看着对方消失的地方,竟是无法捕捉到他隐身后的半点痕迹。
不由的叹息了一声,他所知道的那些能够修至第六境的人,个个都是惊才绝艳之辈,都是短短时间内达到的,但是却都在第六境后出了各种奇怪的问题。
他又看着这湖水,沉思了起来。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老师,当时跳入湖水之中的神情,癫狂之中带着无尽的兴奋,像是找到了前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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