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周跃的手指

  “你是?”

  电话那头的冷漠语调瞬间让顾离判断出对方是一名驭鬼者。

  只是,这冰冷的声音听起来无比陌生,至少在他的印象之中,自己并不认识这么一个人。

  然而很快,电话那边的人就回答道:“我是李乐平。”

  声音依旧是那般冰冷,隐约给人一种孤僻的感觉。

  “李乐平?”

  时隔数月,听到这三个字的顾离顿时一惊,下意识问道:“证据呢?”

  自己确实认识李乐平,但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再加上勉强能够记住他的一部分容貌罢了。

  至于声音什么的,哪怕李乐平驾驭的不是遗忘鬼,就按照他那罕言寡语的人际交往方式,根本不会有人对他的声音有一点印象。

  而且众所周知,李乐平已经失踪很久了。

  对于一名驭鬼者而言,失踪往往意味着死亡。

  因为一起灵异事件即使再怎么难缠,最多几天也就该有个下文了。

  可是,大川市的灵异情况却很罕见。

  持续时间长,情报少,再加上负责人在处理的过程中直接失联。

  一系列消息汇总而来,不难判断大川市的问题有多么凶险。

  一名队长级驭鬼者甚至在事件中销声匿迹,连是生是死都无从知晓。

  可结果,失踪数月,一度被认定已经死亡的李乐平就这样“复活”了,而且还有心情给自己打电话?

  “993,好了,时间紧迫,你不要玩什么对暗号的幼稚游戏了,我发个坐标给你,愿意的话就过来帮我一个忙。”

  李乐平也不强求,简单一句话就把打电话的原因讲清楚。

  “等一下!”顾离瞬间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赶忙出声道。

  他虽然不记得李乐平的声音,但却清楚记得李乐平的为人。

  这家伙,一旦把事情交代完毕就会立刻挂断电话,连一个熟悉感情的机会都不给别人。

  仿佛所有事情在他看来都是公事公办,不存在任何多余的感情。

  事实上,顾离猜得确实没错。

  李乐平确实打算挂断电话然后将其收起了,眼下手指就停在挂机键上,只需要稍微一用力,这次通话就可以结束了。

  “还有什么问题?”他问道。

  顾离阻止得很及时,李乐平苍白的手指正好停顿在手机上,还没有来得及挂断电话。

  “大哥,你能别那么高冷吗?你这让我帮忙,至少把事情的起因经过讲清楚吧。”顾离翻了个白眼,抱怨道。

  如果换做是别人敢这样一说完话就立刻挂电话,那顾离免不了要骂上这个人几句。

  你有没有素质的?

  你这态度能不能好一点?

  可偏偏,电话那头的人正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批评指责的。

  如果可以的话,谁也不会想得罪一个没多少存在感的人。

  毕竟谁也不知道,得罪了这样一个人以后,自己会在什么时候遭遇一记“背刺”,然后不明不白地含恨而逝。

  看着顾离这副迁就的模样,一旁的周跃也是有些愣住了。

  他左思右想那个刚刚被顾离提到的名字,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想,似乎都想不到任何有关于“李乐平”的档桉,况且他也从来没有听过一个叫“李乐平”的人。

  “什么时候,那位凶神恶煞的顾哥也会有这样温顺的时候了?”

  难以想象,电话另一边正在讲话的人,究竟会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存在。

  灵异圈是靠拳头说话的,哪怕是在稍微有些秩序的总部之中也不例外。

  只有你比对方强,你才有话语权。

  如果你比对方强很多,强到对方心中甚至都生不出反抗的想法,那你就等于是绝对的权威。

  而在明月小区外。

  听到顾离这声充满无奈与抱怨的措辞之后。

  李乐平思索片刻后,也没有隐瞒什么:“我这里有个老婆婆去世了,她比较可怜,孤苦伶仃一个人的,也没有人帮她收尸,我作为大川市的负责人,于心不忍,就打算送她一程,找个地方把她的棺材埋了。”

  李乐平虽然不打算隐瞒,但在顾离没有正式加入之前,他也没有透露太多情报的必要。

  毕竟,找地方把老人的棺材埋下,说白了就等于是给老人送葬。

  而在这样一个送葬的过程中,或许要经历许多未知的凶险。

  而且李乐平也必然要在这个过程中透露不少秘闻。

  公交车,那座神秘的古宅,甚至还有301的存在,都会被协助者知晓。

  “于心不忍?”

  听到这四个字的顾离脸部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显然是不相信李乐平有这么好心。

  “那个死去的老婆婆,是什么身份。”

  顿时,脸色一变的顾离瞬间变成正经了许多,刚才对周跃又踢又骂、冷嘲热讽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格外的凝重。

  气氛沉重得让周跃都想着要不要远离这里。

  “我要不要去找门口的警卫大哥好好聊一下,打好关系的同时,顺路看看能不能取走几把警局的钥匙,这样下次我就可以自己走出这个地方了,也不用麻烦别人,能够方便许多。”

  可就在周跃的脑回路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时候。

  “你在逗我吗?找个地方去把一个死去的民国驭鬼者埋了?”

  另一边,听到李乐平如此回复的顾离顿时嘴角一抽,深呼吸了一口凉气。

  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胆大了。

  却没想到,这位大川市的队长更加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大胆到了疯狂的程度。

  给一个死去已久的民国驭鬼者送葬。

  这是阳间人能想出的事情?

  民国二字对于任何一名驭鬼者来说都是绝对的禁忌,是不得不去探索,却又不得不尽可能远离的禁地。

  但凡有资格追根朔源到“民国时期”的驭鬼者,无一不清楚那是一个怎样动荡不安的年代。

  社会秩序混乱,灵异暴发的程度相比起如今可以说是不遑多让。

  然而,民国时期的驭鬼者面对无尽的灵异凶险,却成功将大部分灵异事件镇压了下去,直到多年以后的今天,随着镇压的松动,灵异事件这才大规模的爆发。

  一个能够平定灵异的时代,一个能够从那个时代活到最近才死去的驭鬼者。

  这样的驭鬼者,厉鬼复苏之后的凶险无疑是恐怖异常的,绝对是这个时代的驭鬼者无法与之对抗的。

  可现在,李乐平竟然想要给这样的恐怖存在找一个埋葬之地?

  顾离差点建议他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把他自己埋进去。

  “总之我现在能跟你说的就是那么多,我需要一个帮我抬棺材的人,我现在所处的位置也不安宁,一只鬼正在这边游荡,如果它将来某天游荡进那个老人的停尸之地,我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李乐平却依然是那般神情自若,脸上看不出有任何一点惶恐。

  “行不行的?你能确定这个送葬过程中没什么风险吗?那老太太该不会突然把棺材板掀开,然后从棺材里坐起来吧。”顾离的眼睛瞪得一大一小,问道。

  “应该不会,我在棺材旁边已经待了快三个月了,可以确定棺材在此期间没有任何动静。”李乐平回答道。

  “可以的老哥,够勇。”

  在李乐平看不到的地方,顾离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以示赞扬。

  跟棺材同居,确实不是一般人的心理素质能够做到的。

  “我要挂电话了。”

  李乐平并不想顺着顾离的话继续鬼扯,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多么喜欢说话的人,再加上他此刻的诡异状态,能够正常与人沟通就已经算是一件幸事了。

  “诶!你等一下。”

  顾离一边阻止李乐平挂断电话,一边伸出带着手套的手,勐地揪住了一旁打算偷偷开熘的周跃。

  “想去哪?”

  顾离微微歪着脑袋,嘴角稍稍扬起,将手中的电话放远了一段距离,就这样直直盯着周跃,看起来颇具压迫感。

  “诶哟,顾哥,错了错了。”

  周跃赶忙赔笑,同时伸手拍了拍那只揪住自己后颈的手掌。

  即使隔着一层手套,都能感受到那只藏在手套底下的手掌有多么冰冷刺骨。

  宛若自己触摸到的不是一只带有活人体温的正常手掌,而是一具死尸身上的手掌,不带有一丝温度,宛若一个冰块。

  “少来,你要是真知道错,我还用来警局那么多趟,比我回家的次数还多。”

  顾离瞪了他一眼,没有松开手,而是将电话重新贴到嘴边,笑了笑:“李队你稍等一下啊,我问个事情,五分钟,最多五分钟我就给你答复。”

  李乐平也不介意多等一会儿:“可以,那就五分钟。”

  电话终于挂断。

  “嘿……嘿嘿。”

  被揪住后颈的周跃不敢挣扎,只能一边赔笑,一边缩着脖子,看起来有些猥琐。

  “嘿嘿嘿。”

  然而,他赔笑的同时,顾离也在跟着他一起笑,笑声间隔很大,像是在刻意迎合周跃。

  “顾,顾哥,你能别笑不,怪渗人的,我害怕。”

  周跃见顾离一直这样不厌其烦地模彷自己,甚至还有了一点讨好的意思,顿时感觉到一阵由衷的惊慌。

  没有事情不找上门,像顾离这样一脸和善的模样,必定说明他又有事情要吩咐自己了。

  而周跃也猜到了顾离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蓦地,他一个使劲,想要挣脱出顾离的束缚,妄图逃离顾某人的五指山。

  然而,顾离的手掌岂会被一个活人轻易挣脱开来?

  鬼的手掌就这样隐藏在手套底下,握住周跃脖子的动作就跟老鹰抓小鸡似的。

  “小周啊……”

  下一刻,顾离亲切地伸手搭在了周跃的肩膀上,问道:“我们,好兄弟是吧?”

  说着,他的手指还在自己与周跃的身上来回指了指。

  “当,当然。”周跃摇着头承认道。

  他的个头不高,此刻却被个头很高的顾离搭住肩膀,来自手臂的压力让他跑都跑不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气息。

  “既然是好兄弟,那是不是该为兄弟两肋插刀?所以,你懂的。”顾离笑着说道。

  “顾哥,兄弟都是拿来卖的,我专门插兄弟两刀的,要不你别跟我做兄弟了。”周跃硬着头皮道。

  “帮不帮?”

  顾离闻言顿时面色一冷,先前的和善也骤然烟消云散。

  五分钟的时间不会太久,稍微客套一下也就差不多了,既然周跃一直不愿答应,那顾离就只能准备下点狠药了。

  “帮……我帮。”周跃见情况不对,赶忙被迫同意道。

  他一脸心痛地仰起头,满腔惆怅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才对嘛,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顾离笑眯眯地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白纸,递给了周跃。

  “唉……”

  接过白纸的周跃又是叹息一声,随后蹲下身,将白纸摊在自己身前。

  随后,他取下了一个指套。

  那是一个黑色的指套,就戴在他的右手上。

  取下指套,一根干枯、发黑的手指映入眼帘。

  这是周跃的食指,一根宛若死尸脱水之后形成的手指,皮肉仿佛都已经干瘪了,只剩一层薄薄的皮黏在骨头上,勾勒出底下的手指骨轮廓。

  与周跃其他四根尚且正常的手指一对比,这样一根枯瘦的手指自然显得尤为突兀。

  “告诉我,顾离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会不会遇到危险。”

  周跃的声音格外低沉,开口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这里虽然是警局,但此刻二人所在的乃是一个僻静区域,附近只有他跟顾离两个人,根本不存在能够回答问题的第三个人。

  但他还是提问了,似乎是在询问那个并不存在于眼前的“人”。

  紧接着。

  随着问题的提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鲜血开始从周跃的手掌底下涌入,发黑的血液透过毛孔不断渗出,却都没有滴落在地,而是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不停地向上,朝着那根枯瘦的手指汇聚过去。

  血液发黑,看起来还有些黏稠,完全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血液,隐隐还夹带着一股腥臭味。

  但随着血液不断汇聚在这根诡异的手指之上以后,周跃的右手开始了活动。

  枯瘦的食指僵硬弯曲,最终带着他的整只手掌向地面弯去。

  没有错。

  这根沾染发黑血液的手指竟然开始自己发力了,连带着周跃的整只手都被它影响了。

  周跃没有反抗,任由手指活动,先前长存在脸上的猥琐与惊恐早已消失不见,脸色转而被一种冷静与凝重取代。

  他就这样注视着这根沾染血液的手指缓缓弯下,最终接触到那张平摊在地面上的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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