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八章 控制

  车窗内露出一张冷峻的脸庞,以及那支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骆守礼的心脏。

  “上车。”车里的人再次重复了一遍,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骆守礼的瞳孔猛地一缩,本能告诉他,逃跑是唯一的出路。

  但他的眼角余光迅速捕捉到了周围的异常——右前方,一个戴着工人帽的年轻男子,正看似不经意地从馄饨摊后探出头来,眼神锐利如鹰,锁定在他的方向;

  左后方,卖蜜饯的小贩身旁,另一个年轻男子站立,腋下夹着一本杂志,但那双眼睛,分明也在盯着自己。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却足以让骆守礼明白,自己已被一张无形的网紧紧束缚。

  逃跑的念头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分析。

  对方既然布下如此周密的局,显然不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是另有目的。

  骆守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缓缓走向那辆黑色的轿车。

  车门应声而开,他猫腰坐了进去,心中却已盘算好了应对之策。

  车内,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坐在他身旁的年轻男子,面容冷硬,眼神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男子一手持枪,另一手则开始对他进行搜身。

  骆守礼没有反抗,对方的手在他腰间、腿侧游走,最终,他的手枪和匕首被一一缴获。

  “暂时交给你保管可以,但是事后一定要还给我。”骆守礼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是在陈述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这两件物件跟了我十几年,没有它们在身边,我心里不踏实。”

  年轻男子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将那些武器放在一旁,随后,从车座下抽出一个黑色的头套,动作娴熟地套在了骆守礼的头上。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骆守礼的世界变得狭小而封闭,只剩下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轿车缓缓启动,驶入街道的洪流中。

  骆守礼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车速的平稳和方向的变换。

  每一次转弯,每一次加速,都通过车身的轻微摇晃传递给他,让他在心中默默描绘着行驶的轨迹,并试图通过听觉捕捉外界的信息,但外面的声音非常的嘈杂,无法提供有效的信息。

  除了车轮与路面的摩擦声,以及偶尔传来的汽车喇叭声外,再无其他。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未知与煎熬。

  骆守礼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路程,试图推测出最终的目的地。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徒劳,对方既然精心策划了这次行动,就不会轻易让他猜到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终于停了下来。

  头套被猛然扯下,刺眼的光线让骆守礼不禁眯起了眼睛。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旷的仓库内,四周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和霉变的气味。

  仓库中央,一张破旧的木桌旁,坐着一个戴着面罩的中年男子,虽然看不到面容,但骆守礼只是看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便是一凛。

  那是一双阴鸷的目光,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这个眼神他太熟悉了,骆守礼的瞳孔猛地一缩,记忆中的片段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五年前,那场腥风血雨,那个在黑暗中与他擦肩而过的身影,以及那句意味深长的预言,如今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应验了。

  “是你?”骆守礼的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对过往恩怨的无奈,也有对未来未知的忐忑。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面罩下的男子发出低沉的笑声,那声音里藏着得意与嘲讽,“但我觉得一点都不意外。五年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随着话语的落下,中年男子缓缓站起身,尽管身体被面罩和衣物紧紧包裹,但那份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势,却让人无法忽视。

  见对方一步步走来,骆守礼紧盯着他,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这场重逢绝非简单的叙旧,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较量。

  五年前,他们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因为一场错误的相遇,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骆守礼发誓再也不想见到此人,但五年后,命运偏偏又一次将他们推向了同一个舞台。

  “为什么?”骆守礼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五年前的事情,难道还没有结束吗?”

  中年男子停下脚步,阴鸷的目光直视着骆守礼:“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永远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仓库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中年男人挥挥手,让一众手下出去。

  其中一个手下看上去像是不放心的样子,略微一迟疑,便被中年男人骂了一句。

  骆守礼上次听到这样的骂声,还是五年前怀安周家被灭门的时候。

  但逃避显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唯有面对,才能找到出路。

  不久,仓库里便仅剩他们俩的身影,骆守礼有细心在十秒之内干掉对方。

  骆守礼打破沉默:“你就不担心我会对你下手?”

  中年男子朗声笑道:“你的本事我岂能不知?昔日单枪匹马挑战淮北绿林十八勇士,一夜之间令淮安恶霸周家满门覆灭的传奇人物,岂是我辈能轻易抗衡的?”

  骆守礼眉头紧锁,反驳道:“周利贾夫妇及其二子,欺压百姓,贩卖儿童,他们手中冤魂无数,死有余辜,但周家灭门之事,我绝不认账。其余周家人与仆役,并非我所杀。是你们陷害我!”

  “是不是你,又有什么区别?”中年男子两手一展,无所谓地说道,“世人怎会深究这些细节?人们只记得是那位江湖人称‘一线刀’的骆昆所为。那一战,你名声大噪,在整个淮北乃至江苏,骆昆这个名字,几乎是家喻户晓,无人不晓。”

  骆守礼闻言,气愤难平:“你们这些人……”

  中年男子缓缓言道:“我虽非你敌手,但我敢打赌,你不敢取我性命,至于缘由,你心中自有分寸。”

  骆守礼目光如炬,厉声问道:“你对她们母子究竟做了什么?”

  “并未做什么,只是时刻留意着她们的动静罢了。骆昆啊骆昆,谁能料到,曾经那个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冷血杀手,竟会甘愿化身为一名默默无闻的苦力船夫?”

  “更有甚者,谁能想象,为了保护她们母子的周全,你这五年来竟从未踏足去看望她们一眼,以至于她们至今仍以为你早已不在人世。”

  骆守礼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全身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仿佛一头即将爆发的猛兽,“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碰他们一根汗毛!

  中年男人轻轻拍了拍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向来相信自己的眼光独到。如今,我更加确信,找你合作是我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

  “合作?”骆守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何时答应过与你为伍?”

  “确实,你未曾明确答应。但你以为,你有拒绝我的资本吗?”中年男人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罗昆,仔细想想,她们母子现在的生活何其宁静,倘若……”

  “住口!”骆守礼怒喝,身形一震,“我警告你,若敢对她们有丝毫非分之想,我便是豁出性命,也要与你们抗争到底!”

  “哎呀,别这么激动嘛。”中年男人面具后的双眼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我说了,我们是合作伙伴。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报酬,足够你们远走高飞,无论是去欧洲还是美国安家,岂不美哉?”

  骆守礼,身为堂堂七尺男儿,血性方刚,然而在面对这位中年男人时,却仿佛被对方紧紧扼住了命脉。

  中年男人对他的软肋了如指掌,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刺中他的要害。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对被他隐藏起来的母子。

  骆守礼的愤怒被中年男人尽收眼底,他轻轻走上前,低声道:“你放心,我们是朋友,是携手并进的合作伙伴。合作的目的在于共赢,而非树立敌人。时间差不多了,我想跟你详细谈谈咱们之间的合作。”

  ……

  另一边,许世杰深陷于兄长逝世的巨大悲痛中,无法自拔。

  他已经连续两顿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双眼因哭泣而肿胀,宛如两颗饱满的核桃,充满了哀伤与无助。

  方如今轻轻推开门,步入房间,目光落在许世杰身上。

  许世杰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中。

  方如今见状,向身边的行动队员要了一盒香烟,掏出一支烟,递给了许世杰。

  许世杰接过烟,手指微微颤抖,待香烟点燃,他依旧低垂着头,眼神空洞而迷茫,烟头的火光在昏暗的房间里忽明忽暗,映照出他脸上难以言喻的哀伤。

  方如今看着他缓缓地将烟送至唇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又缓缓地吐出,烟雾缭绕中,眉头紧锁,仿佛所有的痛苦和思念都随着这烟雾飘散在空中。

  戴建业眼见许世杰这般消沉模样,怒火中烧,一时冲动,猛地向前一步,意图去抓许世杰的衣领,方如今眼疾手快,迅速伸出手臂,拦在了戴建业与许世杰之间。

  许世杰这时才缓缓抬起头,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愁苦与迷茫:“我的心很乱,该说的,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方如今保持着难得的冷静,他知道,与父母之间的恩怨迟早要与许世杰清算,但现在,更重要的是紧抓眼前的线索。

  大板巷的搜查行动中,收获了大量的财物,这些财富数额惊人。

  在张鑫华与赵伯钧的运作下,一部分财物被献给了处座,以示忠诚与敬意。

  而剩余的部分,则按照既定的规则,在特务处上下相关人员中进行了分配。

  尽管方如今极力推脱,不愿过多沾染这些不义之财,但最终还是分到了一万美金和十根珍贵的小黄鱼。

  这样的数目,已经足以让许多人眼红。

  这仅仅是大板巷一处所藏匿的财富,就让特务处上下相关人员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可见许家兄弟的财富之巨。

  然而,除了那些令人炫目的钱财之外,方如今并未能找到他真正渴望的关于日本特高课的任何线索,这让他颇感失望,眼下只能寄希望于了许世杰了。

  “许世杰,你冷静点,好好回想一下,你大哥在去世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

  尽管当时方如今和张鑫华都在场,但他们都未能察觉到任何异样,只是有些怀疑而已,而这一切需要得到许世杰的帮助。

  许世杰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大板巷你们已经翻了个底朝天,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吧?据我所知,我大哥的多处宅子也都没能逃过你们的搜查。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做事向来都是小心翼翼,滴水不漏,是不会轻易留下任何可以被人抓住的把柄或证据的。”

  方如今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许世杰不要急于下结论:“不,那天你大哥提到的并不仅仅是大板巷的事情,他还说了你们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对不对?这些话语之间,或许隐藏着某种我们尚未察觉的线索。”

  许世杰一脸疑惑,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我大哥在暗中向我传递某种信息?可是,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呢?”

  大哥生前的那些话语,许世杰并非没有反复琢磨过。

  从医院回来之后,他一遍遍地回想,试图从那些看似平常的对话中捕捉到任何可能的提示或线索。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未能从中发现任何具有提示性的信息。

  在弥留之际,许世荣回忆的都是两人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虽然饥寒交迫,但对于许家兄弟二人来说,过得非常快乐。

  如今,方如今逼得他继续回忆,这让许世杰感到既困惑又无助,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迷雾所笼罩,无法触及到真相的边缘。

  方如今将那一整盒香烟扔给了许世杰:“拿着,好好想想,你大哥生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关键。别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我们需要找到那些隐藏的线索。你也不希望你大哥白白就这么死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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