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六章 孺子可教

  “我是真不知道啊,”姚处长迎着方如今冰冷的目光,声音不禁颤抖,“这个人私下跟我们接触的并不多。”

  “再好好想想。”方如今不急不缓,直视着看似镇定自若实则内心波涛汹涌的姚处长,“关于你手下王本钊的问题,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姚处长微微一颤,随即恢复了他那标志性的微笑,但那笑容背后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

  “市政处事务繁忙,我对个别人员的私生活或背景,实在难以一一过问。”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圆滑,试图将此事轻轻揭过。

  方如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缓缓踱步至姚处长面前,双眼紧锁其双眸:“姚处长,你也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王本钊的嫌疑非同小可,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关乎国家安危。你作为为他的上司,难道不应该对此负责吗?”

  这种大案拉上一个上司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即便是给姚处长定一个失察之罪,他也是受不起的。

  姚处长额上微汗,精致的利己主义在这一刻似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咽了口唾沫,试图寻找退路,但方如今的眼神告诉他,这条路已被堵死。

  “你说得对,但……我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啊。”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透露出内心的挣扎与无奈。

  方如今不为所动,继续施压:“姚处长,您是否知情,我自有办法查证。但请您记住,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任何试图掩盖真相的行为,都将受到应有的惩罚。”

  言罢,他转身欲走,步伐坚定而决绝,仿佛一切答案都已不再重要。

  这个姚处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姚处长见状,心中一紧,连忙追了几步,急切地喊道:“留步,留步……”

  方如今停下脚步,但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冷峻与审视,“姚处长,您还有何话要说?”

  “我承认,我对王本钊的事情确实了解不多,但……但我也并非完全置身事外。”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着利弊,“我手下人众多,不可能每个都细细过问。但如果有任何线索,或是我能协助调查的地方,我一定全力配合。”

  这老狐狸,现在还跟自己使心眼儿,方如今轻轻挑眉:“姚处长,你的态度我很欣赏。但记住,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将知道的所有情况都如实相告。不要让我失望。”

  姚处长连连点头,语气诚恳:“你放心,我一定会重新审视此事,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方如今使了个眼色,戴建业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走到一旁,拿起桌上精致的瓷壶,为姚处长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姚处长见状,心中五味杂陈,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战战兢兢地接过那杯茶,目光在茶水与方如今之间游移,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品尝。

  茶水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姚处长,不必紧张。”方如今转过身来,“我们只是想了解真相,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自然会给予你应有的尊重。”

  姚处长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点了点头,但手中的茶杯却始终未曾离开桌面。

  “我暂时不催你,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方如今说完随后转身,还是走出了办公室。

  姚处长愣在原地,望着方如今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原以为自己能够用那几句含糊其辞的话应付过去,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被晾在了这里。

  想要追出去,可戴建业那如同铁塔般坚实的身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门口,将出路堵得严严实实。”

  姚处长望着戴建业,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

  板仓弥久住处,和板仓弥久对面而坐的,正是刚刚被放出来的宫崎柊吾。

  宫崎柊吾年纪也就是二十七八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些天经历了不少的事情,特别是方才发现高桥五郎暴露之后,神情萎靡,显得非常憔悴。

  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些酒菜,两个人都是沉默不语,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过了好半天,宫崎柊吾把酒杯在桌子上一顿,首先开口说道:“这次是我不对,可您也看到了,高桥君的伤势已经到了不能再拖延的地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帮助他寻医问药,您要是有什么气,就发出来,我绝无二话!”

  板仓弥久抬眼看了看宫崎柊吾,将手中的酒灌入口中,咬着细碎的白牙,冷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他好,但是在行动的过程中实在是太过大意了。虽然现在我们无法判断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问题一定出在你的身上,甚至是你们绑架的那个中医身上。宫崎君,你是好心办坏事。课长虽然对我不错,但是我毕竟年纪大了,而你还年轻,留下这样不光彩的一笔,着实令人惋惜啊。”

  “先生,我绝对没有被跟踪,我一直都很小心,不会留下尾巴的。”宫崎柊吾急声辩解道,“而且那个中医也从来没有跟外界接触的机会。会不会是高桥君大意了?”

  高桥五郎的死讯已经核实过了,死人是不会开口辩解的,把责任推到一个死人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板仓弥久冷声道:“宫崎君,那为什么你刚刚离开了一会儿就出事了,高桥君的警惕性和身手你应该有所了解,那个中医再怎么有心计,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有你知道高桥君的藏身之所,并且只有你在外活动。我初步判断你就是被人跟踪了,而且从围捕高桥君的人员构成来说,你并不是被中国特工跟踪的,而是那些平时被你看不起的支那警察。”

  “先生,我真的非常小心……”

  “不要再说了。你绑架的那个中医现在也许还活着,他见过你的面容,甚至还暗中掌握了你其他的信息,给你,给我都构成了不小的威胁,你敢说不是?”

  板仓弥久是性情中人,义气深重,不然他也不会同意让宫崎柊吾给高桥五郎寻找中医治疗伤势。

  若是宫崎柊吾此刻勇于承认错误,他还有谅解之心,可是对于宫崎柊吾推脱责任的做法,他绝对不能原谅。

  板仓弥久宫崎柊吾心中一阵发苦,他再三解释,自己是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次数太多了,但是那还不都是为了高桥五郎,自己从这其中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而且,一直都小心谨慎的他,怎么可能会被人跟踪?

  他把回到安置高桥五郎所在的过程详细叙述清楚,最后说道:“先生,我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无论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这个责任都由我来承担,绝对不会牵连先生半分。”

  板仓弥久突然面色一沉,猛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沉声道:“够了!”

  “我是怕你牵连我吗?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怎样?你看看临危受命去临城的石原熏,更加深受课长的器重,最后还不是被课长怀疑,一封电文就召回到上海,身上的事情直到现在还没有下文。”

  “年轻人,做错了事情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担当,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

  宫崎柊吾闻言低着头,不敢与先生对视。

  板仓弥久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即便当时能够蒙混过关,但以课长阁下的精明,终究一天会水落石出的,毕竟纸包不住火。”

  “你想想,到了那时候,被他发现你在欺瞒他,该是何等的恼怒。”

  特高课内部始终将忠诚放在第一位,一个不忠诚的特工,即便情报业务能力再强,也是不可靠的,更加不会得到重用。

  “先生,请您息怒。我知道错了。在这个问题上,我太过于自以为是了。既然是高桥五郎首先暴露在了警察的眼中,说明我们在警惕和防范中国特工的问题上漏洞并不大,也许是其他方面出了问题。我诚恳接受您的批评,并且尽快将此事调查清楚,以免再犯同样的错误。”

  板仓弥久一听,面色才稍微和缓了一些,他也知道自己下这样的论断太过武断了一些,但是除了这个原因,他实在是找不出其他的了。

  毕竟,他对这个助手的警惕性和反跟踪能力还是心里有数的。

  现在,他也是想着竭尽自己所能,帮助宫崎柊吾尽快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给上海方面的松井课长一个说法,想了想,沉声问道:“那个中医给你的药方,你有没有好好检查过?”

  宫崎柊吾闻言先是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板仓弥久崎冬不禁焦急的问道:“到底是检查过,还是没检查过?”

  “倒是检查过,但是当时并未发现任何的可疑之处,我也是略微懂一些草药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而且,从字面意思上我也推敲了,不像是传递信息的药方。”

  板仓弥久紧皱眉头,继续往下听。

  “先生,但是吧,经您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我去一个药店抓药的时候,那伙计的表情有过一丝古怪。”

  为了给高桥五郎早点抓到药回去,宫崎柊吾当时对这些情况倒是忽略了,现在回忆起来,确实不对劲。

  尤其是那么一味普通的药,伙计好像根本没有必要去找掌柜的,还跟他纠缠了那么长的时间。

  之后,又是到处抓药,又是发现高桥五郎的安身之处被围剿,宫崎柊吾的脑子就没有冷静下来过,自然也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板仓弥久重重地叹口气,说道:“高桥君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将其危害降到最低的程度。我已经电告了上上海方面,一切跟高桥君有过联系的情报人员,此刻都已经切断了联络,甚至有些人已经蛰伏起来了。”

  宫崎柊吾的脑袋垂得更低了,虽然只是折了一个高桥五郎,但对南京情报网络的打击和损失是巨大的,很多情报网络和情报小组要重新布局,这需要不少金钱、时间以及社会关系资源。

  对特高课而言,绝对是一件坏事。

  由此,也可以理解板仓先生的一片苦心。

  若是自己一味遮掩真相,日后被松井课长发觉,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说不定还有牢狱之灾。

  板仓弥久继续道:“之前,我很担心,你在得知高桥君的噩耗之后,一冲动去了医院灭口。我已经暗中派人去医院查看情况了,也是存了阻止你的意思。”

  宫崎柊吾越发感到羞愧难当,顿首道:“都是我的错,让先生操心劳神了,实在是愧疚。”

  板仓弥久轻轻摆手:“你没有去,足以说明你还是冷静的。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来,喝了这杯酒,咱们一起想想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宫崎柊吾觉得这酒真不是个滋味。

  板仓弥久道:“以我对中国人的了解,他们肯定在医院埋伏了人,就等着咱们往圈套里钻。说不定病房里的病人都是假的,又或者是那个中医早就已经死了。当然了,消息要么封锁了,要么传出的是假消息。”

  宫崎柊吾一听就着急了,追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子坐以待毙吧?”

  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板仓弥久示意他把酒倒上,缓缓道:“中国的三十六计当中,有个计策叫作围魏救赵,你应该有所了解吧?”

  宫崎柊吾摇头:“只知道一些皮毛,请先生明示。”

  “围魏救赵的故事发生在中国的战国时期,具体应该是周显王。当时,魏惠王命大将庞涓率十万大军进攻赵国,直逼赵国都城邯郸。”

  “赵国向齐国求救,齐王命田忌、孙膑率军前往救援。

  “孙膑运用兵法中的‘避实击虚‘和‘攻其所必救‘等策略,没有直接救援赵国,而是率军攻打魏国都城大梁。”

  “庞涓得知消息后,急忙从赵国撤军回救大梁,途中在桂陵被齐军伏击,大败而归。这一战,齐军不仅解救了赵国之围,还重创了魏国军队,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宫崎柊吾的眼珠子转了几转,道:“先生的意思是,在面对困难和挑战时,不要一味地硬碰硬,而是要善于运用智慧和策略,寻找敌人的弱点和破绽,从而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

  板仓弥久端起酒杯抿一口,笑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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