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煽风点火装委屈,引得凤姐出头护夫,逼迫柳湘莲表态。
对此,柳湘莲当然不高兴。心道,琏二你好算计,明明自己占了大便宜,却让你的悍妇老婆出面撒泼,想把麻烦全丢给我,怎么可能!
于是他故意说出贾琏得到的好处,以作挑拨。而贾琏也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脸面什么的他可以不在乎,但这可是自己的私房钱啊!以后能不能继续过潇洒日子就靠这个!
以往他想从凤姐手里抠出钱来,那真叫难如登天,缠磨半天能给个几十两就算好的了。
如何能和现在自己手握巨款的日子相比?回不去了!
受此刺激,贾琏的态度立马翻转,而且极为来劲儿了,拍着胸脯大声吼叫:“二郎你别说了!哥哥我就算是横死当场,五马分尸,也绝不屈服于他们淫威之下!”
此时,秦可卿也深受震惊。
贾琏得了什么好处,她当然知晓,柳湘莲并不瞒她。
但她打死也没想到,琏二竟然完全瞒着凤姐!
什么叫同床异梦?什么叫面和心离?什么叫人心难测?这便是了罢!
她忽然感觉万分庆幸,庆幸自己遇到的人是夫君,而不是另外的什么人!
是呀,便是至亲,面对这等巨额之财,能坦诚相告的有几个?
而且,这时间多少女子碌碌而生,不过是作为生养子女、承继香火的傀儡罢了!
何能在家中做主?何能活得像一个独立自主的人?
夫君对自己却关怀备至,许自己接触外事,了解学习,生怕自己闷了、烦了、厌了、累了……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秦可卿静静的想着,满腔子的柔情蜜意堆积。
心想,这么好的夫君,也许该多给他点儿甜头尝尝,那些玩法儿试试也无妨嘛,二姐儿不都试过了?自己总不能比二姐儿还不如吧……
心里如此想着,便忍不住去看某人。
这一看不要惊,却见他竟然忽然窜向凤姐,动作霸道的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这是怎么回事儿?说好的好夫君呢!
……
原来,在听到“六万两银子”“玻璃工坊一成股子”之后,凤姐已经听不到后面的话了,完全陷入呆滞中,口中喃喃的重复着。
心想,柳二郎可真是舍得啊,怪不得琏二这怂货也胆大包天!换她她也干啊!
荣府爵位虽好,可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到手,还得先等他爹贾赦死了,说不得要等二三十年呢。可这真金白银和工坊股权,却是实实在在立马就能到手的利益啊!
哪怕没了爵位,也足够一辈子锦衣玉食不发愁了!
凤姐忽然莫名心酸起来。
琏二得此重酬,难道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么?
没有!他不过就是花钱请人吃了几顿花酒,嘴上瞎秃噜一阵,事情就成了。
这有什么难的?所有的谋划、计策、手段,乃至最后的自保之力,全靠柳二郎!
琏二不过是个傀儡一样的东西,不过就是凭着荣宁两府的脸面,认识的人多罢了。
她王熙凤也行啊,老娘不认识各家男丁,还认不得府中女眷么!
想她这一年来,处心积虑,忙忙碌碌,何等辛苦!
先是参股三和商号,那是实打实掏了银子,没的说,不占谁的便宜。
后来为得到烟草公司一成股子,私下伪造贾雨村的书信,欺骗自家姑姑,促使薛家低价卖掉江南产业。还掏钱派了哥哥王仁前去打点关系,以方便柳二郎顺利接收。
单凭这桩交易,柳二郎里里外外赚的何止几十万两!
而自己又为他冒了多大风险?一旦暴露,被人所知,简直没法儿活人了!值吗!
后来想要玻璃工坊的股子,柳二郎死活不肯答应,把推销股票的活儿交给琏二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却只让自己参股他便宜丈母娘办的内衣坊。
好,我干!这几个月来,自己马不停蹄的拜访各家,推广那些款式新颖却令人含羞的衣服。
落下多少脸面?受了多少冷眼?听了多少嘲讽?无尽心酸,才终于打开些局面。
可是全靠手工制作的小小内衣坊,利润如何比得上动辄数百上千人的大工坊?
一年若能赚个几千两,就算烧高香了!
还有琏二这个死没良心的!明明收了这么大的好处,六万两啊,一成股子啊!
比自己这些年费尽心机赚的都多十倍不止!可他竟然丝毫口风不漏!
待自己如此防备,还算什么夫妻!陌路人罢了!
还有秦可卿,小门小户的出身,哪点儿比自己强?凭什么就能配上柳二郎这样的男子?
她不用争不用抢,柳二郎挣下的金山银山却都是她的,凭什么!
凤姐被汹涌而来的心酸和不甘所淹没,她也深恨柳二郎,凭什么有好处就给琏二?
难道是自己抱大腿的姿势不对?到底差在哪儿了?
越想越多,悲从中来,凤姐忽然感到疲累至极,浑身的劲儿都没了,魂儿也似乎散了。
于是凤眸一眯,软软倒下……
当是时,凤姐正站在柳湘莲身前,贾琏却站在她身侧数步之外。
柳湘莲最先发现凤姐神态异常,身体摇晃,有不支之象,似要晕倒。
于是他急忙站了起来,伸手想将她扶住,不料她已然倒下,似乎瞬间被抽离了体内的骨骼。
来不及多想,柳湘莲只能尽可能向前扑出,双臂齐出,将她揽住,免得跌倒在地。
这番剧变,令得房间内一时间死寂无声,随即三人先后发出惊呼:
“凤姐儿!”
“凤姐姐!”
“凤儿!”
柳湘莲犹似没回过神儿,低头看着怀中玉容苍白、双眸紧闭的佳人。
娇躯瘫软,哪儿还有锋芒毕露的悍妇气概?
迥异秦可卿和尤二姐的手感,芬香扑面,柳湘莲心神为之恍惚。
他一动也不动,似乎深怕惊醒了昏迷中的美人。
看着凤姐晕倒,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自家夫君抱住,秦可卿也愣住了。
虽然明知凤姐不是故意晕倒在自家夫君面前,不过是恰逢其会,可你自家的男人就在几步地儿外呢。你就不能挪几步么!
贾琏也惊愕失色。来不及为柳二郎怀抱自己老婆而拈酸吃醋,却想到,凤姐是个要强的,心气儿极高,莫不会一口气喘不过来,直接给气死了罢?这可怎么办?
别人不说,她哥王仁和三叔王子胜肯定会趁机来闹腾的。
这还好说,所求无非为了钱财。就是不知道王子腾会不会借机生事?他可不是个好鸟儿!
“夫君!赶紧救人呀!发愣什么!”秦可卿最快回过神儿来,呵斥道。
毕竟她不似那两个男人,一个软玉在怀,不想动弹,只想好好感受眼前的温暖。
另一个更奇葩至极,老婆晕倒,不是想着赶快救人,竟操心起后事来了!
“哎!”柳湘莲连忙应了一声。
他能感受到凤姐的呼吸和心跳,知道她只是情绪过于激动而晕厥,并不为她的生死担心。
“放她到哪儿呢?”柳湘莲问可卿。
秦可卿当即道:“去我屋里,凉快!”
柳湘莲却道:“你屋里远,还是去客房吧。”
距离倒是其次,他可不想让贾琏跟着去可卿房间,算什么事儿!
此时贾琏心思杂乱,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样,根本没想到主动过来接手,代替柳湘莲。
娇躯在怀,柳湘莲一时也不想放开,打横抱着,走向最近的客房。
秦可卿狠狠瞪了贾琏一眼,恼他不济事儿,自己老婆也不管。
见柳湘莲去送人进屋,她便急忙去敲云板,呼唤丫鬟小厮过来。
刚刚都驱离了,这时也不知道在哪儿猫着呢。
很快先有几个小丫头跑了过来,秦可卿便当场分派任务,或去取藿香正气丸,或去准备冷水和手巾等物,或去传话,立刻派人去请附近药堂坐班的大夫……
吩咐完了,香菱、平儿等人也急急忙忙赶了来。
她们这些人本就猜测发生了大事,不敢走远了去园子玩,便去看望怀孕休养的尤二姐。
正闲聊着,却忽然听到急敲云板的声音,不知何事,却是叫下人过去。
不敢耽搁,辞别了尤氏姐妹,她们便一路急匆匆跑了来。
见到可卿便被告知,凤姐晕倒了,至于为什么晕倒,却没解释。
……
客房内,众人进来时,凤姐正闭目躺在床上。
贾琏本是少爷性子,自不会动手服侍人,秦可卿又在外给丫鬟分派任务。
柳湘莲便操持起来,但他能做的也不多,将凤姐放到床上后,先开了窗通风,又捡了一把团扇,坐在床边给她扇风……
于是众人见到的画面,便是柳二爷头上冒汗的给床上的凤奶奶扇扇子,琏二爷却坐在椅子上发呆。
秦可卿要柳湘莲出去,柳湘莲便嘱咐道:“你和平儿、香菱留下照顾,让其他人出去,保持通风。可以解开外衣,擦洗擦洗,再喝点儿藿香正气的药剂。天气热,一时晕厥也是有的,不用太担心……”
听他啰里啰嗦的说个没完,秦可卿瞪他一眼,恼道:“你当我什么都不懂?还不都快出去!别耽误我们办正事儿!”
说着便把他往外推。
哼!别以为她没瞧见,夫君好几次都偷瞧不该瞧的地方!
她暗自寻思,这个花心的,莫非是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尤氏姐妹和香菱,虽然不愿意,她也能接受,可这位是谁?是荣国府少奶奶啊!
夫君还是荣府外孙,和贾琏乃是正儿八经的表亲兄弟!
这要传出了,他还怎么做人!更别说做官了!
若是其他事儿,她都相信自家夫君,可是说到女人,她真的信不起来!
倒不能说他完全是贪花好色,每回总有些缘故,可是你也不能见一个就往家里搂一个吧,这将来怎么办呢……
秦可卿胡思乱想着,又很不客气的驱赶贾琏。
贾琏看她一眼,拱手道:“拜托弟妹了,改日必有重谢!”
说完就转身出去,比柳湘莲走的干脆利落多了。
秦可卿大为鄙夷,这个琏二好没良心!
床上躺着的难道不是你老婆?夫君都知道叮嘱几句,你竟没一句多的话!
……
院中。
柳湘莲上辈子受过基本的急救培训,刚才已判断出凤姐只是昏迷,除非引发隐疾,否则很快就会醒来,所以并不怎么担心。
贾琏虽无此等判断能力,但是也不怎么担心,现在不是还能喘气儿嘛。
两人走到树荫下,坐在石凳上,谁也不开口说话。
小丫鬟很有眼色的走过来摆上茶水,随后便退下了。
虽然很享受刚才温玉满怀的感觉,柳湘莲到底还有几分羞耻之心,拱手说道:“琏二哥。刚才事急,小弟失礼了,还望海涵。”
贾琏这会儿也不再操心凤姐的后事怎么办,脑子里想起柳二郎抱自家老婆的场景,便有些泛酸,但是并不怎么强烈。
奇怪,贾琏心道,半年前,看到凤姐和二郎打情骂俏,我便大大的不舒服,怎么现在不当回事儿了?
思前想后,比较今昔异同,他终于发现了原因——老子有钱了!很多钱!
以往他不过是在家里丫鬟媳妇中打转,如那位蜚声宁荣二府的多姑娘,他也吃的下去,还很享受。
但最近开始玩起了高端货色,现在的凤姐对他而言,仅仅是法律上的妻子。
彼此都多久没有亲密一回了?今年也没几次!每次都还不畅快,草草了事,没滋没味!
见柳湘莲颇有歉意,他便大度的挥挥手,说道:“二郎说的什么话!事急从权,理固宜然,何况你我兄弟?你和凤姐儿也是亲如姐弟,更不必见外!”
“只是,”他话头儿一转,趁机说道:“你凤姐姐会晕倒,说到底还是被股票的事儿闹的。二郎,你能不能给个痛快话儿?是死是活,哥哥我都听你的!”
你可真能乱扯,我瞧着凤姐就是给你气的!
什么叫都听我的,你这是耍无赖呀。
毕竟刚占了人老婆的便宜,柳湘莲为人还是很厚道的,说道:“好,既然琏二哥你都这么说了,小弟便答应你提出的条件。”
“真的?太好了!”
贾琏“呼”的一声站起来,满脸不可置信之色,几乎要喜极而泣。心道,凤姐儿这回晕的真是太值了!也不知道下回还管不管用?
抛开一些乱七八糟的古怪想法,贾琏恭敬的作揖行礼:“二郎!你真是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哥哥的!”
“好说,好说。”但柳湘莲含笑点头道。
贾琏随即感觉不对——二郎答应的太快了!绝不应该如此!
那两个条件,参股日用工坊和京师独家经销,现在或许没什么,对方也不是白要,可是将来意味着数百万两甚至上千万两的财富,二郎不会看不明白!
别说凤姐只是晕倒而已,就是把她卖了,再加上平儿做添头,也绝对不值这个价儿啊!
“二郎,你实话与哥哥说,不是又准备算计谁吧?”贾琏小心问道。
“你真想知道?”柳湘莲剑眉一挑。
贾琏心里一寒——这哪儿是问自己想不想?这分明是问自己要不要入伙!
他很是犹豫,内心挣扎。跟着二郎倒是能赚钱,就是这风险有点儿忒大。
如果这次安然脱身,他准备安心过潇洒日子,等着他老子死后继承爵位。
可是柳二郎绝不是个好相与的,自己把他交代的差事儿办砸了,惹下大麻烦,还要他代为解决,恐怕不容易脱身,至少得掉层皮!
但死道友不死贫道,与其担心别人被祸害,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不答应自己真就走投无路了。
“二郎请说!愚兄愿闻高论!”贾琏打起了一百分的精神,心说,这回无论坑谁,也不能再把自己坑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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