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 父与子(中)

  “过儿,为父现有一桩大事,要急往嵩山少林寺,却是不能带着你。这样,你径回无锡城中,寻到你段三叔。他们正好要赶往洛阳,待我办完嵩山之事,再去与你在洛阳相会,如何?”

  柴信情知不能再拖延,于是便对杨过说道。

  杨过心中一惊,实在不愿与义父分开,毕竟两人今日才成为父子。

  但他也明白,义父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有极为紧要之事,否则大可以与他们一起慢慢赶往北地。

  于是他没有多少犹豫,便道:“爹你放心去吧,过儿如今已有了自保之力,又有二叔照拂,想来决计不会有危险。”

  “嗯,江湖之大,终究要你自己闯荡。否则为父便是传授给你再怎么高强的功夫,你也无法成为翱翔天际的雄鹰。”

  柴信拍了拍杨过的肩膀鼓励道。

  “你自己回无锡城。记住,孤身在外凡事都要多加小心,切不可轻信于人,也不要做违背本心的事情。更不要以为自己功力大增,便可肆意妄为。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即便是为父,也不敢说天下无敌。”

  以杨过此时的功力,再加上《道玄功》的加持,即便实战经验不足,遇上一流高手也可一战,纵然是超一流的人物,都足以自保。

  否则,柴信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回无锡。

  杨过听得心头温暖,一点儿也不觉得义父唠叨,用力点头道:“爹尽管放心,孩儿记住了。”

  “好,你现在立刻回无锡。”柴信微笑点头。

  “孩儿拜别父亲!”

  杨过跪下磕了个头,这才毅然转身,往无锡方向而去。

  柴信走到院外,直到杨过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他才一跃而起,翻身往北而去。

  其实他现在赶往嵩山,很可能已经晚了。

  毕竟乔峰的养父母,乔三槐夫妇就住在嵩山中的少室山下,而原着中杀害了夫妇两人的真凶,便是潜伏在少林寺中的萧远山。

  少林寺,就位于少室山。

  换句话说,萧远山如果早有杀害乔三槐夫妇之念,或许他们两个早已死了。

  但是从原着的情形来看,萧远山这个已经被仇恨刺激的偏激成狂的家伙,为了嫁祸自己的亲儿子,令其成为大宋武林的公敌,似乎故意等到乔峰即将抵达故居的时候,才出手杀害了乔三槐夫妇。

  按照原着描述,乔峰赶到家中的时候,养父母的身体尚有温度,推断死亡至多不过一个时辰。

  所以柴信现在要做的,其实不是赶在萧远山之前抵达乔三槐夫妇家中,而是赶在乔峰之前!

  只要他能先乔峰一步抵达,或许就有机会,从已经丧心病狂的萧远山手中,救下命悬一线的乔三槐夫妇。

  乔峰自杏子林离开,至今不过两三个时辰,他轻功固然不错,但是与如今的柴信而言,却仍有不可计量的巨大差距。

  因此,柴信虽然比对方晚出发几个时辰,却仍有很大把握,可以赶在对方之前,抵达少室山。

  这一次为了救二弟的养父母,也为了避免他背负过多的无辜骂名,柴信使出了全力。

  脚下轻轻一点,便掠过十余丈距离,如此不眠不休地连续赶路,大约两个时辰之后,他在路上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旁人,正是乔峰。

  乔峰在杏子林中骤然得知身世真相,其实十分彷徨无措,只凭着本能向北赶路,却也并未第一时间就确定要回故居看望父母,所以速度其实也不算快。

  柴信并没有跟他打招呼,而是不声不响地继续赶路,沿途不断询问方向并修正,又过了七八时辰,终于看见了平原之上矗立的一片山脉。

  嵩山在望,他却并未有丝毫放松,反而又提高了几分速度。

  很快,他来到了少室山脚下,打听了好几家农户,终于问到了乔三槐夫妇的居所。

  柴信走到少室山南边的一座山坡之上,便见到一株很大的枣树,枣树旁是一处小菜园。

  菜园不远处,则是三间不大的土屋,是再寻常不过的农家场景。

  菜园里,一道瘦削的身影正在弯腰锄草,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是个看上去已有花甲之龄的老汉。

  老汉听到脚步声,便站起身望了过来,看到虽然满面风霜,却锦衣黑袍的柴信,面上显然闪过了一道惶恐之色,随即便是不知所措起来。

  这年头,有几个衣着华美之人,会有闲心跑到这穷乡僻壤来?

  多数来到这里的富贵之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却在这时,柴信急趋几步走到近前,抱拳躬身一礼,客气地问道:“敢问老丈,可是乔峰乔帮主之父,乔老先生?”

  老汉见他温声细语,礼数又十分周全,不由放松了些,赶忙回礼道:“当不得公子先生之称,老汉乔三槐,犬子正是乔峰。不知是犬子在外做了什么混账事,得罪了公子?”

  他当然知道儿子在外面是干什么的,虽然常引以为豪,却也整日提心吊胆,担心儿子与蒙辽朝廷作对,哪一日便没了性命。

  “乔叔父,晚辈柴信,乃是乔峰的结义兄长。今来少林寺拜见几位高僧,心知伯父伯母在此,故而冒昧上门拜访,若有不周之处,万望伯父见谅。”

  柴信脸上满是笑意。

  虽然他的实际年龄比眼前的老汉大了不知多少,但既然跟乔峰结义了,那辈分这种事儿就跟年龄无关。

  乔三槐夫妇既然是乔峰的养父母,那么他就该喊一声叔父,这也是正理。

  头发花白的老汉先是一惊,随即讶然道:“公子是我儿的结义兄长?莫不是在同老朽说笑?我观公子年纪,怕是比我儿小了快有十岁!”

  他虽然年纪大了,眼睛和耳朵都有些不好使,但脑子却没糊涂,只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至多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必然是在拿自己玩笑。

  柴信对此早有所料,便从怀中取出一柄折扇,道:“这是当日结义之时,二弟与我互换的结义之礼,想来伯父应当认得。”

  他这话却是说谎了,当日三人结义,压根没有互送什么礼物。

  这柄折扇并不是乔峰送给他的,而是他从康敏身上取走的!

  当日在杏子林中,白世镜与全冠清早就计划好了一切,要借揭露乔峰身世之机,把马大元的死,一并栽赃到乔峰头上。

  而马大元的夫人康敏,其实也如原着中所述一般,早已在杏子林外等候。

  另外,同样跟原着没有分别,康敏不知何时何地,以何方法,偷取到了乔峰的这柄折扇。

  然后打算以此折扇给乔峰泼脏水,言称是“某个贼子”为了盗取马大元的什么重要物件,遗落在马家的。

  柴信当时既然打算为乔峰减轻一些压力,临走之时,又岂会不去将康敏身上这件至关重要的折扇取走?

  以他的功力,莫说是康敏,就算是乔峰本人,只要他想从对方身上拿什么物件,那也都是随手即可为之的事情,绝不会有任何难处。

  当时他从康敏身上取走这柄折扇之时,对方根本毫无察觉。

  “这……这扇子老朽记得,峰儿曾言,这是汪老帮主赠他的二十五岁生日之礼!”

  乔三槐先是一惊,随即面露喜色,定定地看着柴信。

  “公子……当真是峰儿的结义兄长?”

  乔峰虽然平日不戴任何配饰,但这柄折扇在其心中的位置之重,乔三槐自然再清楚不过。

  眼下这个年轻人,既然能拿到儿子最看重的恩师之礼,想必也定然是儿子极为看重之人――朴素的老人家,本能反应便是如此。

  “小侄不过是生得面嫩一些,其实已经三十有二。对了,二弟前日去了无锡,言说这两日便会回来看二老,我便打算在这里等他几天。”

  柴信微笑着道。

  听他这么说,乔三槐不由更信了几分。

  再者说,以柴信这般打扮,显然不是缺钱的人,何必来骗他这个乡下老汉?

  就算是乔峰在外得罪的仇人,也不必对他这般客气,还以子侄自居,大可以直接将他杀死或掳走,自然省却了许多麻烦。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从土屋里走了出来,语气缓慢地喊道:“当家的,谁啊?”

  柴信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同样头发花白,面容却十分慈祥的老妪。

  不必说,这定然便是乔峰的养母了。

  他立即再度一个躬身,见礼道:“小侄柴信,拜见伯母!”

  “孩儿他娘,是峰儿的结义兄弟,来看咱们啦!”乔三槐乐呵呵地高声答道。

  说着,热情地请柴信到屋前的竹凳上坐下,并跟乔母说明了柴信的身份和来历。

  老太太却比乔三槐更热情直爽几分,听说是乔峰在外结识的朋友,还是结义兄弟,当即欢喜的不得了,便起身要去杀鸡。

  柴信连连推拒,两位老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听,高高兴兴地去准备餐食去了。

  “也罢,既然两位长辈如此厚爱,我也就却之不恭了。不过,却也不能坐在这里等着吃饭。”

  于是,他便跟乔三槐说想去周围山里转转。乔三槐听了还想要陪同,他却婉言谢绝,只说随便走走,很快就回来。

  他其实根本没走远,只在乔家后面的山坡上溜达了二里地,便拎着两只兔子,三只野鸡回来了。

  全都活蹦乱跳的,身上甚至看不到一丝血迹。

  “伯父,我在山中闲逛,却是运气不错。”柴信笑呵呵地把野物都放到门前,脸上显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此番造访也是临时起意,却不曾准备礼物,这些野物便权当拜谒之礼了,还请伯父不要嫌弃。”

  几只野物都被草绳严实地捆缚了脚爪或翅膀,却是只能扑腾,无法逃脱。

  乔三槐本来还要摆手拒绝,但听他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也就只能接受了。

  “也罢,本来农家也无甚菜肴招待贵客,老头子便让你伯母拿你捉来的这些野物,给你做一桌晚饭。”

  老汉不再客套,提起几只野物,便往厨房去了,还不忘回头笑着。

  “上回峰儿回来,给我带了几坛老酒,待会儿咱爷俩喝上几盅!”

  柴信闻言也笑着点头:“那自然好。”

  到了日落时分,饭菜皆已摆上桌,柴信与乔三槐便推杯换盏起来,老太太则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老两口说了不少乔峰小时候的趣事儿,甚至是一些“丑事”,柴信听得倒也欢乐,双方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不得不说,乔峰自己对吃喝从不讲究,哪怕是酷爱饮酒,也从不在意酒的优劣,只要能满足腹中酒虫即可。

  但他给自己老父亲留下的这几坛酒,却都是一等一的好酒,虽然用最寻常的酒坛装着,开封过后却是酒香四溢,入口之后更是韵味绵长。

  很显然,他是为了老父亲,刻意搜寻了一些上好的美酒。

  又担心乔三槐埋怨他买太贵的酒,或是不肯接受,才故意将这些好酒以最寻常的酒坛装着。

  不过,乔三槐身为乔峰的养父,自然也是好酒之人,又岂能分辨不出酒的好坏?

  但可怜太难下父母心,乔峰给他带来的这几坛好酒,这两年来他是一坛也没舍得喝,甚至都没舍得开封!

  因此,他直到今日为了招待柴信,才真正揭开了一坛酒的封泥,才真正意识到儿子送来的“普通酒水”,是何等难得的佳酿。

  喝到最后,乔三槐脸上满是自豪与欣慰,可嘴里却还倔强地嘟囔着:“这臭小子,当了几年叫花子的头儿,嘴还养刁了,竟喝这等好酒!等他回来,看我不收拾……”

  “你这死老头子,一灌点酒便胡咧咧,赶紧给我回屋歇息!尽在孩子面前丢人现眼……”

  乔母向柴信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拖着已经半梦半醒的乔三槐,往屋里走去。

  “孩子你且吃着喝着,大娘给你准备卧榻去。”

  “伯母,小侄是习武之人,每晚打坐修行,不必如此麻烦。”柴信忙开口劝道。

  “那怎么行,你也喝了酒了,自然要好好睡一觉。练功不差这一日,今晚好好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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