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非也非也

  “青蜂钉”是青城派的独门暗器,而“天王补心针”则是蓬莱派的看家本领。

  诸保昆方才所用的暗器分明是“青蜂钉”,柴信却一口道破其所用手法乃是蓬莱派的“天王补心针”。

  如此一来,青城派众人如何能不起疑?

  诸保昆本人更是惊骇不已,此时心跳已经如擂鼓般动静。

  其实,他的首个师父正是蓬莱派之人,而且正是蓬莱派当今掌门都灵子。

  都灵子前些年在四川各地四处找寻青城派的弱点,妄图完成当年海风子前辈的未竟之功。

  那一年,他在灌县见到了尚且年少的诸保昆,发现对方根骨极佳,是个习武的好材料。

  于是,他便处心积虑地做了一场谋划。

  都灵子先是命一伙人扮作强盗,闯入诸家大闹,不仅劫掠了财富,更是拔刀要杀掉诸家上下灭口,甚至对诸家的两个女儿起了歹念。

  正当诸家上下绝望之际,早就等在外边的都灵子便如神兵天降,以大英雄的姿态挺身而出,将那群他安排好的强盗逼退。

  诸家财富得以保全,一家老小性命也因此无忧,那两个姑娘保全了清白之身。

  如此挽救全家于绝境的大恩,诸家的家主又岂能不感恩戴德?

  都灵子趁机说道:“若无上乘武艺自保,即便有万贯家财,也未必能够安泰一生。方才这些强盗虽被我逼退,可难保今后不会卷土重来。”

  诸家家主亲眼看到,自己重金聘请的护院武师,不是那些强盗数合之敌,自是对都灵子的话深以为然。

  于是他愈发惶恐,立即许以重金,恳求都灵子留下。

  都灵子本就是为此而来,自然在装模作样地推辞一番之后,答应了下来。

  如此,他在诸家待了不过半月,便水到渠成地将诸保昆收入了门墙。

  都灵子此人除了与青城派有大仇,为人倒也并不算坏,武功在江湖上也能跻身一流之列,教导诸保昆更是用心。

  他一边让诸家严守有关他的秘密,一边暗中教导诸保昆习武。

  十个寒暑过去,诸保昆倒是不负所望,已成为蓬莱派众多弟子中数的上号的人物,放到江湖上,也能与一些小门小派的掌门媲美。

  都灵子倒是真下了狠心,自从在诸家定居之后,便彻底闭口不言,好似个哑巴。

  甚至连传授诸保昆武功的时候,都只是以身示范,如果需要讲授的要点,则一概用笔书写。

  因此,虽然与诸保昆朝夕相处十年,可他的山东口音竟丝毫没有影响到诸保昆。

  直至最后,都灵子才写下前因后果,将青城派与蓬莱派的历代恩怨讲了个清楚,让对方自行决定何去何从。

  当然,他命人假扮盗贼,然后再现身解救的那一出,必须没有说出来。

  因此在诸保昆的心里,师父都灵子不但是全家的救命恩人,十年来更是对他毫无藏私,悉心教导,将蓬莱派的各样绝学倾囊相授,恩情几乎不亚于生身父母。

  在这种情况下,他在得知本派与青城派的仇怨之后,又岂会有半点犹豫?

  他当即便跑到青城派,拜了掌门司马卫为师。

  这司马卫,便是司马林的父亲。

  那会儿诸保昆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再加上自称曾跟家中护院的武师练过一些粗浅武艺,司马卫堂堂一派之长,当然不肯收。

  不过,诸家在川西确实是有名的世家大族,真可谓家财万贯。

  青城派虽然是武林门派,可终究也立足于川西之地,轻易也不想跟当地大族失和。

  而且能收一个诸家的子弟入门,其实也能为本派提振声势,司马卫多般考虑之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实际上,当时诸保昆没少给青城派上下送钱。

  包括一些长老,还有许多杰出弟子,甚至连司马卫本人,都收过他的礼物。

  所谓拿人手短,谁又能不为他说好话?

  到诸保昆真入门墙之后,司马卫稍微指点,发觉其武功居然不错,也盘问了几次。

  不过诸保昆在拜入青城派前,早就和都灵子事先商量好了充分的说辞,总是能圆满地应对过去,司马卫渐渐也放下戒心。

  何况司马卫早已收了诸保昆父亲的厚礼,也无心过份追究。

  诸保昆借着家里财势,在青城山打点了七八年,上至司马卫,下至寻常师兄弟,都对他交口称赞。

  自然,也在此期间,学会了青城派诸般绝技。

  其实在前几年,都灵子就已暗中命他到山东蓬莱山,演示青城武功,以便知己知彼,然后完成历代前辈都未完成之功业,将青城派从武林中除名。

  可诸保昆在青城派已久,也与司马卫及门中不少师兄弟都情意颇深,想到这一去便要使青城一派彻底葬送于自己手中,甚至还要诛杀司马卫全家,实在感到不忍。

  可是都灵子又确实对他有大恩,这事该如何是好?

  两难之间,诸保昆终于暗中下了决心:等司马卫师父去世之后再动手。

  司马林师兄因嫉妒其武功与家世,与他向来不算和睦,届时其继任掌门,再覆灭青城派也就是了。

  后来都灵子也有催促,但诸保昆总是推说:青城派中的“青”字九打和“城”十八破并未学全。

  都灵子花了这许多心血,当然不想功亏一篑,于是便也只得按下心思。

  只是谁都没想到,去年冬天,司马卫在川东白帝城附近,居然让人用“城”字十二破中的“破月锥”洞穿了耳鼓,内力深入脑海,立时毙命。

  那“破月锥”虽然名称中有个“锥”字,但其实并非是用钢锥使出。

  而是将五指并作尖锥的形状,如鹰嘴般击出,以极其浑厚的内力击杀敌人。

  司马林和诸保昆在成都得到消息,便连夜赶来,看见司马卫的伤势之后,两人既惊且悲。

  如今整个青城派,有能耐施展“破月锥”的,除了司马卫自己之外,便只有司马林、诸保昆,以及另外两名长老级高手。

  不过事发之时,四人皆在成都,而且还聚在一起,故而彼此都没有嫌疑。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推测,杀害司马卫的凶手,应当便是号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氏。

  如此,才有青城派倾巢而出,来到这苏州地界的事情。

  诸保昆以蓬莱手法发射“青蜂钉”,连司马卫生前也从来未曾生出疑心。

  哪知今日在慕容家,被柴信这个萍水相逢的年轻人,一口说破了真相!

  这样一来,诸保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情绪剧烈激荡之下,竟是连神态也难以掩盖。

  诸保昆刚出了一阵冷汗,这会儿又是一身冷汗,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江湖。。

  他僵硬地回过头,只见司马林等青城派众位,都已将双手笼在衣袖之中,显然是蓄势待发。

  司马林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诸保昆,冷冷开口道:“诸爷,想不到你竟是蓬莱派高人?”

  他竟是不再称诸保昆为师弟,显然不再当他是同门了。

  诸保昆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回应,神情却是尴尬到了极点。

  司马林双目圆睁,怒道:“我爹待你如子,教导你多年,想不到你竟是个卧底!竟用我爹教你的‘破月锥’,害死了他老人家,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师兄,我当时也同你们一起在成都,如何能分身去害师父?师父绝不是我杀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亲自下手,但必是你将这门功夫传给蓬莱派,又跟你亲自下手有什么分别?”

  司马林双目涨红,显然是恨到了极点,他回头招呼两个青城派长老。

  “姜师叔、孟师叔,对付这种狠毒的叛徒,不必讲究规矩,咱们并肩子上,给我爹报仇!”

  两名老者同样面色铁青,不声不响地点了点头,各自从衣袖之中取出一套雷公轰,分别从左右围上。

  “诸位且慢!”

  正在双方要打起来的时候,柴信忽然淡淡地开口了。

  他方才一招之下,所展现出的武功,足以让场间所有人忌惮。

  故而他一开口,众人立刻都被吸引了目光。

  “兄台,这是我蓬莱派的事情,还请不要插手,司马林在此拜谢了!”

  司马林梗着脖子,手持雷公轰,向着柴信遥遥一礼。

  那姜、孟两位长老,则不着痕迹地退回了原位,将司马林拱卫在中间,显然是怕柴信突然发难。

  “我可没兴趣去理会你们青城、蓬莱两派的恩恩怨怨。只是看不过眼……你们再大的仇怨,到外边打生打死也就罢了,这儿可是人家姑苏慕容氏的地方。”

  柴信摇头缓声道。

  阿朱、阿碧,乃至于王语嫣闻言,都不由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他仗义执言,只怕不消多时,阿朱的这间听香水榭,就要立刻变成凶杀现场了。

  阿朱上前向众人抱了抱拳,颇有些英姿飒爽地道:“各位都是江湖好汉,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想必不会这样莽撞失礼吧?”

  如果只是这么个小姑娘这样说,青城派众人未必会太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柴信这样一尊大高手就在旁边,即便始终都是笑眯眯的模样,可却无人胆敢轻视。

  “既然如此,诸保昆,咱们可别污了人家的宝地!走吧!”

  司马林恶狠狠地望向诸保昆。

  诸保昆心下哀叹,但也无可奈何。就算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去触柴信的眉头了,自然只能咬牙往听香水榭外而去。

  司马林等青城派众人见状,也便立即跟了上去。

  “不知秦家寨的诸位,来此有何贵干?”阿朱转而望向看了半天戏的姚伯当等人。

  姚伯当闻言有些忌惮的偷看了柴信一眼,随即却也不怯场,沉声道:“我师弟秦伯起,在陕西被人以‘五虎断门刀’中最刚猛的绝招一击毙命。”

  “这么说,你们也是来慕容氏寻仇的?”阿朱听明白了,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过于蹊跷。

  怎么各派高手都跟约好了似的,接二连三的来找慕容氏寻仇?

  先是伏牛派,现在又是青城派和秦家寨,另外还有一个尚未到来的少林派……

  若这一切属实,那自家公子爷近来到杀了多少家的重要人物?

  “除了姑苏慕容氏威名赫赫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请恕老朽再想不到其他人有此手段。”

  姚伯当冷声答道。

  秦伯起不仅是他师弟,更是他师父唯一的儿子。

  他师父便是创立秦家寨的秦公望,同时也是五虎断门刀的掌门人。

  只因其子秦伯起,无论是武功还是为人都实在平庸,于是将秦家寨传给了大弟子姚伯当。

  姚伯当感念师父大恩,自秦公望死后,一直以来待秦伯起都如同亲兄弟一般。

  此次秦伯起猝然死于本派绝学之下他当然,要为其报仇。

  “非也,非也!”

  却在此时,一道略显尖细的嗓音,自厅外遥遥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无论是阿朱、阿碧,还是王语嫣,都不由眼睛一亮,面上显出笑意。

  “何方高人,不如现身一见?”

  姚伯当感受到来人话中蕴含的劲道,不由眉头一挑,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你这人擅闯旁人府邸,竟还如此理直气壮,真不知是蠢,还是坏?亦或是……又蠢又坏?”

  声音由远及近,片刻间似乎已经到了门外。

  下一刻,众人只觉得一阵风起,眼睛被刮得生疼,再睁眼时,却见姚伯当原先坐着的位置,已然坐了一个人。

  秦家寨众人不由相顾骇然,只见那是个形貌清瘦的中年汉子,个子甚高,穿一身灰布长袍,脸上带着一股乖戾执拗的神色,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姚伯当。

  姚伯当就站在那汉子身前,却不知其如何坐上椅子的,顿时浑身冷汗直冒,半晌说不出话来。

  “包叔叔,你怎么才到!”王语嫣惊喜道。

  那中年汉子笑着转过头来,摇头道:“非也非也,不是包叔叔到了!”

  “你都在我面前了,还不承认?”王语嫣笑道。

  那汉子笑容更盛:“慕容兄弟叫我一声‘三哥’,你却叫我‘叔叔’。自然非也!你叫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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