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汉正文卷第五百七十八章一国军权曹真沉默刘备的话像是在开玩笑,但他的话落入糜旸的耳中后,却引得糜旸心神一阵激荡。
自古以来,天子无戏言!
汉代虽因为白马之誓,不允许异姓大臣称王,但两汉四百年以来,涌现出的名臣良将可谓数不胜数。
为了表彰那众多璀璨如明星的大臣的功勋,汉室一般会在其他方面,尽量给予立下大功的臣子殊荣。
只是许多名臣获得殊荣,大多在他们死后。
可这不代表,在名臣生前,不能享受汉室赐予他的殊荣。
剑履上殿,便是四百余年来,无数汉臣梦寐以求的生前殊荣之一。
与这项殊荣齐名的,还有赞拜不名,与入朝不趋。
而由于董卓以后,许多心有篡逆的的权臣,都喜欢给自己上这三个殊荣。
所以在许多后世人的眼中,一旦有某位臣子,集齐这三项殊荣,那便代表着他有改朝换代之心。
但实际上,在两汉四百年的历史中,第一次集齐这三项殊荣的名臣乃是萧何。
当年刘邦赐予萧何这三项殊荣,亦也只有褒赏之意。
正如当下的刘备对糜旸一般。
刘备是实权在手的帝王,所以当他说出要赐予糜旸“剑履上殿”的殊荣后,帐内的各位汉臣脸上只有浓郁的艳羡之色。
并没有哪个缺心眼的,选择这时候出来以董卓、曹操故事来劝阻刘备。
而面对着刘备抛出的褒赏,糜旸也不是扭捏的人,或者说他在刘备面前不需要扭捏。
“臣先行,拜谢陛下了!”
听到糜旸这么爽快地应下了自己对他提出的要求,刘备的脸上也流露出了笑意。
刘备笑着对糜旸言道:“寻常臣子面对这殊荣,免不得要推辞一番,可你倒好,接受得却是爽快。”
虽说由刘备亲自赐予糜旸剑履上殿的殊荣,不会让人误以为糜旸暗藏大志。
可有着董卓与曹操的先例在,常人面对这剑履上殿的殊荣时,总会略微推辞一下的。
只是刘备倒不是在意糜旸不推辞,他说这番话实际上是在调侃糜旸。
而面对刘备的调侃,糜旸却拱手回应道:
“陛下非曹操那般多疑之君,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圣主。
圣主临朝,臣下心中却无端生出疑虑,那反而才是不忠。
当年萧相与霍大司马获得殊荣时,他们也并未有所推辞,正此理也!”
听完糜旸的回答后,刘备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糜旸的这番话表面上像是在为自己解释,实际上却是在夸赞刘备是汉太祖与汉武帝那般的雄略之主。
若是旁人夸刘备并不会在意,但现在夸刘备的可是威震天下的汉大将军。
糜旸的夸赞,是很有含金量的。
在大笑一阵过后,刘备感觉心情舒爽了很多。
这一刻他看向糜旸的眼神,充满了喜爱。
世人皆知道他宠爱糜旸,犹如当年孝武帝宠爱霍大司马一般。
而刘备之所以会如此宠爱糜旸,有一个原因就是,每次见到糜旸,他的心情就会陡然之间变好。
一旁为刘备草拟起居注的郎官,看着刘备与糜旸之间亲密的互动,在看着帐内诸位汉臣此刻脸上那一副酸掉牙的神情,他的心情突然振奋起来。
身为史官的他,一定要将当今大汉的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君臣情谊记录于史册之上。
好让后世人在看到本朝史书时,能够心中生起对本朝的向往之情!
不过开怀归开怀,刘备也未忘记正事。
刘备脸上浮现正色对糜旸言道:“子晟初至上邽,可能对军情不了解。
曹真率军数万屯驻城外,与城内郭淮互成掎角之势,这令我军数次猛攻皆无功而返。
若不是有此掎角之势,朕又怎么会阻于这小小的下邽城下?”
说到这时,刘备的脸上适时的浮现了愤慨之色。
当刘备说出这番话后,帐内诸位汉臣的心中齐齐松了一口气。
不容易呀,终于谈到正事了。
诸位汉臣有这种反应也属正常。
毕竟刚才刘备与糜旸相见时,哪有半分君臣之间的界限感?
他们二人活脱脱就像寻常许久不见的父子一般亲密至极。
要是私下里二人如此也就罢了,可在他们都在场的时候如此,他们就不免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了。
人家父子话家常,他们这大几十位外人在这看着,很突兀的好吧!
刘备没在意众臣脸上的异色,他在为糜旸稍微介绍了一番魏军的战术后,见糜旸的脸上有着思索之色,他便对着一旁的董允言道:
“大将军刚来,卿先带大将军下去好好歇息。
待明日卿再带大将军登高楼探查敌军详情。”
话说到这里时,刘备话语中已经有了散会之意。
毕竟纵使他许下的诱惑再如何大,纵使糜旸的韬略再如何惊人,糜旸也不大可能在不了解全部军情的情况下,当日就想出对策。
要想让曹真乖乖从上邽城外退兵,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不然他也不会拿出剑履上殿的奖赏来刺激糜旸了。
可就在刘备话音刚落,董允奉命要上前引领糜旸前去歇息的时候,糜旸突然笑着对刘备一拜道:
“陛下勿忧,不出三日,曹真必退!”
“嗯?”
糜旸的这句话,不仅让刘备的口中发出了一声重重的疑问,就连帐内的诸位汉臣也都用惊异的眼神看向了糜旸。
大汉天子不会有戏言,自然大汉的大将军也不该有。
只是是何种思量,会让糜旸如此笃定呢?
这是当下帐内除去糜旸外,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还是刘备最心急,他连忙问糜旸道:“子晟何出此言?”
在刘备焦急的询问之下,糜旸从怀中掏出那份姜维亲自写给他的战报呈送给刘备。
然后他转身看向大帐内的诸位汉臣,说出了一个令他们惊喜的消息:
“就在不久前,孤的部将姜维设宴斩杀贼军略阳守将王生,当下街亭腹背要地略阳县,已经落入我军手中。”
当糜旸的声音传遍帐内的时候,刘备还在看着手中战报,可帐内的汉臣却已经脸露惊色,左右环视起来。
仗还能这么打的吗?
重要的是,他们记得好似就在不久前,糜旸刚刚送上一场大胜给大汉。
现在时间才过去多久,糜旸竟然连街亭魏军的后路都直接抄了?
局势变化之快,让众臣心中皆踊跃着不可思议的情绪。
帐内的众臣不是第一次听说过糜旸的佳绩,可如此近距离感受到糜旸带来的决定性胜利还是第一次,犹如亲眼所见一般。
耳闻向来不如亲见!
这一刻,帐内诸位汉臣看向糜旸的眼神充满了佩服。
这仗真能这么打的!
只是帅帐内有些反应快的汉臣,很快将糜旸公布的这则喜讯,与糜旸刚才的论断,相结合了起来。
相应的,一些欣喜的讨论声也在大帐内响起。
这时候,那些往日称自己善于军略的大臣,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看着手中的战报,再听着帐内愈演愈烈的阵阵欢喜的讨论声,刘备的心情颇为复杂。
怪不得这小子答应的这么爽快。
原来自己以为的难题,在他心里不过就是一件迎刃而解的事而已。
刘备虽没有糜旸的韬略,但身为经年老将的他,自然能懂得为何略阳县落入汉军手中一事,会让曹真退兵。
而就算刘备没有开口说出内中关由,大帐内一位难掩内心兴奋的大臣却已经站起身来。
这位大臣正是黄权。
黄权一脸亢奋地对着刘备与糜旸一拜后言道:
“若我军将略阳收复的消息,传到曹真的大营中,曹真担心后路有失,是一定会退兵的!”
“而只要曹真退兵,那么凉州全境,就将全部收复。
我军便也可专力向前,一鼓作气率军进入关中!”
当黄权说出他的看法后,帐内大部分不善军略的大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因为如此,方才大将军才会那么笃定。
而见到刘备与糜旸皆对黄权的推断并无异议,帐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了起来。
黄权说的每个字,都好像一双双大手般,一点点地拨开了掩盖在刘备及所有汉臣头上的持续多日的乌云。
凉州收复!
进军关中!
这两句话,如陈年佳酿般让一众汉臣感到如痴如醉。
下一刻所有的汉臣,都兴奋的举起来手中的芴板,不断地敲击起掌心起来。
芴板敲击掌心发出的声音,悦耳且响亮,萦绕在刘备的帅帐中久久不愿散去。
这既是对糜旸的喝彩,亦是一众汉臣在表达内心中的喜悦。
这一刻,一众汉臣看向糜旸的眼神,已经从佩服转变为崇拜。
这就是我朝的大将军呀!
看着众臣脸上不加掩饰的亢奋神色,刘备在郁闷了一会后,很快就笑了起来。
生子,当如糜子晟!
幸运的是,子晟与他亦徒亦子。
刘备收起手中的战报,然后看向了一旁的董允。
刘备对着董允吩咐道:“去将大将军的慎独剑取进来。”
在得到刘备新的吩咐后,董允立刻转身朝着帐外走去,不一会儿后,董允就从帐外双手捧着慎独剑来到了刘备的数步开外。
见董允取剑归来,刘备缓缓起身朝着董允走去。
刘备的动作很快就吸引了帐内众大臣的注意。
刘备在来到董允身前后,从董允的手中提起了慎独剑,而后他在众臣的注视下转身来到糜旸身前。
刘备的行动,清晰地展露出了他的用意。
等在糜旸身前站定后,刘备手中捏着慎独剑剑鞘上的剑带,在糜旸敬爱的目光下,将慎独剑重新悬挂在了他的腰间:
“此剑今日是朕亲手为卿所佩,来日纵是后世之君,亦不能让你解下佩剑!”
众臣都清楚,刘备的举动是要履行他刚才对糜旸的承诺。
可刘备的这句话,却大大出乎了糜旸及在场众臣的预料。
剑履上殿是帝王赐予大臣的殊荣,帝王能赐予,自然也能收回。
刘备的这句话,却在无形中收回了后世大汉之君,剥夺糜旸身上殊荣的权力。
而大汉有史以来,帝王若想治罪一位大臣,都必须要先剥夺他身上的荣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
这个政治规则,在座的大臣没有一人不懂。
正因为懂,他们才意识到糜旸在刘备心中的地位有多重。
刘备哪里是在简单的赐予糜旸剑履上殿的殊荣,他是在赐予糜旸一道免死金牌呀!
刘备是今汉的开国之君,他的话对今汉来说,无疑等同于祖制,是最具名分的大义!
这道免死金牌的含金量有多重,足以让任何大臣眼红。
亦足以让糜旸感激莫名。
糜旸想出言说些什么,但他的话语却被刘备的摇头示意所阻。
刘备在为糜旸悬挂上慎独剑后,便伸手紧紧地握住了糜旸的手轻声说道:
“接下来做你该做的事吧!”
说完这句话后,刘备便跨过糜旸对着在场的大臣大声宣布道:
“今日起,北伐军务由大将军全权主理。
大汉兵马,亦尽归大将军一人调遣。
见他,如见朕!”
当刘备的这道圣旨传遍整个大帐后,大帐内在座的诸位汉臣纷纷朝着糜旸躬身行礼:
“唯!”
自今日起,糜旸正式执掌大汉的全部军权。
这代表着他在大汉的权势,已经到达一个新的高度。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但糜旸望着刘备的背影,眼中却有着几丝担忧浮现。
刘备刚刚在紧握他的双手时,糜旸能够感受到刘备的些许有气无力。
再大的英雄,也逃不过岁月的摧残。
在汉军大营因为糜旸的到来而充满亢奋的时候,魏军大营中却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
这股气氛源于近来陆续逃到魏军大营中的那数千骑军。
这数千骑军,正是从略阳县一路逃来上邽的。
而他们的到来,也为上邽的魏军大营带来了一个噩耗——略阳丢了!
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曹真,一度觉得这个消息有些可笑。
假的,一定是假的!
可在看到越来越多的逃回的骑军,都众口一词的时候,曹真直接沉默了。
他很想亲自跑到街亭,当面询问曹彰,这仗他到底是怎么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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