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汉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九章独当一面血色征程“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
这句话摘选于《史记》,讲的是当年韩信为击败项羽而设下的一个计谋。
后人根据这个计谋总结出四面楚歌的成语。
士徽虽出身名门,但《史记》在两汉之际乃是不受官方承认的书籍,再加上当世知识的封闭性,故而士徽手中有的只是《史记》残篇而已。
很显然士徽并没听过在后世大名鼎鼎的四面楚歌这个计谋。
可在虞翻念出《史记》中关于四面楚歌的原文之后,士徽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一个怎样的计谋。
凡战者,攻心为上,这几乎是每个领兵将领都懂的道理。
不过要想做到攻心,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四面楚歌便是一个极为优秀的攻心战例。
在对士徽念完一部分原文之后,虞翻便接着将他的想法说给了士徽听。
“从将军获得的信件可知,早在将军的大军逼近夜郎之时,邓艾就已经得知这个消息。
按常理判断,邓艾的大军为客军,对地势不明,再加上汉军人数远远少于我方,故而在得知将军大军到来后,邓艾应该采取退兵的策略才是。
可是邓艾并没有如此做,邓艾乃糜旸爱将,纵使他的能耐不及糜旸十分之一,但这么简单的判断他没道理做不出来。
邓艾并非昏聩之人,那么他不率领汉军及时撤退一定有着深层的原因。
从之前将军收集到的情报可知,邓艾之所以会在明知不利的情况下,还采取固营坚守的策略,只有一个可能。
那便是之前感染瘴气的汉军尚未痊愈,甚至感染的人数相比于之前更多。
唯有这个原因,才会让邓艾不敢贸然拔营撤退。”
虞翻的这层分析让士徽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不过让士徽不理解的是,这与虞翻所介绍的四面楚歌又有什么关系呢?
见士徽脸上有不解的神色,虞翻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接着对士徽解释道:
“项王何等英雄?纵使是他也不能制止麾下大军在兵少食尽的境况下军心动摇,何况邓艾?”
“现在我虽然不知道汉军的粮草还能坚持多久,可我却知道邓艾正忧心于汉军染瘴之事。
大军有疾,这有时比军中缺粮更能动摇军心。”
“所以汉军今日面临之局势,与当年的项军何其相似?
既然汉军军心有所不稳,我军便当好好利用这一点。
当年淮阴侯用楚歌之所以能进一步瓦解项军的战意,原因就在于人皆思乡之辈。
邓艾所部皆是梁州的精锐,故而我军当今也可仿照当年淮阴侯故事,以人之思乡常情,击溃梁军之斗志。”
当虞翻一层层的说出他心中的想法后,士徽的脸色变得潮红起来。
他急不可耐地接着问虞翻道:“虞君既有妙策,可速速言来。”
虞翻心中有些鄙视士徽的急切,但为了保命,虞翻并未让士徽等待太久。
“当年淮阴侯用楚人乡歌做到这一点,今日我军亦可用一则消息做到。”
“这则消息便是提前将魏军即将大举进攻梁州的消息散播出去。”
“梁州是这五千梁州军的身家命脉所在,身家命脉有难,又岂能不让那数千梁州军军心大乱呢?
邓艾不是糜旸,他的威望不足以打消数千梁州军的疑虑。
再加上那数千梁州军本就军心不稳,如此一来,不出半月,数千梁州军之斗志可灭也。
而彼等斗志一灭,纵使兵有数万,我军又何惧之有呢?”
等虞翻说完他心中所有的想法之后,士徽不禁抚掌大笑起来。
他口中连连对虞翻称赞道:“故吴侯之家宝,果名不虚传!”
虞翻为士徽献上的是一条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谋,重要的是这兵是在天下间都赫赫有名的梁州军。
若是虞翻的计策能够成事,那么士徽绝对能凭借这一仗彻底名扬天下。
而这种威名,无疑能大大加深士徽内心野望的成功率。
面对士徽的称赞,虞翻脸上的自信又浓郁了几分。
因为对虞翻的计策十分满意,士徽在夸赞虞翻后,对他的态度更是好上许多。
只要虞翻有价值,那么想称帝的士徽不介意展露他和蔼可亲,礼贤下士的一面。
士徽先让人将虞翻带下来好生款待,然后他便赶紧召集了一众将校,商讨着要将虞翻的计谋尽快转化为切实的行动。
成名得趁早不是。
在士徽领军到达夜郎县外的不久之后,在夜郎县长的要求之下,他率军进入了夜郎城内。
对于夜郎县长的邀请邓艾会心存顾虑,可有着朱褒支持的士徽却不会。
而士徽率军入驻夜郎县的消息,也很快被邓艾的斥候探得报到他的手中。
在得知这件事后,邓艾的眉头不禁又皱了几分。
若是士徽领军驻扎在城外,那么就算他营盘修筑的再好,也总归是比不上城墙坚固的。
可现在士徽率领大军入驻夜郎城内,那么等于他天然获得了一座坚固的营垒,这让汉军的下一步变得更加举步维艰。
人数比敌军少,野战已经不容易,更遑论攻城?
不过担忧归担忧,现在还不是太过忧虑这一点的时候,邓艾很快就收拾好心情继续着他巡视营盘的举动。
作为最早跟随糜旸的那一批大将,除去公安之战邓艾未参与过外,糜旸其他的大战他都是跟在身边的。
而邓艾将糜旸视作他的偶像,所以不可避免的,在带兵的过程中他总是会模仿糜旸的一些行为。
例如在己方大军军心不稳的时候,邓艾就会像糜旸一般亲自巡视诸营,以图用自己的威望尽快稳定下军心。
只是很明显邓艾并没有糜旸那般在梁州军中拥有着根深蒂固的威望,所以在一番巡视下来之后,营内军心动摇的局面并没有改善多少。
等邓艾巡视完回到大营中之后,他本想稍事休息一下,可是很快帐外的一声急切的呼喊令他陡然从坐席上站起身来。
邓艾认出这声呼喊乃是他的好友石苞所发出。
而以邓艾对石苞的了解,他知道若不是有要紧的事,是不会让石苞如此急切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邓艾马上将石苞传唤进帐内。
石苞在进入帐内看到邓艾的那一刻,立即就对他禀报了一则让他大惊失色的消息。
“敌军分布于我大营周围,高声喊着“魏军正在大举进攻梁州”的消息,现在这件事已经被大营中的许多人听到了。”
等石苞将士徽大军正在做的事禀告给邓艾之后,邓艾一下子就明白了士徽大军如此做的原因
“贼子这是在效四面楚歌之计呀!”
邓艾出身贫寒,以前的他是没读过《史记》的,可是在加入糜旸麾下后,好学的邓艾就经常找糜旸借书观看。
项羽可谓是数百年前最为璀璨的名将之一,对于他的事迹邓艾早就仔细研读过,所以四面楚歌这一计策邓艾是知道的。
他也知道这个计策的精妙之处在哪里。
四面楚歌不是要诱发敌军军心动摇,它是在敌军已经军心动摇的基础之上,进一步将这种心态无限扩大。
正如当今士徽大军所做的那般。
若是汉军没有感染瘴气从而军心动荡,那么士徽大军所散布的这个消息,根本就不会让邓艾感到棘手。
他甚至都懒得搭理。
但在汉军已经军心动摇的情况下,这个消息传播开来后的杀伤力就是十分大的。
身处异国他乡感染恶疾,这时候人的思乡之情最为浓郁,落叶归根是当世所有人的心中诉求。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这个消息无法证实,可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引发汉军心中的猜疑。
人心是复杂多变的,有时候人心并不需要确切的消息就会产生疑虑,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作合适的引导就好。
不然当年项羽难道会真的傻到单单凭几首歌,就论断楚地都已经被刘邦拿下了吗?
或许当年项羽就是与邓艾想到一处,所以他才会悲观的做出那个论断。
石苞是没听过四面楚歌之计的,可是他却能直观感受到这个计策的恶毒之处。
当这消息在汉军大营中渐渐传开之后,很多士卒都不由自主的询问上级将校,外面敌军所言的消息是否是真的。
虽然各级将校都在否认,可这种现状足以证明这则消息已经在进一步动荡大军的军心了。
也就是因为这种现状,才让石苞焦急的来寻找邓艾。
邓艾从石苞的口中得知了目前汉军大营的现状,在得知这点后,邓艾的脑中不断在思考着对策。
而帐内的石苞,也在焦急的不断走来走去。
很明显石苞也在思考对策。
在走了好一会后,石苞对着邓艾提出了退兵的建议。
之前议事时没有一位大将有退兵之意,那是他们觉得目前汉军面对的局势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只是当今日敌军使出四面楚歌之计后,石苞觉得这种局势已经到来了。
可对于石苞的撤退建议,邓艾却下意识地否决道:“不能退,我军这时决不能离开营垒。”
见邓艾断然否决自己的建议,石苞大急,他意欲再劝,可邓艾却率先开口对他解释道:
“我军军心正在动荡,加之身染瘴气的士卒尚未痊愈,若这时我军轻率的离开大营,在无营盘的保护之下,敌军一旦趁机发动突袭,我军危矣!”
对石苞解释完这一点后,邓艾又对着石苞说道:
“虽然敌人的计策颇为毒辣,可这个计策却非一时奏效之计。
我军上下皆熟读七斩令,七斩令乃是君侯的威严所在,有七斩令的威慑,我军的军心不会马上崩溃。
正因为局势危急,所以我们这些将率才更加不能乱,以我所料,或许这时就有大量敌军埋伏在我军的归途上,想着伏击我军。
我军必须步步为营,否则你我身死事小,辜负了君侯对我等的期望,那将来你我有什么面目面对君侯?”
邓艾在言语中提到糜旸,让慌乱的石苞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瞬间冷静下来。
死亡不可怕,可要是让他辜负糜旸对他的知遇之恩,那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在冷静下来之后,石苞也开始认真的分析起当今汉军面临的险恶局势。
很快石苞就对邓艾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纵使我军军心再如何动荡,可敌军要想击溃我军,也需要在正面对战之中。”
四面楚歌的计策只能大大增加敌军对战的胜率,可不会让他们就直接取得胜利。
“既然如此,我军接下来就当继续坚守营垒不出,让敌军无机可乘。”
“而要想让我军军心平复的关键在于,在我军坚守的这段时间之内,那些感染瘴气的士卒是否能够痊愈。”
石苞的分析让邓艾的大脑也有了个清晰的脉络。
“仲容所言甚是,四面楚歌之计终归只是火上浇油,只要我们能釜底抽薪,那么敌军的四面楚歌之计就不攻自破。”
在邓艾说完这句话后,石苞马上接着说道:“我接下来会协同孟获,共同督促营内医者的治疗进度。
而士载在这段时间内,就应该不动声色,继续如往常一般巡视诸营,以静制动。”
这一刻石苞并未将邓艾当做他的上级,他就像幼时与邓艾一同讨论兵法一般,将他的见解一一告诉他身前的这位好友。
而邓艾见石苞说出了他心中想说的话,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些笑容。
或许当下的局势对汉军很不利,可幸运的是,他不是一人在承担这险恶的局势。
邓艾允准了石苞的建议。
在邓艾允准之后,石苞就要告辞前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只是在石苞离去之前,邓艾对着石苞问道:“仲容可有信心?”
面对邓艾的这句询问,石苞陷入了沉默之中。
虽然他刚才与邓艾分析的头头是道,可当下汉军面临的险恶局势尚未有丝毫改变,在这种局势之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不过在沉默一会之后,石苞沉吟道:“存亡之分,在于你我,何言可或不可?”
说完这句话后,石苞便对着邓艾一拜离开了大帐之内。
等石苞走后,邓艾仔细琢磨着石苞方才说的那句话,他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当日糜旸为何会派他南下。
糜旸需要的是可独当一面的大将,而独当一面,指的绝不是打顺风仗。
而就当夜郎县外的汉军陷入困境之时,一骑浑身带血的信使正快速朝着益州郡赶去。
这件事邓艾与士徽都不知道。
让他们更加不知道的是,汉章武三年二月,魏军真的要开始对梁州动手了。
纷争乱世,大江东去,尽是流不尽的英雄血。
天下大势,变化万端。
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的梁州,将会被无数的英雄血所浸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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