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内抚生民 外讨不臣

  糜汉正文卷第四百零一章内抚生民外讨不臣长安作为当世与洛阳齐名的两大古都,它的规模是十分大的。

  鼎盛时期的长安城,有12座城门及8条主要街道,其中最长的街道长达数千米。

  尽管后来长安城久经战乱,许多建筑都遭受到破坏,但它的基本格局并未受到改变。

  在当世的长安城中,宫殿、贵族宅第、官署等建筑占据全城面积的三分之二,而它们都大多集中在长安城的中部与南部。

  至于长安城中的市场,则全部集中在城内的西北方向。

  由于长安城往来的商人过多,故而时至今日,长安城的西北角足有九座占地甚广的市场,时人称之为“长安九市”。

  长安九市的设立,代表着长安商贸行业的发达,也代表着当权者对商业活动的管制。

  而这层管制,却从另一方面让华安收集情报的举动更为便利。

  因为长安九市都集中在一起,那么一旦某个市场中出现不同寻常的事,那么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九市的任何一处角落。

  华安所开的药材铺并不大,他所开的药材铺也不在九市中最繁华的那几座市场当中。

  华安不想太过显眼。

  可是尽管他的药材铺所处的地段不好,但在商人的口口相传之下,他很快就从其他的商人口中得知了魏军正在大肆购买药材的消息。

  或许目前魏军的这副举动,还只是在那几座最大的市场中进行着。

  但在华安有心的打探之下,他知道魏军大肆购买药材的举动,很快就会波及到他所在的市场。

  魏军的这一点异动,让华安在无人之时,激动的勐拍双掌。

  他先期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没有白费。

  但十数年的囚禁生涯,早就让华安养成小心谨慎的性格。

  他知道情报有时候就是一把双刃剑,若是在某些方面出了差错,那么很可能会导致糜旸做出错误的判断,这一点是华安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华安并没有第一时间,将他打探到的情报着急的送往梁州。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华安利用他八面玲珑的手段,不断穿梭在长安九市中,进一步打探着魏军的举动。

  “魏军购买的药材,大多是治疗外伤的。”

  “诸市正要求各药材铺尽快补齐货源。”

  “有些想囤积居奇的药商,被魏军捉走生死不知。”

  ...

  种种消息或在华安的打探下,或在华安的亲身经历下被他所得到。

  商人的身份让华安打探起情报变得如鱼得水。

  因为共享情报对于商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一种盈利手段。

  唯有时刻关注政府的第一动态,才能为自己谋取到最大的利益。

  再加上华安乃是土生土长的徐州人士,他那一口纯正的中原口音,更不会容易引起人的怀疑。

  东海糜氏当年能成为徐州豪商,发战争财当初便是他们最重要的钱财来源之一。

  在有着这种家传之下,对于出身东海糜氏的华安来说,他想从众多复杂的商业情报中,得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桉并不难。

  而在心中的那个答桉渐渐成型之后,华安就立即回到了自己的药材铺之中,召来了他的一位从弟。

  身居敌境,刺探情报,这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

  对于这样危险的事来说,寻常的下人可以看情况就地招募,但身边必须得跟着一两位完全信得过的族人。

  在这位从弟来到身前之前,华安对他耳语了一番。

  等华安耳语结束,他的这位从弟脸色已经变为骇然。

  看着从弟脸上骇然的神色,华安表示理解。

  但他却不担忧这位从弟,会因为心中的害怕,而做出一些他不愿意看到的事。

  背叛家族,是当世做人的底线之一。

  也不是说任何族人都肯定不会背叛,只是会背叛家族的族人,早在当年魏军的强压下离开了他们。

  华安看着从弟脸上的骇然之色,他语重心长的对着从弟嘱咐道:

  “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带到少族长口中。”

  华安口中所言的少族长便是糜旸。

  糜竺去世的消息,之前早已经通过特殊的渠道被华安知道。

  被华安知道的,还有糜竺临终之前的遗言。

  糜竺临终之前,指定糜芳为糜氏的下一任家主。

  本来按常理来说,糜竺死之后应当是糜威继承家主之位。

  但是兄终弟及在当世也是被认可的一种继承方式。

  再加上糜威主动放弃继承家主之位,所以现在糜氏一族的家主便是糜芳。

  而所有人都知道糜竺之所以会指定糜芳继承他的家主之位,为的是将来将糜氏家主之位,顺理成章的传给糜旸。

  故而目前所有糜氏族人,都会在私下里尊称糜旸为少族长。

  听着华安言语中的凝重语气,华安的从弟慎重的点点头。

  他的点头代表着,他会用生命为代价,顺利地将这个消息带到糜旸的耳中。

  在对着华安点头之后,华安的从弟便带上了一些盘缠,然后在当日下午便出了城。

  出了城之后,华安的从弟快速的朝着梁州而去。

  没有携带任何随从,是怕随从不可靠。

  没有将情报写在信上,则是为死无对证上一道保险。

  当糜旸的族人被他接回季汉开始,他们就是糜旸手中最可靠的一张底牌。

  ...

  在离长安千里之遥的沔阳县县府中,糜旸站在一旁的高楼之上,看着下方的众多民众。

  这座高楼乃是当年萧氏掌控县府时所建。

  萧氏之所以会建这座高楼,无非是为了民变之时,县府中的兵卒能够登高观察敌情。

  可以说萧氏修建这座高楼的本意,就是为了能更好的镇压当地民众。

  或许在当初高楼建好之后,萧氏先祖也曾踏上这座高楼,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边用鄙视的眼神俯瞰着,下方被他当做泥泞的民众。

  只是当今日糜旸带领着法邈站在这座高楼上时,尽管他的眼神也是俯视,但他的眼神中却充满着自豪与喜悦。

  因为今日是沔阳县府,按照均田制发放一应田亩的日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沔阳县清查田亩人口的工作终于完成。

  在完成这项工作之后,新任的沔阳县令为了讨好就在城外的糜旸,他马上开始筹办起沔阳一县的新政授田事宜。

  按照糜旸推行的均田制,沔阳县民无论男女,只要满足年龄条件皆可按人口发放一定数量的田亩。

  或许授田的举动,并不是糜旸首创,历朝历代都有。

  甚至当年群雄割据时,一些诸侯也做过这样的举动。

  但是糜旸的授田与前人所做的,可谓是大不相同。

  前人的授田名义上都很好,但他们所授的田亩大多都落入各地的世家豪族手中,根本就没办法直接落到真正苦难的百姓手中。

  而在进行均田制的授田之前,糜旸已经用强硬手段推行下去三长制。

  三长制最大的作用,便是查清大量被世家豪强荫庇的人口,并且将那些人口独立出来,不再成为某一家一姓的奴隶附庸。

  在有着这点前提之下,足以保证均田制所授的田亩,可以真正按照他内容中所描述的那般做到“能耕者皆有田”。

  而单单是这一点,就可以让任何得到这个消息的百姓,感到无比的振奋。

  田亩在古代百姓中的地位,是他们谋生的根本,也是他们一辈子当中最重要的依托。

  可以这么说,只要统治者能保证绝大多数百姓有田可耕,有粮可收,那么这个王朝就可以算是盛世。

  在这时期的王朝,百姓的向心力是最强的,属于那种绝对真心拥护统治者的状态。

  古代的百姓要的一直都不多,可惜在历史上的绝大数时候,就是这点简单的要求,统治者也没办法满足百姓。

  于是乎天崩地裂,就在刹那之间。

  糜旸前世虽是农家出身,但他的那个时代谋生手段有许多,所以无法深切体会田亩对当世百姓的重要性。

  可是现在站在高楼之上的他,在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幕后,却深切明白了这一点。

  高楼之下是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群。

  他们皆是受到三长的召唤,来到县府内外的沔阳百姓。

  在那众多的百姓之中,由于他们刚刚被解救出来,所以大部分百姓都是面黄肌瘦的,甚至他们身上都没一件像样的蔽体衣物。

  现今已然进入十月,天气开始慢慢转冷。

  本来以现在的天气,那众多百姓应该感觉到寒冷才是。

  但是糜旸却并没有从众多百姓的脸上,察觉到多少畏惧寒冷的畏缩之意。

  相反这一刻每位百姓的脸上都流露出,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喜色。

  那种喜色糜旸从来都没有见过。

  糜旸以往见过的喜悦大多是大胜后的欢喜,或者是封赏时的欢喜。

  那些欢喜大多热烈而澎湃。

  但现在众多百姓所表现出来的欢喜,却有一种难言的含蓄,好似百姓是在担忧现在正在所经历的一幕乃是一场梦一般。

  他们不敢放声高呼,不敢手舞足蹈,他们只敢默默的排着队,然后用一双闪烁着亮光的眼神注视着前方。

  在许久的观察之下,糜旸好似明白了那种亮光所代表的含义。

  那层含义叫做希望。

  或许百姓因为没读过书,不懂得均田制的施行会有着怎么样的意义,他们甚至连均田制的内容都背不全。

  但是他们却知道,这种叫做均田制的制度,是在切切实实地授予他们田亩,让他们心中浮现起了对未来的期盼。

  有田的他们,才能配称为人,不是吗?

  以往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世家豪族的掌控下,虽付出了巨大的劳动,但最后能得到的却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粮食。

  甚至他们就没被那些世家豪族当做人看过。

  那点微薄的粮食,莫说养活家人,就是养活自己都很艰难。

  于是在过往的时日中,一位位家人死在他们的眼前,面对这种惨状,他们能做的唯有卑微的乞求与无能的痛哭。

  这一切根源,不就在于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吗?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田地。

  县府内外的众多百姓,看着前方与自己一样的人在县府的属吏手中领过属于自己的田契。

  看着那些与自己一样的人,在拿到田契后喜极而泣的样子,他们的脸上就流露出无比激动的神色。

  自己也即将成为他们。

  想到这一点,众多百姓眼中光彩越来越亮,随着长龙般的队伍不断上前,他们的心中也不断浮现起一个人名——糜旸。

  他们将这个人名深深地记在心中。

  他们不知道拥有这个名字的男人,现在正在背后的高楼上注视着他们。

  但是他们却知道,正是这个男人让他们有机会拥有自己的田地。

  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一种叫做民心的无价之宝,正在均田制的切实实施之下,不断汇聚在糜旸的身上。

  而这种情况,此刻正在梁州的全境各处,都在悄然的发生着。

  或者现在民心并不能立即给糜旸带来多大的帮助。

  但在将来的某一日,梁州十数万民众会以最淳朴的民心,报答着糜旸今日对他们的恩德。

  一饮一啄,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

  糜旸并没有在高楼上待多久,他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高楼之上,主要就是想观察沔阳县的属吏有没有在阳奉阴违。

  在察觉到并无出现这一种情况下,糜旸便也动了离去的心思。

  只是由于看到自己的新政,给众多百姓带来了喜悦与希望,所以糜旸在离去之时,心情显得很好。

  何为州牧,世人有着各种各样的解释。

  但是糜旸却有着自己的见解。

  “州牧受四方之图籍,镇一国之安宁,内抚生民,外讨不臣。”

  这句话既是说明州牧的权力,也是在点明他的义务。

  现在见自己正在逐渐完成“内抚生民”这个义务,这怎么能让糜旸不感到满足与欣喜呢?

  可心情不错的糜旸在回到军营不久后,却得到了一个令他心中生起担忧的消息——长安司闻从事有要事禀报。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糜旸的心中隐隐浮现一个猜测。

  内抚生民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要他外讨不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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