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定下来了,是尚书右丞崔昂之女,晋王妃出自博陵崔氏!”
人未至,声先达,宫婢气喘吁吁的闯进门,尔朱英娥闻言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
河北四姓五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渤海高氏,文职之中,以博陵崔氏最受重用。
渤海高氏在高乾、高慎相继病故以后,族中扛鼎人物剩了高敖曹、高季式,都是军中将领,少有文职高官。
人家高隆之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北齐宗室,是皇族,你渤海高氏就不要来碰瓷高隆之了,真不熟。
反观博陵崔氏,崔季舒官拜左仆射兼户部尚书,崔暹任右仆射兼吏部尚书,谁都知道高隆之以后,尚书令的人选必然是二人之一。
尔朱英娥很清楚,博陵崔氏是高孝章最适合的联姻对象,只是遗憾娶的不是崔季舒、崔暹的女儿。
当然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崔季舒、崔暹一个掌控户部,一个掌控吏部,夫妻十九年,尔朱英娥深知,高澄怎么可能允许高孝章与他们做成一对翁婿。
心情大好的她也不吝啬,随手在匣中取了一支玉簪赏赐宫婢。
“去将晋王妃唤来,让我好好瞧瞧。”
尔朱英娥倒不在意崔氏的相貌、人品,她看中的是其家世,有心与崔氏亲近一番。
宫婢匆匆告退,不久,又回来禀报:
“晋王与秦王两位殿下携了王妃拜谒太后去了。”
尔朱英娥不以为忤,却又好奇起秦王妃是哪家闺女。
宫婢稍有迟疑才答道:
“是夫人本家,尔朱氏的女子,尔朱摩女。”
尔朱英娥闻言当即变了脸色,给高孝瑜指婚尔朱家的女子,这不是在挖章儿的墙角么。
‘这该死的平衡之术。’
尔朱英娥在心底抱怨一句。
殊不知宋氏也与她是同样的心情,而元仲华更是愁眉不展,长子、次子都有了好姻缘,自己所生第三子高孝琬却还没有着落,怎能不让她烦闷。
高澄将元仲华抱在怀中,看她神色怏怏,附耳笑道:
“琬儿才十岁,你又何必着急,况且我自有考量,会为他寻摸一门好亲事。”
说罢,顺势含吻她的耳垂,元仲华也动了情,她得了高澄的承诺,便不再分心高孝琬的婚事,转过酥麻的身子,双唇热情地回应。
宫婢们见状,纷纷垂首而退,为二人将寝宫的房门合上。
次日,即昭德四年正月初八,高澄正式昭告天下,拣择崔氏为晋王妃,尔朱摩女为秦王妃,将在两位皇子年满十六岁后,出阁成婚。
男女年满十五岁便算成年,那是律法的规定,但兄弟子侄必须年满十六岁才能近女色,也是高澄的坚持。
高孝章、高孝瑜订下亲事,祖珽却犯了难。
前不久才与鲁王殿下分析了晋王、秦王各自出身背景的死穴,如今天子便亲自出手,以联姻的方式为他们打开局面,这帝心究竟落在哪位皇子身上,让他摸不准。
但已经投奔鲁王,此事也被天子知晓,自然容不得更改。
“祖先生无需为此挂怀,父皇自有安排。”
刑部都官司厢堂内,八岁的高孝瓘反倒宽慰起了祖珽。
许多事情祖珽不知晓,但高孝瓘认为父亲既然怂恿自己参与夺嫡,自会维护竞争的公平,两位兄长因联姻,多有裨益,父亲肯定也不会亏待了自己。
“但愿如殿下所言。”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自汉魏以来,元宵张灯渐成风气,才是黄昏,便已经是万家灯火。
高澄作富贵公子打扮,在尧师等人的严密护卫下,游走在洛阳城的街巷中。
原本是要往歌舞坊里听曲的他途经宋钦道府前时,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宋钦道正与家人开宴赏月,忽听管事禀报,平秦郡公高归彦在府外求见。
这可是稀奇事,除公务以外,自己与高归彦素无往来,好端端地怎会登门拜访。
但人家都到了府外,总还是要见上一面,再怎么说也是当今皇叔。
高归彦比高澄小了三岁,但论辈分,还真是高澄叔父,与徐...高隆之不同,高归彦是高欢正儿八经的同族兄弟。
高湖生子高真、高谧、高稚,高真是高归彦的祖父,高谧是高欢的祖父,便是高谧老儿犯了事,流放怀朔,才给了高家父子特殊的族属身份。
高归彦入朝后官拜吏部侍郎,当年高欢第一次西征大败,高归彦配合高澄拿下晋阳,凭着这份功绩,他在高澄一朝混得如鱼得水,只是与族兄高岳一家关系不睦。
宋钦道是走的科举入仕,考的刑名科,与祖珽等人都是第一届科举出身,在同科之人都在郎中之位上勘磨的时候,他已经凭借堂妹宋夫人,坐上了刑部侍郎的位子,至少在官阶上与高归彦平级。
却也不敢怠慢,亲自出门相迎。
可一见到来人,却傻了眼,这哪是平秦郡公高归彦,那含笑打量自己的,可不就是当今天子高澄。
“陛...”
宋钦道正要行大礼,却被高澄所止:
“归彦冒然登门,还请宋侍郎莫要见怪。”
怎么说也在宦海沉浮十年,宋钦道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连忙改口道:
“仁英兄位临,寒舍蓬荜生辉,哪有怪罪的道理,请进,请进。”
高澄只带了尧师以及几名忠勇亲卫随宋钦道进门,其余卫士则在门外守候。
宋钦道命人为高澄设座,自然是客座首席。
通报过姓名,高澄望着一屋子宋钦道的妻妾儿女,客套道:
“早知道钦道兄开设家宴,归彦就不该上门叨扰。”
“上元佳节,贵客临门,才配得上今夜好酒好月。”
宋钦道双手举盏,陪笑恭维,惹得家人大感诧异,哪怕这高归彦是皇亲国戚,家主的姿态未免太低了点。
高澄端起了酒盏对道:
“难得好时节,今夜便与钦道兄一醉。”
宋钦道饮下一杯,又道:
“好酒好月若无好颜色,岂非荒废了好时光,来人,将府中的歌姬舞女尽数唤来助兴。”
说罢,又对席间自己最宠爱的小妾穆仪道:
“平秦公是我至交好友,你当好生陪侍。”
此话一出,在场家卷无不震惊,莫非家主今日犯了浑,哪有让宠妾陪客的说法。
当然了,也就是宋钦道之父宋纪死了快三十年,留下的庶母一个个年老色衰,否则他还真要学一学广阳郡公。
身为姬妾,哪违逆得了家主,不过来客相貌俊美,却也冲澹了心中的不愿,穆仪端起了酒盏,款款走向高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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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使不得,使不得。”
高澄嘴上推辞,身体却很诚实的往旁边挪一挪,给穆仪留出位子坐下来。
宋钦道还在上头看着,穆仪不敢放浪形骸,虽与高澄陪坐,倒也留了不少空隙。
“平秦公,请满饮妾身杯中酒。”
哪怕举止得体,可那娇滴滴的模样,落在宋钦道的正妻眼中,暗骂道:狐媚荡妇骚蹄子。
她望了一眼宋钦道,却见丈夫神色自若,毫无异样,更是气恼。
殊不知宋钦道已经在思量,要不要再让女儿作陪。
高澄喝下穆仪的敬酒,好奇道:
“我听闻钦道兄还有一女,小名黄花,今夜怎不见她出席?”
此话一出,瞬间冷场,宋钦道妻子的脸色更是难看,若是做得了主,她早就下了逐客令。
来客提起宋府家丑,让众人觉得这位平秦郡公着实不懂礼数,宋钦道感受到妻妾儿女们的目光,却是恍若未觉,他笑道:
“黄花年幼,我又公务繁忙,疏于管教,前些时日冲撞了嫡母,如今被我关在后院,既然仁英兄要见,宋福,还不快快将小姐带来见客。”
卡察一声,却是宋钦道妻子手中的快子被折断了。
若是将穆黄花带出来见客,无疑便坐实了她宋府千金的身份,她再也不能忍受,将管事宋福喝住:
“哪家的小姐!家主血脉皆在院中!”
宋福不敢得罪主母,又望向宋钦道。
“还不快去!”
哪怕平素再是惧内,宋钦道也不敢在高澄面前丢这个人。
宋福不敢耽搁,一熘烟跑去了后院。
“宋钦道!”
“给我住嘴!”
宋钦道一声大喝,吼得妻子发愣,成亲快三十年,丈夫何时这般硬气过。
哪怕平素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这位宋府主母面对宋钦道的怒火,却也蔫了。
宋钦道惧内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否则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连女儿都不敢认,还得给她取个穆姓。
穆黄花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被宋福牵来院中,乌黑的双眸满是惶恐与不安。
‘生得跟个瓷娃娃似的。’
高澄打量着穆黄花,心中暗赞道。
宋钦道将穆黄花招致身前,为她介绍道:
“黄花,这位是为父挚友,你需事之如叔父。”
也许是自小受人冷眼,穆黄花格外乖巧懂事,她奶声奶气地对高澄行礼道:
“黄花拜见叔父。”
“莫要说什么叔父,宋侍郎年高德劭,是我敬重的长辈,不如你我就以兄妹相称。”
三十岁的高澄对三岁的穆黄花笑道。
说罢,看向宋钦道:
“宋叔父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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