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侯莫陈悦

  ,重生北魏末年

  宴饮正酣,高澄没有喝他的特制佳酿,在自家人面前就不玩那种心眼了。

  期间高澄举盏向诸位长辈敬酒,还是娄昭君疼惜,不许他再喝,这才罢休,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晚宴过后,夜色已深,高澄还是带着一身酒气,去寻陈元康。

  “长猷!快开门!是我,高澄!”

  高澄用力拍击着陈元康家的大门,呼喊道。

  平常这个时间陈元康早就睡下,但今天他回府,便穿戴整齐坐在院子里等候。

  天空的太阳早已经下山,但洛阳的太阳却一定会找到他。

  听见高澄的生音,陈元康激动地将家奴驱赶走,自己亲自去开府门。

  陈元康嗅着迎面扑鼻而来的酒气,疑惑道:

  “世子,你这是...”

  “让长猷久等了,父王开设家宴,澄不能脱身,只能在宴后与你相会。”

  高澄打着酒嗝,解释道。

  “世子酒醉,身体不适,何必还要强撑来见仆,明日仆为世子送行自可相见。”

  陈元康肩膀在颤抖,眼看他又要流泪,高澄赶紧笑道:

  “久不相见,长猷需以笑颜迎我。”

  陈元康这才强笑起来。

  月光洒落在高澄身上,陈元康分明看见了日月同辉的景色。

  这一夜,高澄与陈元康根本没有谈论任何时事,两人只是互诉思念。

  许久,高澄酒劲上头,与高洋不同,他是真的头昏脑涨。

  本想夜宿陈府,可念及明日就要离开,还是辞别了陈元康,在侍卫的搀扶下,回到晋阳渤海王府。

  第二天醒来时,脑袋还是昏沉沉的,高澄还是按照行程辞别家人,在侍卫的护送下,回洛阳去。

  新任亲信都督的人选,高澄考查一番后,最终交给了王思政。

  但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安排了一名副都督,专门护卫自己的起居。

  对于高澄的防备,王思政自我安慰,世子能如此谨慎,他与高澄才能君臣长久。

  而高澄的提拔,更是让王思政心中的好感再次得到升华。

  他在元修府上只是一名门客,却被高澄委以亲信都督重任,这份恩德,如何不让他感激涕零。.

  才出城,高澄就把晋阳抛到了脑后。

  这一世,小尔朱他自会看顾好,至于高琛在妻子怀孕期间是否会耐不住寂寞,高澄也管不了。

  事情发生前谁又会相信志存高远,颇有贤名的高琛会做出糊涂事。

  高澄这时候贸然提醒,指不定还要被看作是挑拨高欢、高琛之间的兄弟感情。

  当他还在黄河以北慢悠悠行进的时候,派出信使已经进入司马子如的府上。

  七月十七,司马子如上表历数高欢匡扶社稷之功,请增高欢食邑十万户。

  高欢的渤海王爵还是元恭赐予,授五百户,如今突然以十万户加赐,朝野议论纷纷。

  但谁让乱世军队就是道理,而高欢恰恰掌握了最大的道理。

  元善见准许司马子如的请求,下旨为高欢增邑十万户。

  天使出发前往晋阳,正好在途中与高澄相遇,高澄得知司马子如已经将事情办成,这才加快速度。

  走河桥,度黄河,高澄又一次回归洛阳。

  司马子如上表,大家都知道是高欢、高澄父子的授意。

  但众人看得明白是一回事,高澄该做的遮掩还是要做,司马子如上表必须在他进洛阳之前。

  否则高澄从晋阳回来,司马子如立即上表请加高欢食邑,也算是闹出大笑话了。

  高欢接见天使,得知要为自己增邑十万户,固辞不受,转而恳请天子将十万户分赐给信都建义以来的功勋之臣。

  天使回禀元善见,元善见同意高欢所请,将十万户分赐高欢麾下勋臣。

  一时间,勋臣权贵人人感恩戴德,高欢又一次加深了部下们的凝聚力。

  其中就有寝食难安的贺拔允,贺拔允这些日子不好过,二弟贺拔胜截杀天使,等同谋乱,三弟贺拔岳割据关西,不听中央调令。

  作为高欢麾下第一位封王的勋臣,他正处在风口浪尖上。

  好在有高欢念及昔日情分,几次三番庇护,如今更为他分赐邑户,贺拔允甚至起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思。

  当然这都只是前菜,八月初九,高澄一封奏折彻底打破朝野平静。

  他以贺拔胜为例,痛陈行台制度对中央的危害,恳请天子裁撤各方行台,仅保留高欢大行台之职,同时为做表率,自请辞去河南道大行台一职。

  十岁的元善见如同搭线木偶一般,任由高澄操弄,下诏同意所请。

  南道大行台侯景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没有太激烈的反应。

  他与高欢同是怀朔人,早有交往,彼此都很了解。

  之前突然拿出十万户的数额分赐勋臣,肯定别有所图,侯景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是冲着裁撤行台而来,也罢,他以荆州刺史的身份领兵镇守,实质上已经掌控荆州军政,至于南道大行台的虚名,也不重要。

  难不成他还能借用南道大行台之名,号令东荆州、南荆州的杨愔、源子恭这两个高澄的心腹。

  丢了虚名,得了九百户食邑的实利,侯景能够接受。

  可别小看了九百户,每户的税收是米粮二石、绢二丈、绵三两的税收,按照北魏制度,王食半,公三分食一,侯景身为公爵,可收获每年六百石米粮、绢六百丈、绵九百两。

  更何况高欢还特意将产麻地的民户分给侯景,又能多得麻布三百匹。

  人嘛,总要有对比才能知道得失,高欢分赐勋臣,并没有忘了关西之人,但裁撤行台,受害最大的自然是以关西大行台之名统御关陇的贺拔岳。

  贺拔岳非常愤怒,前段时间关东灭佛的东风吹得起劲,不在旨意之外的关西同样闻风而动,打着天子的旗号,狠狠宰了一只肥羊,贫困的关西政权堪称一夜暴富。

  心情正好的时候,高欢来了这么一记损招。

  没有关西大行台的名头,他拿什么名义统御关陇。

  时日一久,部下难免生出别的心思。

  ‘你是刺史,我也是刺史,为何非要听你号令。’

  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州刺史侯莫陈悦、灵州刺史曹泥、渭州刺史可朱浑元。

  这三人对于自己本就阳奉阴违,若是没了关西大行台的名头,真要明目张胆的自立山头。

  贺拔岳当即命人往夏州招来自己的心腹夏州刺史宇文泰。

  “此乱命也,关西不可受。”

  宇文泰得知事情后,一见贺拔岳便直接了当的说道。

  贺拔岳当然知道不能接受,但公然违抗圣旨的后果值得他好生思量。

  宇文泰猜到贺拔岳的心中所想,建言道:

  “贺拔公欲与贺六浑抗衡,怎能处处受制于贺六浑手下一个傀儡,如今关西不定者,唯侯莫陈悦、曹泥、可朱浑元三人。

  “若犹豫不决,被贺六浑以大义相逼,泰担心再生变故。”

  贺拔岳皱眉道:

  “黑獭是要我另立新主?只恐世人非议。”

  宇文泰伏跪请道:

  “贺六浑欺凌幼主,贺拔公侍奉长君,谁人心向魏室,天下人有目共睹,还请贺拔公莫要迟疑,新主既立,侯莫陈悦等人若不愿归附,贺拔公也可引军讨伐。”

  贺拔岳沉思许久,没有同意这项请求,倒不是没有这个打算,他希望能将顺序调换。

  “黑獭之言颇合我意,但我决心先灭侯莫陈悦等人,再立新主。”

  宇文泰见状不再劝说,反而为贺拔岳谋划以道路不靖为由,将天使留在潼关,为讨平侯莫陈悦争取时间。

  贺拔岳依计行事,当即以关西大行台的名义向侯莫陈悦发去调令,因灵州刺史曹泥不遵号令,命侯莫陈悦前往讨伐。

  秦州刺史侯莫陈悦得到命令后,当即招来自己女婿元洪景商议对策,另一位心腹李弼就任南秦州刺史,并没有参与这次密议。

  “当初尔朱天光东出,我本不愿反叛,是贺拔岳命宇文泰分化我的部众,这才逼迫我随他诛杀尔朱氏,其人深受天柱厚恩,却行落井下石之举,我深恨之。”

  侯莫陈悦说得大义凛然,但心底对尔朱氏没有半点眷念。

  他忌惮的是贺拔岳居然能够成功分化自己的部众。

  侯莫陈悦继续道:

  “如今贺拔岳命我攻伐曹泥,贤婿以为其意究竟在于曹泥,还是借机图我?”

  元洪景分析道:

  “曹泥远在灵州,与宇文泰相毗邻,贺拔岳若图曹泥,自可让宇文泰出兵,却命岳丈出陇山,劳师远征,以期岳丈与曹泥两败俱伤,其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侯莫陈悦点头不已,他与元洪景看法相同。

  既然贺拔岳用心险恶,无论如何也不能北上与曹泥互相消耗,侯莫陈悦决计道:

  “我意坐守陇山,有高欢在晋阳手握大军,料想贺拔岳也不敢全力攻我。”

  元洪景附和道:

  “岳丈此言甚是。”

  两人才把方略定下来,就有心腹进来禀报,府外有一文士自称关东来客,求见侯莫陈悦。

  元洪景赶紧劝说道:

  “此人必是高欢使者,岳丈不妨一见。”

  侯莫陈悦当即命人将文士引入府中。

  翟嵩在奴仆的指引下,走进秦州刺史府,他是高欢大丞相府中一名幕僚,受任左丞一职。

  大丞相府人才济济,要想出头必须行险,翟嵩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主动请缨,出使游说侯莫陈悦,以期能够挑起他与贺拔岳之间的矛盾。

  才到秦州,便立即听说了贺拔岳命令侯莫陈悦北上攻打灵州曹泥,大感这是上天都在助他成事。

  “大丞相府左丞翟嵩,见过侯莫陈公。”

  翟嵩见礼道。

  侯莫陈悦姓侯莫陈,单名一个悦字,因此口称侯莫陈公。

  “先生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侯莫陈悦问道。

  翟嵩既然知道侯莫陈悦如今面临困境,心里也有底气,他笑道:

  “自为侯莫陈公解忧而来。”

  “哦?我有何忧能够劳烦先生远来?”

  “侯莫陈公所忧者,贺拔岳也。”

  侯莫陈悦闻言不愿再与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径直说道:

  “先生不妨直接告知来意。”

  翟嵩于是为侯莫陈悦分析贺拔岳命他出陇山的用意,又献策道:

  “侯莫陈公不妨答应贺拔岳,让他放松警惕,贺拔岳素来轻视天下英雄,待合军之后,公可诱使他往军中议事,趁机杀之。

  “贺拔岳一死,关陇之地以侯莫陈公声望最著,当继领关陇。

  “我临行前,高王曾有言,当日同在天柱麾下,贺拔岳怂恿天柱欲杀高王,高王所恨者,贺拔岳一人也。

  “侯莫陈公若杀贺拔岳,高王愿以侯莫陈公永镇关西,两家互为姻亲,共辅魏室。”

  翟嵩一袭话将侯莫陈悦原本坐守陇山的规划全盘打乱。

  永镇关西,这四个字让他心跳加速。

  既然注定要与贺拔岳反目,与其困守陇山,何不冒险一搏,正如翟嵩所言,贺拔岳一死,论官职、声望,非自己不能继领关西。

  一旦事成,高欢无论是否兑现承诺,都不能改变他割据关西的结果。

  侯莫陈悦没有立即表态,女婿元洪景已经急得数次用眼神暗示他答应下来。

  翟嵩继续蛊惑道:

  “高王有二女,皆为嫡出,长女嫁予天子为后,次女愿许侯莫陈氏。”

  其实高欢压根就没提,但是翟嵩相信,将来事成,侯莫陈悦继领关西,高王不会吝惜一个女儿。

  大不了平定关西后,再为女儿招一夫婿,即使是寡妇,那也是高家嫡女,何愁没有归宿。

  似乎是感受到高欢的诚意,侯莫陈悦松口答应下来:

  “贺拔岳以关西之地,违抗中央,悦恨不能食其骨肉,先生所言,悦以知之,此番诛杀贺拔岳,并非为悦一己私欲,实是为国杀贼而已。

  “请先生转告高王,悦愿受王命。”

  其实所谓嫁女都是次要,与贺拔岳无法调和的矛盾才是他愿意冒险的原因。

  翟嵩深深看了一眼侯莫陈悦,这句愿受王命,轻而易举就把罪责推到高欢头上。

  但他没有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对于高欢来说,只要能够剪除他的死敌贺拔岳,背上一个挑唆的罪名又算什么。

  “如此,嵩祝侯莫陈公得偿所愿,将来携高氏女入关,再来拜会关西大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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