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迷茫和无助一同留下的,是一地的鸡零狗碎。”
佛尔思含着一块能量棒细细嚼着,然后咽下。
“老师回归了蒸汽与机械之神的国度,意味着我在人间失去了最后一重保护。从十七岁起,我必须要尝试一切努力去养活自己,然后去完成我的学业。
“在那时我才突然意识到,老师走得太仓促。他是一座浩瀚的书库,而我只来得及学会写诗。
“为了生计,我开始沿着老师留下来的人脉和渠道去投稿赚稿费。老师并不是一个很有名气或是很有才华的诗人,只能,他是一个成熟的文字工作者。即使这样,我一个孩的拙劣文字仍然无法达到职业水平。那些编辑与公司在我的稿件中看不到合格的商业价值,即使念着老师的旧情收上几篇稿,也只是帮助我解决暂时的生活困难,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在热心编辑的推荐下,我开始向水平要求更加差的渠道投稿,但我那些编辑可不会看作者是不是一个孩子,会不会想这个水平对一个孩子来是否是优秀的,他们只会注视诗歌本身,评判每篇稿件是否符合录用标准。
“为了生计,我开始大量给乱七八糟的地方投稿。一开始这些大多是老师的编辑们给我提供的信息,诗歌杂志、歌曲填词、文案编撰……我在这些不入流的地方开始获得稳定的收入。当然,不入流的投稿代表着不入流的稿费,为了生活,除了传统的诗歌以外,各种商业文案我也会投稿。同时我也会向一些级别更高、稿费更加丰富的编辑与公司投稿,但大多数都是无功而返。
“这像是一个怪圈。我需要钱,就要想办法找到自己最擅长的赚钱方法,而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写诗。于是我为了赚钱和生活而写诗,可诗歌写得越多,我就越擅长,越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就像一个被施了魔法的树林里,只有一棵树在疯狂滋长,而其他的树木只能在下面静静地仰望,因为这棵树遮挡了他们大多数的阳光。
“所以我大学也选择了文学系,只是因为我一直在写诗。这期间我也没有放弃给各个编辑和公司供稿,来获得生活费和学费。
“可真的等到毕业时,我看着在各处公司就职的同学们,这才发现……
“我除了写诗,其他什么都不会做。
“我的室友都不是贝克兰德本地人,他们在完成学业后,就离开了,在鲁恩各地开始了新的生活,而我还是留在贝克兰德,还是觉得干脆继续写诗吧,因为除了写诗,我想不到我还能做什么。所以顺理成章地,毕业后我成为了全职作者。我主要向一些诗歌编辑或歌词编辑供稿,同时继续接一些的商业文案。
“我总是会在我的诗中写到很多东西,可事实上我从来没有真的看过它们。我会写凛冬郡的冬雪,拜亚姆的海滩,费内波特的油豆田,因蒂斯的宫殿……我在构建一些美好的环境,可是我只是在互联网上看到过它们,不管是冬雪的冰冷还是海滩的湿润,我从来没有触摸过。诗歌也好,其他商业文案也罢,这些只是我为了金钱的回报,为人们构筑的梦幻泡影,也许也是为我自己构建的,像是在欺骗自己真的有过这些东西。但我很清楚,我从未离开过贝克兰德。
“我从来没有离开贝克兰德,就像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诗歌。
“我的诗歌真的很好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我只是在为了钱机械地写着一篇又一篇文字。我的稿费确实随着我的阅历而增加,但也就那样了,高不到哪里去。实在的,即使很多文学家都觉得《瓷砖阅读报》是一滩烂泥,是一团垃圾,可它却是我发表作品以来刊登过的最好的媒体,它至少拥有可观的发行量。至于那些传统文学家们聚集的老牌诗歌杂志,我是想都不敢想。到头来还是拿着不多的稿费,维持着存不下钱的生活。
“我开始觉得我的人生不对了。我感觉我一直在原地打转,无法再向上走一步,也不敢向后退一步,只是在心里想着那些给他人构建的美好期待。我想打破这该死的循环,可除了诗歌以外,我还能干什么呢?”
着,佛尔思又一次沉默下来。
“你毕业后也没有去过贝克兰德旁边的城市里转转吗?”
冒险家忽然问道。
佛尔思愣了一下。
“没……没迎…
“老师还在的时候,他的工作比较忙,没有什么空闲能带着我出去玩,顶多在贝克兰德城市里转了转。后来我忙于工作和学习,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郊游。等毕业之后,我就没法再住便夷学生公寓,只能自己出来租房子,生活开销又大一笔,需要更多的工作来填。同时每个月房租和生活费扣掉后,我也不剩下多少了,也没法攒钱去真的看一看凛冬郡的冬雪或者拜亚姆的海滩……”
“你有考虑过刚刚亨利的提议吗?”冒险家摇了摇报纸,“比如写一点试试?”
“?你《铁匠传奇》?如果在《瓷砖阅读报》上模仿它的写法开一篇《花匠传奇》的话……”着佛尔思叹了一口气,“不,我写不好的,我从来没怎么写过……”
“你的诗歌很擅长营造氛围感,而且你会在不经意间,完成一些有意思的叙述。尤其是有几首专门的叙事诗,抛开技巧不谈,讲述的故事本身就很有意思。这些特点都是一个好的家必备的。”
“但是我……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写的诗?”佛尔思惊讶道。
“我刚刚过,我也看《瓷砖阅读报》。”着冒险家再一次摇了摇手里的报纸。
事实上,第六纪的程序员克莱恩经常看看电子版的《瓷砖阅读报》。虽然当时的他也觉得这些无脑有时甚至到了弱智的地步,但是这些爽文量大管饱,可以扔掉脑子飞速刷文,对他来是一种很好的解压途径。至于一闪而过的诗歌板块,他并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只是偶尔随便看一眼。倒是在接触佛尔思之前,在网上恶补了一些佛尔思的大作。
这让佛尔思感到有些羞耻,有一种自己在网上匿名发表的不正当文学被父母发现聊尴尬。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
“不……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算了吧,我不行的……”
“那么贝克兰德呢?你其实有很多机会,但你都错过了。”
冒险家再次回到了这个话题。
“坐上火车,向西乘两个时,你就能短暂地逃离贝克兰德一个下午。
“或者,我也不介意把你绑去凛冬郡或者拜亚姆。”
听到这一些危险发言,佛尔思惊得连连摆手。
“不不不,格尔曼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要是我离开这么久,错过甲方给我的信息怎么办?有一些公司就喜欢给我发一些急单,又急钱又多,要是我没来的及回复,那活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着佛尔思笑了笑。
“格尔曼先生,其实我挺羡慕你这种生活的。你看上去就像传中那第五纪的麻雀先生,在南北大陆各地流窜,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每都是新鲜的。”
“我的生活危险而又混乱,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冒险家答道,“这几个星期以来你应该深有体会。”
“……确实,我其实明白,第五纪冒险家的生活在真实的历史上其实都是血腥而动荡的。”佛尔思叹气,“我所羡慕和期待的,只是我心中的某个美好的意象,就像我诗歌里为那些同样永远离不开贝克兰德的人编造出的谎言。”
“但现在你确实有一个机会,去换一个生活方式,不是吗?”
着冒险家站起身来,扣上矮顶礼帽,向佛尔思伸出手。
“欢迎来到地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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