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4 兵掠介休

  由于攻占囚马岭损失太大,接下来侯莫陈相也并没有再急于进击,而是选择将部伍暂时停驻于囚马岭,将之前交战中颇有损坏的戍堡再加修葺一番。

  如此一来,既巩固了当下的战果,同时也能让将士们稍作休整,而且还是等待千里径方向的突进有了效果再配合进击,但他这样一番打算注定是要失望了。

  雀鼠谷与千里径之间的方位距离虽然并不算远,最近处相隔不过数里,但在崇山峻岭、茂密山林的阻隔下,彼此却难以直接往来,只能绕道后方的出入口才能进行联系。

  尽管侯莫陈相也在沿途安排了人员用以传递消息,但是完全凭人脚力的往来通讯效率也并不算高。

  午后时分,侯莫陈相还在督令将士们加固堡垒防事,但是囚马岭南侧的魏军突然发起了进攻。尽管攻势并不算猛烈,但还是让侯莫陈相心生警惕。

  须知之前两日的战斗,魏军一直都处于一种被动防守的状态、且战且退,如今却又奋起反击,试图将丢失的山道再给重新夺取回来。这前后迥异的做法,必然意味着对面发生了一些让人难以预料的变数。

  于是侯莫陈相一边着令将士们据守囚马岭这一处堡垒,一边又让人向北面去打听千里径一路人马的状况。

  魏军的进攻主要是通过弓矢等远程武器,而齐军方面的反击则比较单调。

  由于之前奔赴河阳的人马带走了太多的弓矢储备,晋阳方面在短时间内仍未补充回来,因此侯莫陈相这一路人马携带的弓矢器械并不算多,将士们的作战手段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只能固守在营垒当中,一边躲避流矢一边防备敌人攀上墙头。

  魏军虽然发起了反击,但却并不急于入阵肉搏,而在雀鼠谷这样的地形当中,如果双方并不发生短兵相接的交战,实际能够造成的战损非常有限,而且交战过程也是非常的枯燥、乏善可陈。

  魏军的攻势一波一波,强度虽然不高,但却并不间断,与其说是发起反击,更像是在消耗齐军的耐心和士力。

  “莫非羌贼是要白日佯攻、入夜袭营?”

  看到敌军如此攻势,侯莫陈相便不由得暗忖道,略作沉吟后便又安排一队后备的卒员准备木柴等夜战用物,以免又被敌人出其不意的袭击而夺回堡垒。

  傍晚时分,魏军攻势增强,不再只是远程的流矢袭扰,已经开始投入重甲步卒,前后数人列成战斗小队,几十支小队沿着山道向囚马岭攀爬而来。

  侯莫陈相看看天色,越发确认了敌军将要夜战的猜测,于是他便着令堡垒中的后备人马提前开始准备餐食,饱餐之后以应对接下来敌军越发猛烈的进攻。

  可是就在这时候,他派往后方探听消息的卒员却飞奔入营,脸色仓皇道:“启禀大王,千里径上师旅遭遇敌军伏击,战败溃退。敌军、敌军还一路追赶,将要冲出千里径、进袭介休城……”

  “竟有此事?”

  侯莫陈相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陡地一变,一时间就连思绪都有些阻滞,片刻后才被堡垒围墙方向那嘈杂猛烈的金铁交鸣声所惊醒。

  当他再看到凶猛进攻而来的魏军将士时,这才醒悟过来敌人哪里是要发起夜战,分明是早知他们处境艰难而加强攻势,就是要给他们制造一个去留两难的困境。原本他准备前后包抄的计策,如今却是被敌人反用在了他的身上。

  “坚持住,打退敌军这一波攻势!”

  电光火石间,侯莫陈相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尽管心知后路危急,但却明白眼下不宜抽离人马撤出此间。眼下敌军正自气势汹汹的反击过来,一旦他们这里将士撤退,敌军一定会衔尾杀来,到时候在这崎岖的山道中前后队伍难相统摄,一旦前后失律,必然溃不成军!

  千里径与雀鼠谷本就难相沟通交流,敌方的情报传递必然也是乏甚即时性、严重滞后,此间敌军未必清楚别部人马的具体动向,所以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顽强坚决的挫败敌军这一轮进攻,使其心生疑惑莫非别路无功?待到对方为了节恤士力而放缓攻势的时候,才是抽离部伍、人马撤退的好机会。

  于是在侯莫陈相的指挥下,堡垒中的齐军将士们也都无作他计,只是专心致志的与进攻上来的魏军将士激烈交战。

  囚马岭南面同样正自临阵督战的高乐见到堡垒中敌军仍然斗志顽强,并没有军势败乱的迹象,而己方进攻的将士伤亡正在快速攀升,他便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倒并不觉得贺若敦攻势受挫,只是猜测莫非敌军的情报传递发生了迟滞、使得此间敌将并不知后路遭受袭扰,所以仍然据此恋战?

  这会儿,太阳也早已经没入了西面的群山之后,眼见天色渐晚,于是高乐便也下令鸣金收兵。除非敌军也在短时间内有新的人马增援,否则眼前的囚马岭收复只是早晚问题,眼下再战斗下去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随着战场上魏军暂时撤下,囚马岭的战事也暂时告一段落,侯莫陈相看似仍然颇为冷静,实则心里已经是焦虑万分。

  他得讯时已经是到了傍晚,千里径进击的敌军这会儿必然已经是进入了太岳山北,这会儿还不知已经在后方造成了多大的动乱,而他却受阻于眼前敌军的攻势而未敢轻动。

  这会儿战斗暂停之后,他便不再掩饰,忙不迭下令将士们赶紧打点行装,连夜向后方撤离。为免敌军追击太近,在沿途险要之地他还留下一部分士卒埋伏阻敌。

  且不说雀鼠谷中的交战双方将士的搏杀与心理博弈,贺若敦一行沿着敌军的败逃路径一路向北而进,途中稍作休整时也等到了后路人马增进的消息,前后汇合后便又加速前进。

  此去倒也不必再担心迷途,除了队伍中那些齐军俘虏作为向导之外,还有之前溃逃的齐军士卒们沿途所留下的种种痕迹。于是贺若敦一行一鼓作气的跋涉数十里山路,终于在傍晚将近天黑的时候冲出了千里径。

  尽管这会儿他们已经是人马疲惫不堪,可是眼见到视野逐渐开阔,放眼所及乃是平坦的原野、低缓的土丘,不再是那让人烦躁的山岭乱石,心情自是大为欢畅。

  千里径外面便是一座坞壁,坞壁本是南朔州军人所有,之前军人被调遣南去,只有家眷留守。但大概是因为之前行出千里径的败卒们告知敌情,所以这坞壁如今也是人去屋空。

  贺若敦一行在此稍作休整,然后便披甲上马,离开坞壁后沿着兵道一路北进,数百骑便直向介休城杀去。沿途也多见逃乱的民众,主要是老弱妇孺等南朔州军人家眷。

  这些人也都是听到了贼军入境的消息,因恐遭受袭杀而拖家带口、带着浮财家当准备往介休城去躲避战乱,却不想直接在路上遭遇了敌军,队伍中不断有人发出绝望的悲呼声。

  虽然西魏军中向来不以妇孺老弱为功,但这些军人家属奔逃出来时多携财货,道途见到后也是非常引人垂涎,魏军虽然军纪严明但也并非人人都是道德标兵,看到那些齐人沿途散落的财货,自然有人心生贪欲。

  但贺若敦心知轻重、目标明确,不只对那些逃难民众视而不见,更对身后部伍们大吼道:“先夺介休城,沿途不得浪战!”

  众骑士们闻听此言后也都纷纷收回了视线,专心致志打马疾行,总算赶到天黑之前来到介休城下。

  此时的介休城内外同样是混乱不堪,城内本有守军,可是周遭原野多有军人家属涌入城中避难,车马队伍全都堵在了城门内外,守军将士纵然想要关闭城门、加强城防,也是备受阻挠。

  等到贺若敦一行冲到城下,惊走城外拥堵的人群,洞开的城门便出现在眼前,虽然仍有督将兵长呼喝着想要收聚甲兵据城以战,但许多甲卒要么是被群众裹挟、要么是弃械而逃,哪还能组织起有效的拦截反击。

  “大魏王师入此讨贼,城人速出、留城则死!”

  贺若敦久经戎旅,自然知道如何才能造成更大的恐慌,他率部纵马冲出城中后,并没有急于入据城中要害所在,也不着急大开杀戮,而是着令兵众们纵马驰行于城内曲巷之前,将城中民众全都惊逐出城,而后又寻到城中仓储所在,仓中存货抛撒曲巷之间,任由乱民拾取争抢。

  在城中往复驰行将近一个时辰,并又搜集收拾起一些战马和作战物资,接下来便是从城中核心区域开始四面纵火而出。

  当一众将士们再在城东汇聚起来的时候,介休城中火势也正在快速的蔓延开来。此城临近汾水而设,本来无惧此害,但此际城中居民俱已逃散于郊外,纵然还有一些强徒乱民仍留城中,但也主要是为的哄抢仓储物资,自是无暇救火。

  “此行收获颇丰,返回千里径口稍事休整,明早即归!”

  贺若敦也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摆手向部众们招呼一声,然后便率先勒马往来路方向而去。后方群徒也都一边策马,一边牵引着载满收获的马匹随行于后,一路向南而去。

  身在队伍中的贺若弼同样如此,他身后牵着两匹战马,马背上驮着好几领敌城武库中挑选出来的精甲与其他的精良军械。

  因为战利品实在太多,战马一跑动起来便要掉落物品,他本来想要停下捡回,结果父亲一行却全无停下的意思,因恐掉队下来,于是他只能一路闷头疾行,每听到后方物品掉落,便心疼的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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