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6 内控外攻

  北朝帝业第一卷关西新客0816内控外攻荆州大总管府中,虽然府主率军出征在外,但府事仍然运作的井然有序,诸曹属官们各司其职,将各项府事都处理的妥善周全。

  通常情况下,总管不在府中便需要由长史负责主持日常事务。

  如今的长史长孙俭虽然在府中不如前长史崔谦那样资历深厚兼得人心,但是由于本身平易近人加上对诸事都肯用心,这么长时间的磨合下来,同府员们共事也越来越融洽,接触和主持的事务也越来越多。

  但是很快这一份人事融洽便将要被一封来自同州中外府的公文所打破,当中外府赶来的使者将公文递在长孙俭手中,长孙俭在将公文阅读完毕之后,才忽的想起自己是作为中外府安插的眼线来到荆州,若非这份公文的提醒,他险些都要忘记了这一节。

  原本霸府向州郡降令垂问军政事宜也都是非常正常的操作,甚至这本来就是下属州郡的责任和义务。但是由于荆州大总管府事务长期比较独立,与中外府之间也并没有建立起一个稳定的问奏往来,中外府此时传令来问,不免便让人感觉有些意味深长。

  这些情况外人自然是很难得知,但在总管府内部也并不算是什么绝密的消息,因为毕竟是要由诸曹负责实际的管理,稍加盘查一番便也能够得知一个大概的情况。尤其是身在长孙俭这个位置上,所能知悉的情况便会更加的全面和具体,甚至眼下在他的案头上就摆放着这样一份相关的数据文报。

  但长孙俭却仍是捧着这一份公文沉思良久,好一会儿都没能做出决断,只是着令府吏先将中外府的使者引去城中别馆暂住下来。

  等到了第二天的清晨,诸曹主官们如往常一般来到府中直堂碰面例会,然而当他们拿起案头上的事则略作浏览的时候,却发现事簿上多出了一项内容,就是着令军府诸曹各自盘查署内所经管的人事物资情况并奏报上来,他们便不免有些奇怪。

  一般这种全面细致的人事盘查都是要在年尾才会进行,而日常行政管理只凭每季的季审和每月的月报数据便完全足以应付了,盘查的太过频繁也会平白增加极大的工作量,并且还会耽误其他事务的运行。

  为了确保盘查数据的准确,最基本的人员和物资的流动都要暂停几日,且不说这当中的程序繁琐,单单当下大军仍然出征在外,也不支持封锁住人员和物资的流动调度。

  眼见众人都一脸好奇的望向自己,长孙俭也无作隐瞒,直接开口道出了中外府下令垂问的事情,表示是中外府需要这些数据,所以他才吩咐诸曹配合。

  这话不说还好,众人闻听此言后,望向长孙俭的眼神顿时更露狐疑之色,并且旋即便有几人表示所司事务繁琐复杂,短时间内怕是难以配合此事。

  对此长孙俭也并不气恼,只是微笑表示只要在不误正常事程的前提下尽力而为即可,但府中转任功曹参军的崔彦昇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方今大将军出征在外,府下人物诸事调度使用本就非常频繁,当下便要盘点诸事,恐怕是有些不合时宜。”

  此言一出,顿时便又有数名属员纷纷开口表示附和,穰城县令杜照徽则提议道:“既然长史有言此事并非剧要,不如遣使前往淮南请问大将军可否?”

  虽然长孙俭本意就是把这件事往外推、让群众都参与表态,但听到杜照徽此言以及在场附和的群众之后,也不由得感叹李泰对荆州总管府人事经营之扎实。总管府起码在名义上还是归属中外府管辖,可是现在中外府下令询问总管府相关事则,竟然还要远在千里之外的府主首肯才可。

  心内稍作感叹,再见众人多数都表示需要请示大将军,于是长孙俭便也不再自作主张,当即便安排人员快马加鞭的前往李泰所在的驻地合肥请示此事。

  当州府使者来到合肥的时候,李泰已经是整装待行了,听完使者的奏报之后,不免便感叹长孙俭还真是有点幽默和滑头。

  经此一番波折后,他是既没有违背中外府派遣他来到荆州的意图,同时也没有擅自做主的将荆州军府的机密泄露出去。

  这做法看似是在骑墙,但想想长孙俭已经是跟随宇文泰那么久了,在中外府当下明显有些别有用心的试探之下仍能保持一个不偏不倚的态度,也算是李泰赢了。

  不过宇文泰想要了解这些情况,途径和方法还是有不少选择的,但却选择这样直接的公文垂问,除了所询问的事情本身让荆州军府无从回避之外,应该也存在着一定的要考校荆州军府内部人心的意味。

  看这样子,自己一直所希望并努力促成的局面估计要出现了。想到这一点,李泰心内也不由得暗生兴奋,铺垫多时总是需要一个爆发和检验的时刻了。

  虽然在李泰眼中,宇文泰一直处于一个明牌的状态,让他在许多情况下都能提前布局、关键时刻领先一步,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有的时候自以为安全却很危险,以为危险却相对比较安全,特别是在一些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发生之后,逼得宇文泰不得不想打破规矩的时候,如果李泰还不能够及时的跳出规矩去,那他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比如今年的下半年,对于李泰而言就是一个槛儿。

  宇文导的意外离世让宇文泰丧失了一个制衡李泰的人选和手段,虽然这所谓的制衡也仅仅只是他自以为,由始至终宇文导也没能对李泰的发展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制约和限制。

  但无论如何,宇文导的早逝对宇文泰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而当他再想调整宇文导去世后的内外格局和人事局面时,李泰就会成为一个非常扎眼和突兀的存在。

  虽然宇文泰一直对李泰亲昵有加,甚至为了让李泰做他女婿而收其娘子为养女,但这是因为宇文泰一直自信能够控制住李泰。可是当这种信心不再,那李泰才会领教到宇文泰的真正手段。发起狠来,这些镇兵可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什么规矩之类的统统都可以抛在一边。

  这一情况是无可避免的,在其真正到来之前,李泰能够做到的只能是尽力壮大自己、并且营造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局面。若凡事都等到临时抱佛脚,他在这世道内也混不到这一步。

  同宇文泰彻底的翻脸、完全走向对立,眼下的李泰明显是做不到,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毕竟再等一等,老家伙自己就自爆了,等着捡金币就可以。

  然而局部的冲突和对抗,李泰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但在此之前他也仍然做了不短时间的铺垫和准备。

  他心中有了真正确凿的计划是从插手蜀中战事开始,包括年初回到关中参与废立,并且主动卖力的为宇文泰争取封王,以及当下主动出征淮南,统统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将这个冲突和对抗所发生的地点选在荆州总管府下。

  如果是在关中和宇文泰发生冲突和对抗,那无论是何种形式、何种规模,李泰占据优势的可能都非常渺茫。毕竟在关中,你比我早你是爷,但是如果来到荆州,那就可以比划比划究竟谁是谁的爹!

  原本李泰是打算转移前往义阳以观事态的发展,但是如今看来中外府似乎已经是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也不由得感慨人心真是禁不住考验。

  过往多年的甜言蜜语,在这实实在在的诱惑面前,仍然是经不住考验。也不只是是他把这局面营造的太好了,还是宇文泰太过禁不住诱惑了,总归还是人生难能如初见啊!

  于是他便着令信使归告留守府员们,淮南这边情况较之他料想中还要更加复杂一些,大军仍需驻留更长一段时间,以防取得的战果遭人侵夺瓦解。

  至于中外府所垂问之事,他这里会出具一份此番大军出征凡所耗用的物资细则,用年初的数据减去今年所消耗的这一部分,便可得到一个大体的情况以进报中外府。如果中外府仍然不满意,那他便提前撤军归府亲自主持细致的盘查一番。

  当使者返回荆州并将大将军的意思传达一番后,府中留守群众们自然是再无异议,当即便按照李泰的指使将数据核计整理一番,然后便奏报给了中外府。

  中外府对于这一情报也是等待多时,拿到手里之后当即便开始认真研究分析了起来,当然参与讨论的主要还是宇文泰与其亲族子弟,就连一些霸府心腹都没有被召集参加。

  “荆州府库居然聚敛了这么多的军械物资!”

  当见到荆州总管府所奏报的那一系列数字之后,宇文护忍不住便瞪大了两眼,虽然他一直都在鼓吹李伯山威胁论,可当看到这数字后竟然都忍不住心生怀疑:“这不会是假的吧?否则那可就实在太夸张了,区区一介总管府,物储竟然较之中外府还要更加的丰厚!”

  宇文泰闻言后便摇摇头说道:“应该不是假的,年初伯山入朝之时也曾就此进行过奏告。南阳本就宜耕宜冶,自伯山出镇以来境内便鲜有兵事骚乱,更何况他几番对外用兵,所缴获敌人甲杖器械也都不在少数。更有梁国铁钱俱废,流入沔北,诸事累积自然库藏丰厚。中外府虽然也兴造诸冶,但本身消耗也大,所积不如下府库藏也属正常。”

  年初李泰率军入朝,宇文泰观其甲伍器杖之后便曾就相关问题专门垂询过,而李泰也毫无隐瞒的给予了奏答。

  有了这些铺垫,宇文泰对于当下所见到的数据倒也并不算太过惊讶,但眼热那是免不了的。虽然嘴里说着这情况正常,但宇文泰心里也不免生出了别的声音。

  如今荆州总管府所辖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自汉中一路延伸到淮南的合肥,而刚刚夺取的蜀中自巴西向东其实也都处于李泰的部将控制之下。

  单纯疆域领土,自然是以中外府控制的地区更为广袤,但是却包括了河套、漠南与陇右河西相当一部分人烟稀少的不毛之地,而真正人烟稠密的核心区域也只有关中一隅、河东一部分以及狭长的河西走廊罢了。

  但荆州总管府所管理的汉中、沔北、汉东以及江北淮南的大片土地,实际的人口与耕织生产估计还要超过了关中。如若再加上未来的江陵,那这荆州总管府将膨胀的更加不可想象。

  “的确是太大了……”

  宇文泰望着摆在案上的那一份书文数据,口中也喃喃说道,一直存在于心内的一些想法,这会儿也终于成了他下定的决心。

  宇文护在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之后,也语气更加坚决的说道:“阿叔,真的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否则关外群众皆知荆州军府,却不知李伯山之上另有更高人事啊!”

  同样在席中的尉迟迥也连连点头道:“往年只道此人强直气盛,但今不知不觉势力已经壮大若斯。虽然阿舅仍能驭之,但我等众人与之相比却俱成下流,难能抗之。阿舅如今春秋仍盛,可待到来年需借用群众更多之时,此人之前难容余子啊!”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便又沉默下来,片刻后才又望着几人叹息道:“沉疴非是一日积成,欲以一剂汤药除之,可否?”

  “正因是重病,所以才需要猛药啊!”

  宇文护闻言后又连忙说道:“我为此事计谋多时,眼下李伯山虽不在镇,但荆州人事亦积弊深厚,需以前锋精锐先下武关、进据沔北,待到控制住军府人事,再引大军直入。如此一来,对内制裁强臣、对外征讨宿敌,可以两不相误。

  我旧年露丑于河洛,常为时人取笑,也知李伯山心实轻我、不加重视,今愿为先锋前往,控其军府之后,再待大军前往!”

  见宇文护态度积极的主动请缨,宇文泰又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缓缓点头,口中则说道:“入境之后直控军府,驻守穰城不得轻离,余事自有他员任之!切记不可孟浪使气、恶言决裂,此番只为重新分布人事,伯山仍是国之栋梁、镇边良将。”

  于是在几天时间后,中外府便又有新的任命下达:以太原公、大将军李伯山为关东道大行台,全权负责关东军政事宜,并以中山公宇文护为其行台长史,与武安公李穆并统精军一万南出武关,前往沔北听从李伯山号令,以防备东贼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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