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第一卷关西新客0675国之柱臣九曲城外的郊野,随着时令转为深冬,渐为冰雪覆盖。虽有阳光当空,但仍然难驱寒意。
城中城主府前,李人杰、魏玄等诸将从清晨时分便徘徊此间,屡屡叩门请见,却被告知大将军不便见客,但他们仍然不肯离开。
内府中,通着地龙的暖阁温暖如春,再加上几座炭炉的烘烤便显得有些燥热。李泰盘腿坐在了横榻上,面前摆着一张方形的桌案,案上摆着一尊铜火锅。
火锅里热气腾腾,新任的帐内亲信帅都督李雅一边小心翼翼切削着薄薄的生羊肉片,一边注意观察着火锅里肉片的火候,将那煮的软嫩正好的肉片夹取进瓷碗中,并又赶紧奉在大将军面前。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最重要便是那份眼力和刀功。见到大将军眉开眼笑的品尝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李雅便也喜孜孜的笑起来,并有些骄傲的瞥了一眼别席各自炊煮的若干凤等人。虽然同处一阁之内,却连大将军身前丈内都不能近身,算是什么心腹!
门帘掀起,少年韩擒虎走进暖阁中来,看看一脸惬意的大将军和众袍泽们,心内先是一叹,然后才又入前道:“禀大将军,李仪同等仍是不肯离开,定要求见大将军面陈事宜。”
“不愿走那便由之。”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摆手说道,只是安排亲兵往府前送上两头剥了皮的生羊,至于他们吃不吃、怎么吃,他就懒得管了。
韩擒虎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便又追问一句道:“大将军真的不肯召见几员?”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有些烦躁,抬眼瞪着韩擒虎道:“你若饥饿,入座进食。若是不饿,便且退出!”
韩擒虎见状后,便再也不敢多说什么,闭上了嘴在房中找了一个空席坐下来,然后便守着火锅煮肉吃。
李泰自知李人杰等何事求见自己,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够加强对河洛的经略,最好是干脆久驻此方。
毕竟他前后两次进入河洛之间,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扭转局面,让他们这些义师从之前恶劣的处境中摆脱出来。在他们这些人眼中,俨然已经将李大将军当作河洛形势唯一的救星了。
但李泰却没有办法答应这一请求,就算大行台之前传令将河洛局面尽数委他,但他也不能真的就接手下来。并不是他没有这个想法,终究还是实力和时机都不允许。
如今的沔北江汉,诸事刚刚步入正轨,摊子刚刚铺开他若就要将大量的人事资源再投入河洛,想要面面俱到,结果更大的可能只会是两头落空。
此番兵入河洛,他也只是单纯的应付中外府差事。虽然眼下看来局面尚好,黄河以南尽为掌控,但李泰心知这只是因为北齐晋阳主力之前需要留守老巢,如若对方再增兵南来,想要维持当下局面的代价那是非常高的,也会极大程度的制约李泰自身势力的发展。
李泰自知无法满足众将请求,索性避而不见。他之所以仍未撤军,则就是为的等候华州中外府最新的指示。
尽管大行台前言此间诸事由他决定,可他真要拍拍屁股走了人,结果河洛大片领土再沦陷敌手,中外府追究起来这失土责任归谁?
所以就算要走,这事情也得交割的明明白白的。
得知霸府主力自蒲坂撤回之后,李泰便邀韩雄、韦法保和裴宽等此间主要的将领,拟定出一个收尾方案,保留宜阳九曲城和伊川伏流城等这些伊洛之间的要塞城池,至于河洛平原还是战略性的放弃。
韩雄等人纵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基于现实能够保留下来的最大战果。单凭河洛当地这些人事力量,想要牢牢守住河线,抵御齐军南来,根本就不现实。
真要固执于黄河一线,最大的可能就是直接被北齐人马压着河线消灭他们大量的有生力量,这样就连接下来依托伊洛河谷与敌人展开对峙都做不到了。
当然李泰也并不会就此对河洛地区完全放手不理,毕竟河洛平原乃是天中帝宅,眼下李泰是没有能力长期占有,但放远视线来看,河洛地区也是他绕不过去的一个区域。
所以李泰还是要尽可能的给予此间一定的人事投入,最重要的就是确定与三鸦道相连通的伊水河谷掌握在自己手中,确保他随时都能顺利的进入河洛平原。而这一条通道的保留,也能给北齐人马带来一定的牵制和震慑作用。
韩雄等人也都同意李泰所提出的这一构想,他们自知想要获得关中霸府大量的人事援助比较困难,而若能通过伊水河谷维持与荆州之间的联系,对于他们也无异于雪中送炭的支持。
于是在意见统一之后,李泰便派遣时任河南郡守的裴宽前往华州,向大行台禀告这一决议并进行请示。
裴宽此去一直到进入腊月才得以返回,此番东征虽然是未战而退,但各种人事收尾也让大行台忙得焦头烂额,先将中外府各项紧急事情处理一番,这才抽出时间来听取裴宽的汇报。
这一次出征的失败,对大行台的心气多多少少是带来了不小的打击,故而对于这一计划在了解一番后便也表示同意,并没有纠结于再次弃守河阳南城。
除了这一河洛收尾计划之外,其他便是李泰所提出的一些人事调整。
虽然霸府方面灰头土脸的不战而归,但李泰这一边的战事却是打的非常漂亮,就算是被迫要放弃一些城池据点,可单单杀伤俘获的北齐人马便达到了万数众之多,如果不是有霸府这群败兴玩意儿过河丢人,那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辉煌的胜利。
李泰自知几位柱国同出结果却无功而返,他想要再籍此获得势位提升估计是不太可能,但他麾下这些将领们总不能也没个封赏表示。
所以他便先以总管府名义对麾下有功诸将酌情给予职位提升,然后再汇总起来呈交到中外府请求批准通过。
对此中外府倒也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大行台不只通过了李泰奏报的各项升迁人事,而且还特意亲笔给李泰写了一封回信,心中倍述此番东征天时不予配合的无奈和惋惜感,甚至还询问李泰觉得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彻底平定东贼?
李泰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说不行你让位给我试试,所以也只能顺着意思表达一下自己的惋惜,并且信心满满的表示下次大行台再东征,我还给你当扛旗小兵,咱不弄死他们不罢休!
裴宽此番返回,还有一个意外的情况,那就是刚被调入中外府不久的贺若敦被打包退货,与之同返。
贺若敦此番是被板车拖回来,衣袍下的身躯上还遍布着许多鞭痕伤疤,李泰见状后自是大为惊奇,一边安排医师诊治一边询问道:“莫非是身陷敌围才身遭重创?”
“哪有什么敌围!仆等军伍只是顿于车厢城外淋了将近一个月的冷雨,莫说敌人,就连敌犬吠声都未有闻啊!”
贺若敦闻言后便一脸委屈道:“师出于外,久顿无功,又听说郎主于河洛奋勇开拓,连连攻破贼城贼军,仆心中倍感悲屈,恼恨不能追从郎主杀敌,枉负一身志力!几句忿声,为平昌公尉迟开府所闻……”
“所以尉迟婆罗便将你殴打至此?”
李泰自知贺若敦是个什么尿性,两方战场对比差距如此明显,绝不止几句忿声那么简单,但一听到竟然与尉迟纲有关,便也顿时拉下脸来沉声问道。
“郎主请放心,平昌公虽然威重,仆也并没有辱没郎主威风。此徒所趁无非大行台门下诸丁仍幼,不得不分任中表外亲,待到大行台子息俱壮,能与谋事者唯郎主这般功高力壮、威震敌邦的国之柱臣,朝中又岂有此类偷恩之徒的立足之地!”
贺若敦尽管满身鞭痕,但还是一脸壮气的说道。
李泰听完贺若敦的话后先是略作沉默,然后又说道:“尉迟婆罗只是把你打了一顿?”
贺若敦闻言后又一脸傲色的说道:“他确有抽刀临我颈上,但我只是笑语某虽不名、自有恩主可仰,平昌公杀我则易,欲知来日归处却难!”
“罢了,不用治了,你出去!”
李泰听完贺若敦这掷地有声的回答后,脸色顿时一黑,直接摆手驱退正在调制膏药的医师,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把这一口气勉强压下去,再把医师传入进来,但自己却懒得再留此处,直接拂袖而出。
待到眼前不见其人,耳边不闻其声,李泰这一口气才渐渐顺开,转又不无自豪的笑起来,如今的他真是不同以往,贺若敦还能活着回到他麾下来就是一个证明啊!那些人哪怕再怎么不爽,那也只能憋着。
须知早前尉迟纲不爽自己那是敢直接当面开干的,可如今就连他一个门生给其如此刻薄的评价,尉迟纲也不敢真的要了贺若敦的命。至于说那满身的鞭痕,终究还是李泰不够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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