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5 再访李虎

  独孤信自不知后院里的母女对话,他一边跟李泰闲聊着,一边还在思考该要怎样加强对李泰的影响与控制。

  他倒并没有太强烈的控制欲,觉得人人都得乖巧的做他手中棋子、任由他的安排,可是对于李泰,他还真的有非常强烈的摆布欲望。

  倒也不能说是摆布,应该是一种代入感极强的欣赏与期待。

  作为武川镇一名豪酋子弟,到如今权重一方的西朝方伯,独孤信的人生不可谓不成功,但也并不意味着就圆满的全无缺憾。

  出身不够清贵、年轻时对时势的把握不够精准、关键时刻欠缺了贵人的扶持、错过了许许多多的机会,这应该是许多功成名就之人回首前尘往事时,常常会生出的感慨,并且有时会忍不住幻想,若能重来一次的话……

  独孤信对李泰的欣赏,其实就揉杂了这样的情绪在其中,对这个年轻人的风采与能力都由衷认可,便生出一种更真实强烈的期待,将自己的一些遗憾与未曾达成的抱负一并寄托在李泰身上,希望他能遵从自己的意愿、在自己的经验指点下,少走弯路、成就更高。

  这样的用心,倒也不可谓之坏。对一些乏甚主见与规划的人来说,一路耳提面命的指点与安排的确能给人生带来极大的帮助。

  经过一番谈话,李泰也很清晰的感觉得到独孤信的强势,对此倒也谈不上抵触与否,只是觉得彼此之间关系虽然拉近,但相处的模式却还有待探讨磨合。

  所以对独孤信所指出他规划中的不周全之处与提出的建议,李泰也并没有针锋相对的反驳并给予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端正态度、一脸认真的表示自己一定会深入考量、慎重决断。

  他并不觉得自己对北州的经营谋划就一无是处、乏甚发展空间,别的不说,单单眼下所掌握到的人事资源就是真实不虚的。只是如何长久稳定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并且谋求更大的发展空间,的确是一个需要正视的问题。

  “知你今秋将要典军参阅,但我不日便要起行,已经无暇留观少辈风采,且在别处稍助声势。”

  独孤信倒也不是满嘴大话、讲到实际则吝啬无比之人,在跟李泰将时势事情讨论一番后,便又将话题引回了当下,半真半假的笑语说道:“伯山你今名爵势位于诸同侪之内已经算是优秀,但若讲到成家立业、封妻荫子,却仍见逊于先行诸众啊。共我家门亲近,我是没有太多的幸途邪道助你坐达公卿,但也一定尽力助你在事中更享优容便利。”

  李泰听到这话,精神顿时一振,期待的就是这个啊!方今世道之内,谁不踊跃进取?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东边娄昭君那是牛X皇太后,如愿你要不努力,还怎么竞争最牛老丈人?

  人于老二做了宇文泰的女婿,直接名爵虚荣拉满。我现在也不喜欢那些虚荣,还是更需要实际点的东西。

  “大阅讲武,所观者无非人马器杖、行止离合。伯山你广聚洛水沿岸乡徒勇士,所控领的这些卒员,让许多宿将老兵都羡慕不已啊。只要能典令得宜、营持有方,假以时日必成强旅!”

  独孤信讲到这个问题,望向李泰的眼神都不无羡慕,这小子于乡情乡势的开拓把控的确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短短一年多时间里便共乡里群众打成一片。

  独孤信并不看好李泰在陕北的经营,可是对他的乡势经营却不吝夸赞,这也是他如此欣赏、看重李泰的原因之一。

  虽然一直到目前来说,他们北镇武人们仍然控制着整个西朝的军事大权,但控制力也是在逐渐降低削弱。

  即便是没有连场大战的巨大损耗,北镇武人客居于关西,兵员的补充本来就是一大难题。

  独孤信算是较早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北镇军头之一,所以他每临一地,都比较重视同当地豪强之间的互动,将许多豪强部曲都吸纳进自己的队伍中来。

  但他仍然做不到越过那些乡里豪强、直接向群众施加影响,一旦与豪强没有了上下辖制统属的关系,虽然也还保留了一定的私人情谊,但仍调度不动那些乡里势力。

  可李泰却不然,他对乡里的影响与号召力,是完全不必借助那些乡里豪强作为媒介就可直接下达乡里。或者说他本身就是此乡最大的豪强,那些原本乡里故有的土著豪强们,如今反而需要党附于他的羽翼之下,才能在乡里秩序中维持住自己的地位与利益。

  李泰这种落地生根的能力,就连独孤信都佩服不已。

  所以他是觉得李泰大不必将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价值不大的北州,立足于此乡情基础之上,安心在台府六军之内发展,借着台府广募汉人豪右为军的大势,势位与影响自会变得根深蒂固起来。

  但独孤信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李泰乡势深厚,却不知为何深厚。正是其人所不看好的北州诸事,让李泰有了调整与把控乡情秩序的能力。

  或许李泰在陕北的经营投入并不符合霸府整体的战略构想,但却符合府兵制兴起后,大量中小军功地主需要增产置业、获取经济地位的诉求。

  在将李泰这一优势赞赏一番后,独孤信便又说道:“无刀不足竞勇,无甲岂可称兵?伯山你士众虽多,可若讲到甲械之用,应该是颇为匮乏吧?”

  李泰闻言后便连忙点点头,他愁这件事自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也一直在自己钻研生产,但技术上的进步也做不到一蹴而就。到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成了他一个明显的短板劣势。

  “我今在镇陇边,虽然也有武库配置,但却是国之用计,不可私相授给。伯山你要长掌甲伍、以求进势,凡所甲械之耗,宜需自足,不可久仰于人!”

  拥兵自重、冶铸刀甲在时下而言也不算是什么禁忌话题,老丈人在将自己的经验之谈教给爱婿的时候,也并不藏着掖着:“旧年在朝当直宿卫,六坊之众凡所武装用物杂乱琐碎,当时长安又百业萧条、诸事不兴,为了不误宿卫事宜,许多需求也都要采买于民间……”

  李泰一边认真倾听一边暗暗叹道还得是你们啊,还得是你们玩的更大。

  这话但听字面意思有点不得要领,事实应该是独孤信在担任领军将军的时候,借着职务之便把六坊禁军的军械武装都捣腾一番,或人或事的都打包成私有的产业,所谓的民间,应该就是等同于我家。

  独孤信讲起这桩旧事,当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多会玩,又继续说道:“现今六坊之众供给另转他处,但旧所采用的铸造事宜仍在维持。但我立朝赴镇,无暇审问,便且将事情托付给陇西公李文彬代作料理。伯山你如果不厌杂事繁忙累人的话,便且将此人事从李文彬处收回,由你监管、盈亏自负。”

  李泰听到这话后自是大喜,站起身来拱手深拜、连连点头道:“户内家事,岂可长久劳烦他人!陇西公位高事繁,我前不知此事,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当然是义不容辞!”

  成了自家人果然待遇不同了,之前独孤信虽然也赠送不少武装,但还能一套一套的计算,可现在却直接要送一个军器工坊,可谓是十足的大礼。

  独孤信见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便又笑语道:“既然如此,那你归后便且将家事案事稍作处理,近日便随我同行先往长安去。见到李文彬,把这件事交待清楚。”

  “明白、明白,一定不误行期。”

  李泰又连忙保证道,啥事也不能耽误这事啊。

  稍作停顿后,独孤信却又将眉头微微皱起,瞧着李泰有些不爽的说道:“差点忘了,如此去见还是有些不妥。我得先着员修书送去询问一下李文彬是否愿意见你,你之前得罪了他,不作致歉便冒昧登门,若遭拒见难免间隙更深。”

  “开府说的是之前共故太傅两息之事?这件事情虽然不谓一团和气,但也已经……”

  李泰还以为独孤信说的是贺拔经纬兄弟俩那桩故事,闻言后便连忙说道,当时李泰也算是忍让了,李虎如果还耿耿于怀的话,可就有点太小气了。

  独孤信闻言后却白他一眼,摆手道:“不是这件事,另有别情。你可是搞得他很尴尬恼火,却连知都不知,可见也是一直没做什么声辞解释,还是得修书一封、郑重致歉一声啊!”

  李泰听到这话自有些迷茫,自从上次那事,他都没再见过李虎,实在想不出又怎么得罪了对方。听独孤信这么说,事情似乎还挺严重,但他真的想不出来,从去年到现在的所作所为,唯一跟李虎有点关联的事情大概就是亲手干死一头老虎。

  这不知不觉就把人得罪了,你们北镇军头气性咋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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