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谁官谁贼,不言而喻

  沈晨派马超和赵云兵分两路,自滏口陉与井陉出太行山,取赵国和魏郡。

  这个时候魏郡尚有五万兵马。

  曹叡的突然驾崩让邺都满城风雨,令百姓世家无不惊惧难安。

  特别是世家大族们,一个个人心惶惶,心中担忧着这个时候曹叡去世,会不会造成曹魏崩溃。

  但好在曹植登基,作为曹家成年宗室,且还是曹操嫡次子,曹植倒还有些威信。

  他上台之后,立刻召集各大世家在朝廷的代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勉勉强强维持住了几乎要濒临崩溃的人心。

  事实上如果是正常的封建朝代更迭,此时曹魏早就没了,各地世家不会对曹魏提供如此大的支持力度。

  就像明末江南士绅拥戴大明着少之又少,剃了头发给清朝当带路党的江南士绅自是数之不尽。

  归根到底,还是普通封建朝代更迭,上层权力者一般不会动摇地主阶级的利益,这样就能够对旧王朝进行快速清理,达到迅速夺取江山的效果。

  但南方大汉的政策实在比较吓人,就算是西汉和东汉开国皇帝都没胆子这么做,直接收缴了地主阶级的人口和土地。

  而且更恐怖的是他们还成功了。

  南方世家大族多次叛乱都以失败告终,刘备集团获得了南方大量底层百姓以及少数民族的拥戴,并且越打仗军队数量和土地就越多,让他们惊慌不已。

  再这么下去,整个天下的世家大族都会失去赖以为生的人口土地根基。

  所以不是北方的世家大族对曹魏多忠心,而是tm的南方大汉不给活路,但凡南方汉朝改一下政策,允许他们保留隐户和田地,都不用沈晨诸葛亮关羽他们动手,北方士族们就把曹魏给掀咯。

  只是土地改革是南方大汉的基本国策,也是未来沈晨打算大展拳脚的开端,因此国策不容许更改,北方的世家大族自然也就只能跟着曹魏一条道走到黑。

  汉建兴元年八月,曹魏集中起目前所有能够集中的力量,对河北地区进行全面防守战争,双方谁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战。

  诸葛亮和沈晨兵合一处,加上后方吴懿的部队抵达,总兵力大约是在二十三万左右。

  汉军总指挥是诸葛亮,副指挥沈晨,下面又有张飞、吴懿、吕常、文聘、吴班、高翔、董厥、冯习、张南、张任等大将,各自领兵数千至数万人不等,浩浩荡荡,在整个河内郡铺开。

  河内郡在汉代是一片狭长的地形,因为汉时黄河并不是像后世那样往东南去,而是在河南焦作市的武陟县南面位置往东北方向流淌,途径新乡市以南,后世黄河北面的原阳县、延津县、封丘县、长垣市在汉代都在黄河的南面。

  所以汉时的河内郡其实就是后世河南济源市到焦作市到新乡市到卫辉市最后到鹤壁市这一块,而滑县、浚县这些距离鹤壁市比较近的县城,在当时都在黄河以南。

  这就是为什么司马懿会退到荡阴、朝歌这一带的缘故。

  因为这一带西面是山峦,在汉代叫做黑山以及鹿肠山,后世为河南淇县云梦山风景区,东面和正南方向都是黄河,只有西南从汲县,也就是后世卫辉市的方向往北攻取河北。

  从地形上来看,是属于比较利于防守的方向,曹操进攻河北的时候,就是从延津一带渡河,袁谭袁尚等人在这个方向阻拦曹操,为曹操所破。

  此刻汉军在河内铺开,迅速占领了河内西南的诸多县城,随后主力在汲县地区集合,开始继续向北进发。

  如今整个河南地区都已经被汉军占据,大量汉军入驻兖州,后方整个洛阳、豫州、徐州等地区则被分派了许多科举取士的官员,开始维持地方秩序。

  同时后方的粮草也源源不断地开始往北输送,以此来保证前线的大军拥有足够的粮食对曹魏展开进攻决战。

  一直到九月份的时候,汉军就已经抵达了朝歌一带,汉军后军还在汲县,中军主力则在鹿肠山以南,差不多是后世河南卫辉市的安都乡一带,而前军由张飞率领的六万大军,已经至朝歌南面的牧野。

  并州的马超部出井陉至襄国,就是后世的邢台市,襄国的魏军守着城池,不敢出城与汉军决一死战。而赵云部则从滏口陉出太行山,正在对涉国展开进攻。

  东线战场夏侯渊从汝南退回徐州,再从徐州撤至青州,当时关羽已经北上占领了徐州,夏侯渊知道自己肯定守不住山东,所以撤回了黄河以北,从平原国的高唐县渡河,至清河国,想防御住魏郡的东南面。

  关羽一边派人收复青州,自己则领主力,以陆逊为参谋,大将魏延为先锋,从兖州的白马郡渡过黄河,至白马郡黄河以北的乐平、聊城一带,开始对夏侯渊防守的元城、魏县、繁阳地区展开攻势。

  一时间到建兴元年下半年,晚秋至初冬的这段时间,整个曹魏的势力都开始大幅度缩减,所有的兵力几乎全都开始蜷缩在邺城周边地区,战事打到这个份上,可以说跟灭亡已经没什么区别。

  而到了十月份,刘禅更是在庞统、徐庶等人的建议下,亲赴洛阳督战。虽然并没有立即把都城从襄阳迁徙到洛阳,但收复大汉两京,已经给了南方大汉百姓极大的精神鼓舞。

  十月八日,初冬时节,河北的气温下降得很厉害,前些日子还能维持在二十多度,等到九月底就一路俯冲,到了现在白天能有十多度,晚上温度就很低。

  位于魏郡东面的魏县,大概在后世河北省大名县一带,此刻魏县城内,夏侯渊在城头上眺望着东方。

  他就比曹操小几岁,如今已经六十多了,但面容苍老得像是八十多,两鬓斑白,头发灰黑相间,双目深邃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愁意,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作为曹魏的腹地,也是人口和土地的大本营,初冬的河北旷野本应该不算荒凉,各县城池内外,以及乡亭都栖息着无数百姓。

  往常时候城外的田地里应该忙碌着农夫,汉时河北地区粟麦交替种植,粟在五六月种下,十月收获,然后十一月的时候种下小麦,到来年四五月收获,这就是汉代古籍里常说的宿麦来源。

  但此刻魏县城外却是一片寂静寥廓,村庄破败、农田无人耕种,只偶尔能看到不能打仗的老人以及女子穿梭于乡间,勉强耕作一些田地和菜地维持着生计。

  曹魏这些年打仗太多了,青壮年损失非常大,纵使腹地也已经人口凋敝不堪。现在就连世家大族都缺失劳动力,更别说民间百姓。

  “父亲。”

  夏侯渊身后缓缓走来一个挺拔的青年,这人剑眉星目,面容俊朗,颇有些雍容贵气。

  “幼权。”

  听到青年的话,夏侯渊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略微叹息道:“关羽迫近矣。”

  这个青年名叫夏侯荣,是三国著名神童之一。

  上次紫云山之战的时候,夏侯荣恰好跟着曹丕回了洛阳,没在军中,因夏侯渊中了诸葛亮撤退时的伏兵,让他十分遗憾。

  后来夏侯渊得到曹叡的重新启用,他就一直跟在父亲身边,想要帮助父亲做军事参谋。

  可惜的是等到他来时,因为几次战争曹魏损兵折将严重,已经是江河日下,就算是韩信白起复生,也已是无能为力。

  夏侯荣走到夏侯渊身边,远眺东方,就看到远处地平线上,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无数绰绰人影,密密麻麻犹如一股黑色的洪流,徐徐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尽头。

  魏县外有村庄和田地,还有一些百姓栖息,然而在大军队伍最前面,有一些斥候骑兵分散进入了村庄,嘴里大喊着:“玄德公仁义之师北伐奸逆,百姓不纳粮、不徭役,军队秋毫无犯,还请大家莫要恐慌。”

  军队还没有抵达,前方探路的斥候就已经涌入了城外的乡亭、村庄,原本百姓都躲在家中惊慌不已,甚至已经有人提前逃难离开,但在这样的宣传下,慢慢地方百姓就开始不再逃跑。

  归根到底刘备本身在北方的名气就很大,他能够天南地北四处冒险,并且最终于乱世中建立起一片基业,靠的就是自身海内皆知的人望以及极高的个人魅力。

  再加上刘备和沈晨都有恩于北方百姓。

  当年那场席卷天下的瘟疫,不仅仅是南方大汉死了太史慈,江东死了鲁肃,北方死了李典那么简单。

  这些还只是瘟疫中病死的出名历史人物,那些不知名的百姓、黔首,甚至寒门、权贵都不计其数,连曹植都在文章中写了瘟疫死亡人数数以几十上百万计,可见这场瘟疫造成的危害。

  幸运的是南方刘备集团治下有一位神医张仲景,苦心研究多年,写出《伤寒杂病论》,加上华佗死前留下《青囊书》,被沈晨买通狱卒送了过来,加强了瘟疫防护。

  南方的瘟疫渐渐平息之后,沈晨又派了大量有治疗瘟疫经验的医生北上,资助他们去河南、河北等地救助瘟疫百姓,并且留下刘备以及沈晨的名声。

  自此北方百姓都对刘备和沈晨心中充满了感激。

  因而在刘备有仁义名望以及对北方百姓有恩的加持下,南方大汉的军队所到之处,几乎是民众竭诚欢迎,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遍布北方。

  此刻魏县城外,随着关羽派出去的斥候大量宣传,原本紧张的百姓们也都渐渐平静下来,甚至还有胆大的出来观看情况。

  等到汉军的主力部队抵达外面的村庄之后,关羽亲自下马,与乡亭德高望重的长者交谈,安抚他们的情绪。

  夏侯荣年纪小,视力非常好,站在城楼上就能看到数里外一些百姓站在了官道边,箪食壶浆。

  有汉军将领下马与他们攀谈,双方的氛围其乐融融,甚至汉军就在村庄附近开始建造营垒,准备对魏县展开进攻,百姓还有帮他们砍伐树木,修建寨墙者。

  “城外的百姓”

  夏侯荣看到这一幕,皱起眉头说道:“既是魏民,却奉迎贼师吗?”

  夏侯渊苦涩道:“现在在百姓心中,恐怕我们才是贼。”

  “一群谁强大就奉迎谁的墙头草罢了。”

  夏侯荣冷哼一声。

  夏侯渊摇摇头:“幼权,你错了,谁强大就奉迎谁的墙头草是世家权贵,而非百姓。”

  “城外不就已经证明了这些吗?”

  夏侯荣指着远处说道。

  “你不懂。”

  夏侯渊看着远方轻声道:“为父从黄巾之乱起跟随孟德南征北战,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太多。百姓大都是质朴,谁给他们一壶水,一口饭,他们就对他感恩戴德。张角能以一己之力掀起大乱,不就是如此吗?终究是孟德所作所为,不得人心。”

  “父亲.”

  夏侯荣看到夏侯渊的脸上充满了彷徨,忽然想起了之前他们在青州的时候,因为军队里缺粮,朝廷那边又没有送来粮草,他们不得已去劫掠百姓的物资,杀死杀伤了很多平民。

  也许谁是官,谁是贼,在那个时候,已经一目了然了吧。

  夏侯渊叹息道:“我无愧于孟德,但愧对天下百姓,也许大魏到了如今这个局面,本就是上天要惩罚我们,幼权,你觉得我们会有胜算吗?”

  夏侯荣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并无。”

  虽然夏侯渊之前手头上有大概六万人,实际上已经只有四万多,因为在从汝南徐州等地往北撤离的时候,路上就已经出现了大量逃兵。

  很多底层士兵并不想继续再打仗下去了,纵使夏侯渊如何约束,斩杀了不少逃跑的士卒,也渐渐有些吃力。

  所以一路勉强维持,逃散了一万多人,只有约四万多人撤退回了河北。

  而且这四万多人大部分还都是河北士兵,如果不是他们本身就是河北人士的话,恐怕在路上的时候,基本都已经跑光了,不会有人再愿意为这样一个几近崩溃的大魏王朝效忠。

  因而以夏侯荣的聪慧,自然也该明白,他们手中区区四万多军心士气低落的残兵,面对十万人以上,军心士气高昂的关羽汉军,胜算可以用渺茫来形容。

  “尽人事,听天命吧。”

  夏侯渊沧桑的目光看向远方,说道:“若是为父战死了,幼权一定要记得乖乖投降,不要再做无畏抵抗。你兄长寄来一些家书,他与你姐姐涓儿见过面了,在南方也被安置得很好,至少我们家投降过去,也不会太差的。”

  说完之后,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天空,心中,已有了死志。

  以死来明志,也不算愧对曹家与夏侯家一世交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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