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剧烈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火花迸溅。
甘宁是跳起来劈砍,乐进也是一刀往下挥砍,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两个疯子的刀就这样在半空中相遇,针尖对麦芒一般撞在一起。
不过乐进有个优势就在于他是骑在马上,有战马帮忙卸力,甘宁则是在半空中,只能被劈落下去。
所以这一招过后,他整个人就从空中掉下来,退后了好几步,在亲卫的帮助下才稳住身形。
乐进正想趁胜追击,周围大量甘宁军再次一拥而上,将他周边的亲卫阵型几乎冲垮。
人少的缺点就暴露无遗。
此时整个淯水河左岸上到处都是厮杀的曹军和甘宁军。
周围乡野百姓早就扔下锄头扁担,有多远跑多远,已经没有人在乎被毁坏的桥梁。
而河对岸另外一半曹军则只能干瞪眼,河流湍急,北方旱鸭子居多,他们又不像甘宁的锦帆贼一样会游泳。
因此现在对岸曹军一个个都是站在河岸边,眼睁睁地看着这边,根本没办法给予乐进任何帮助。
特别是当乐进这边的阵型西北方向被甘宁撕裂开一条口子之后,整个队伍都节节败退。
这就导致当乐进想要以自己和亲卫来填补缺口的时候,正面遇到了甘宁,虽然第一次交锋由于战马问题占了点小便宜。
可他的身边援军太少,而甘宁那边的士兵如泄洪的洪水一样向着他们涌来,造成乐进即便有些优势也不能扩大。
然而战争本来就不是什么公平赛事,为了消灭敌人什么手段都应该用出来,所以甘宁也丝毫没有要公平对战的意思,再次欺身扑了过来。
此刻远处的沈晨坐在马背上,远远看着这边的战斗,像这样的小规模正面交锋的战争他还是第一次见,之前打曹仁的时候,他们完全缩在邛笼里,并没有正面交锋。
因此沈晨目前也只是观望,他看到甘宁已经突破了曹军阵型,曹军的部队现在已经处于苦战当中,周围的甘宁军还在源源不断地闯入,击溃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六千多人打两千多人,目前也只是占据上风而不是瞬间将对方击溃,也让沈晨对曹军的实力有了初步认识,他现在就在分析为什么曹军能坚持的原因。https://
“叔祖,从战争打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
沈晨忽然问邓洪道。
邓洪抬头看了眼天色,说道:“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零三刻了吧。”
差不多是一个半小时。
沈晨眺目远方道:“曹军不过两千余人,为什么能坚持得这么久?”
邓洪说道:“听说曹军乃是百战精锐之士,想必人人皆勇武难当,当年陶使君不就是在彭城与曹军兵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被曹操几近歼灭吗?”
沈晨摇摇头道:“士兵精锐是一方面,但我觉得兴霸叔的军队和咱们黄门亭的士兵不比对方差多少,主要是对方结阵很有讲究。”
邓洪好奇道:“阿晨,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不怎么看兵书吧。难道现在又开始对行军打仗和兵法阵法开始感兴趣了吗?”
“之前去诸葛兄长那里坐的时候,跟他一起看过一些《六韬》和《孙子》,是有些感悟。”
沈晨点点头,他以前确实不怎么看兵法,因为汉朝是儒家治世,所以普通人要想读书上进,就只能学习七经,像兵法这样的书籍,往往只有世家大族才有。
不过诸葛家就有很多兵法书籍,诸葛玄把两个侄女嫁出去,自己又在刘表麾下担任官吏,勉强算是荆州二流世家,弄到兵法还是很简单。
除了诸葛家以外,岘山书院也有兵法典籍。
只是从前是因为上进需要,像刘表、宋忠都是当世大儒,要在荆州立足,就必须精研儒经才行,因此以前他都把精力放在儒学上。
而最近一年来,他的儒学渐渐精湛,王粲带着他经常去拜访各路襄阳大儒,逐渐闻名于荆州士林,儒学已经有了一定成就,所以就开始学习兵法。
不要以为现代人穿越到古代就立即能成为卓越的军事家,那都是扯淡。
古代冷兵器打仗和后世火器战争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所谓行军打仗行军打仗,里面光一个行军动众、安营扎寨就有诸多门道。
诸葛亮后来六出岐山的时候,每次出兵都谨慎有加,战略战术布置务必精细到完美。
因此即便是每次出师北伐,都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原因,譬如东吴猪队友,还有马谡、李严等问题。
但每次他都安然无恙地退兵回去,没有给季汉的内政和兵力造成巨大伤亡损失。
而相比之下姜维虽然也不错,可跟诸葛亮比起来就差太远。
几次北伐都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并且得到的战果也跟诸葛亮无法相比,加剧了蜀国的内耗。
所以冷兵器时代打仗是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学得好就是诸葛亮,学得不好就是马谡。
沈晨目前还处于学习兵书的阶段,还没有进入实战。别看他搞定了曹仁,那是曹仁自己轻敌了,不知道建筑设计师的能耐。
换成曹操亲至,派个几千人打探出了黄门亭山谷的真实情况,也许就能想到别的办法应付。
即便是邛笼坚固到清朝的红衣大炮都轰不开,可粮草囤积一定不够,耗都能把沈晨耗死在里面。
因此沈晨这次过来,就觉得或许是一次非常重要的实战经验。
他看着战场上的形势,虽然对乐进很不利,可曹军利用阵型,依旧顽强地在反抗,甚至有的时候还能做到反击,让他很受启发。
“这就是《孙子兵法》上说的,“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沈晨喃喃自语道:“这乐进也是个能征善战之辈,利用兵阵背水与我们一战,我们只能从三面硬冲他们的长矛阵,像是一只老虎遇到了一只蜷缩起来的刺猬,虽然我们力量大,可短时间内无从下嘴。”
邓洪顺口说道:“兴霸不是已经打开了一个缺口吗?”
“是了。”
沈晨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看向邓洪道:“叔祖,你真乃奇才也。”
“啊?”
邓洪一头雾水。
但沈晨已经没有再理他,而是立即对身边的士兵道:“去,传我命令,让大舅父领所有咱们黄门亭的人马,从西北那个角往里冲。”
“是。”
士兵骑马飞奔而去。
甘宁大包大揽地把进攻主力抢了过来,所以冲锋在最前面的便是湖阳守军。
而黄门亭的兵马则跟在后面,此刻在外围游弋。
对方的主力其实已经有被击溃的迹象,只是在乐进的指挥下苦苦支撑,双方战场前沿,已经到处都是尸体,田园上、河岸边、乡村附近,到处都在发生战斗。
邓昭和沈真现在反倒没有主动进攻,他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六千人包围两千人,平均三个打一个,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插手冲进去的地方。
然后此时沈晨的命令过来,在向传令兵确认了沈晨所指的方向之后,邓昭和沈真就远远地眺望一眼,发现那边确实有个缺口。
这样就好办了,他们立即下达命令,让黄门亭的士兵们往那个方向发起冲锋。
此刻甘宁和乐进之间的战斗已经进入到白热化,历史上乐进就是一名冲锋陷阵的勇将,论起武力肯定要比于禁强,而且他也是一名一流武将。
虽然有后来在濡须之战中被甘宁一箭射中面门的情况,但也五十回合战平了凌统,而凌统五十回合战平张辽。
并且凌统可是多次要找甘宁单挑为父报仇来着,只是被孙权劝阻才没有实施。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凌统的武力值应该是不逊色甘宁多少。
再横向对比的话,就能得出五子良将当中,张辽、张郃、徐晃、乐进的武力值基本差不多,都属于一流武将,就只有于禁是二流水准。
不过即便乐进是一流武将,但在一流武将当中应该也属于中下级别,而甘宁在一流武将里属于中上层次,二人之间应该还是差了那么两三点武力值。
因此憨斗在一起,乐进一开始仗着有战马之利,与甘宁战了二十多回合不分胜负。
可甘宁人多啊,周围全是他的士兵,乐进的亲卫一个个倒下,荆州军几乎把乐进包围了起来,长矛大刀不断往他身上招呼,打得乐进颇有些疲于奔命。
很快到第四十回合的时候,趁着乐进忙于应付周围荆州军士兵长矛的时候,甘宁瞅准机会,一刀砍在了乐进胯下战马的马腿上。
战马吃痛,当即嘶鸣一声,翻倒在地上。
其实正常来说,战争的优势方往往不会选择进攻敌人的战马。
因为这些都是战利品。
战乱年代,一匹战马的价格非常高,普通士兵抓住一匹战马,远比俘虏几名敌方士兵立的战功还高。
但甘宁也没办法,人家在马上占据了很大优势,坐得高看得远,居高临下,还能够借力,因此打起来特别吃亏,所以必须要先让他下马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句话并不是杜甫独创,而是从春秋战国开始,华夏上千年的战争文明的经验总结。
乐进胯下战马翻倒在地,他整个人也跌落下来,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周围士兵一拥而上把他擒住。
但乐进的反应也奇快无比,几乎是在跌落下来的瞬间,往右侧方向一个猛扑。
他整个在泥地里打了一个滚,那个方向他之前看过,还有十余名亲卫在奋力死战,是唯一有友军的方位。
此刻他连滚带爬,冲进了自己亲卫的阵型里,周围曹军立即掩护着他往后撤,后方的曹军阵型已经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大量士兵拥挤在一起。
“杀啊。”
“往那个方向冲。”
“杀进去。”
原本乐进是来补缺口的,却与甘宁陷入苦战。
而就在他落马之后,飞快撤入阵中,想要重新组织起士兵反抗的时候。
前方缺口处刹那间涌入了大量的敌军,黄门亭的士兵蜂拥而入,瞬间打破了僵局,刀刃碰撞声音不绝于耳。
正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一千多名士兵冲进去之后,顷刻间将曹军阵型撕裂开。
阵型被大破,外围苦苦支撑的士兵一下子就坚持不住了,纷纷开始往后撤。
而后方的士兵则还在往前挤,前后冲突,发生了踩踏事故。
要知道一开始曹军不过两千余人结阵,在甘宁的第一波冲锋当中,就已经把外围的长矛兵杀得七零八落。
里面则是一圈刀盾手围在一起,大概不过一千人缩成团,这是标准的一个圆形防御阵型。
在甘宁打破这个阵型之后,圆形阵还在艰难支撑,没有完全被破开。
但沈晨注意到了这一幕,立即让外围游弋的黄门亭士兵展开了致命一击,从曹军的西北方杀开一条口子,杀到了曹军阵型中间。
如中心开花战术,直插敌人心脏部位,再向四周扩散。外面又有大量甘宁军进攻,里外包围,曹军顿时崩溃。
“跑啊。”
“我军败了,快跑。”
“我投降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一时间,曹军士兵再无战心,很快死的死,逃的逃,投降的投降。
整个战场上都呈现出了一片压倒之势。
远处的沈晨看着这一幕,先是有些惊讶,然后迅速陷入了沉思当中。
一开始乐进利用防御阵型,还是能够顽强支撑。
如果不是自己兵力是对方的三倍,如果不是自己选择在对方渡河的时候,派船只撞毁桥梁。
野外鏖战,以六千人对付乐进部总共五千人马,也许胜算还真的不算高。
甚至有输掉的风险,因为甘宁是没有任何阵型的,直接是所有人都乱糟糟地嚷嚷冲杀,组织纪律上差了乐进一截。
可万事万物也没有绝对,一旦找到了对付敌人的方法,那么战场形势瞬间大变。
难怪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有的时候战场上看着一片大好,结果忽然莫名其妙,任何一个因素,都有可能造成战局的改变。
沈晨在这一瞬间明悟。
其实兵法教他们的,只是一个基础,比如阵型、对敌方式以及如何进行思考。
真正决定胜负手的,还是兵书没法教给他的抓机会能力。
如果一开始没有毁坏桥梁,两边六千人打五千人,沈晨同样排兵布阵,与乐进正面对垒,也许这场战争就会持续很久。
这样就很考验双方将领指挥水平,看能否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战机,一举将胜利的天平往自己这边拉。
沈晨现在很庆幸。
今天这一仗出师顺利,先是破坏桥梁为自己赢得了先机,又在邓洪的提醒下,抓住了时机,一举将乐进击败。
而这对于他来说,是非常宝贵的经验,值得一辈子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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