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卫队马不停蹄赶到营州城,一进城门直奔营州官府。
“杜大人,陈大人,你们发现没有,这营州好像有点不对劲。”
张绍安勒住马缰一脸疑惑道。
杜志贵点点头:是有点不对劲,本官听说营州百姓十室九空,能逃的都逃往外地了。
可你们看这大街上,人山人海,扛着大米和猪肉者满街都是。
这可与传闻中的民不聊生一点都不符。
论繁华程度都快赶上长安和洛阳了。
陈忠秀捋着胡子,嗅了嗅鼻子:不止这样,空气中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好像杀了不少肥猪。
眼见事情与传闻不符,三人顿时起了好奇心。
命令卫士找来几个当地百姓。
“老伯,这大雪天的,你们都往街上跑,不嫌冷啊。”
老头撂下麻袋,擦擦汗,瞥了一眼三人,笑着道。
“三位官爷有所不知,还有两天就大年三十了。”
“现在手里有钱了,老汉寻思上街买点年货,回家煮点肉给小孙子解解馋。”
说着解开麻袋口,亮了亮里面的年货。
张绍安眼尖,见里面装着二十斤粳米,一条猪大腿还有鸡和鱼,心中疑惑更深。
看老汉穿着应该是穷苦人家,按理说应该买不起这些东西才对。
只是不知出了什么缘故,让他们大手大脚起来。
“老人家,据本官所知,你们营州赋税沉重,一年到头也收不了多少粮食。”
“怎么会……”
老者哈哈一笑,重新扛起麻袋道:您说的是以前。
自从沈青天来了营州,俺们的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先是减轻了赋税,又把官府历年的陈欠给补上了。
光老汉自己就领了十八贯铜钱呢,沈刺史可真是青天再世啊。
最后一句三人并没有听进去,告别老汉,一行人继续往府衙行去。
随着深入闹事街区,采购年货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能下马步行。
望着人山人海的大街,陈忠秀感慨道。
“难怪陛下如此器重沈源,这厮上任不到一个月,就把一个贫穷的营州弄得生机勃勃。”
“这种能力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
杜志贵深以为然的笑了笑。
“是啊,户部之前清查税收的时候,营州只有八十万两税银,看目前这种情形。”
“营州最少还能收五百多万两白银。”
“这个沈源不去户部当尚书实在太可惜了。”
“人才呀!”
见两人把沈源捧的这么高,张绍安摇摇头。
“两位,人家沈源都升任三品洛州牧了。”
“咱们这些跑腿的赶紧干正事吧。”
“朝廷还等着查抄赵文翙贪墨的银子呢。”
“没错,没错,张大人说得甚是。”
三人哈哈一笑,带着卫队来到府衙。
眼前一幕让他们有些诧异。
“你们府衙开赈灾棚了?怎么排这么多人?”
瞅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张绍安皱眉道。
负责接待的是一名新衙役,见几人穿着官服,赶忙回道。
“回几位大人,卑职正按照刺史大人的命令,为百姓们办理陈欠返还,并非开设赈灾棚子。”
张绍安三人面面相觑,暗自点下头。
看来先前那位老者并没有欺骗他们。
沈源这厮真给百姓发钱了。
只是让他们疑惑的是,这家伙上任不过十几天,哪来那么多钱补贴给百姓?
点石成金?生财有道?
“本官在户部清查各州府账目时,记得你们这里所欠高达四百万两白银。”
“你们是怎么补上亏空的?”
杜志贵纳闷道。
沈源要是真有这本事,他第一个上报朝廷,举荐其去户部当差。
闻言,年轻衙役笑了一声,摆摆手。
“简单,抄了三千贪官污吏不就有了吗?”
“抄了…”
杜志贵的话嘎然而止,一双眼珠子渐渐瞪大。
盯着衙役,声音颤抖道:你说什么?
抄了三千贪官污吏的家?
“是啊,这帮贪官污吏,不抄不知道,家里全是铜钱和银子。”
后面的话杜志贵已经听不见了,只感觉天旋地转,耳朵嗡嗡的响。
下一刻,身子向后倒去。
不好!
杜大人!
陈忠秀和张绍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杜志贵。
又是掐人中,又是按手指,总算把他摇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杜志贵死死盯着衙役。
“查抄的赃银全都发给百姓了?”
衙役发现自己好像惹上大事了,紧张的摇摇头。
“没有,剩下的已经贴上封条,随时准备运往国库。”
呼…
听到这话,杜志贵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吓死他了,这次来营州朝廷和部院大臣再三叮嘱他就算人回不来,也一定要把脏银运回来。
朝廷全靠这批银子支锅造饭呢。
这要是全被沈源发给百姓了,他拿什么回去交差。
“幸好,这厮还有些分寸,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暗自庆幸了一句,杜志贵在两人的搀扶下站起来。
“本官是朝廷派来押运脏银的圣使,封存在你们府衙的还剩多少?”
“这个…”衙役想了想,道:回大人,总共查抄五百五十万两白银,其中返还百姓四百万两,借给契丹奚族五十万两。”
“总共还剩一百万两.”
杜志贵身子一僵,突然仰面喷出一口鲜血。
手指大堂颤声道:竖子敢尔!
杜大人!
老杜!
眼见杜志贵昏迷不醒,张绍安大叹一声。
“唉,你这是何苦呢,钱没了至少赵文翙这帮贪官还在啊。”
“再抠出一点不就全有了。”
这时,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想找赵都督他们只能去地下找了,几千具尸体现在还躺在义庄呢。”
噗!
张大人!
陈大人!
不好,快叫大夫,几位大人不行了!
…
府衙,后堂。
悠悠转醒的三人,裹着棉被坐在床榻上,一脸阴沉。
“两位大人,现在姓沈的不但杀了三千案犯,还把脏银还给那帮泥腿子了。”
“怎么办?这趟差事要是办砸了,罢官免职都是轻的。”
“娘的,拿朝廷的钱给百姓发银子,这谁他娘不会?”
“作孽啊,本官怎么遇见这么一位煞星!”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杜志贵痛心疾首道。
张绍安眼睛虚眯,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两位不必灰心,银子没了,咱们还可以找回来。”
此言一出,杜志贵,陈忠秀齐齐抬头。
“张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绍安冷冷一笑:二位别忘了,在大理寺没介入前,这批银子属于朝廷。
沈源这厮根本没有权利返还百姓。
咱们马上以朝廷圣使的名义下一道命令。
把发出去的钱再追回来,这样我们也好对朝廷有个交代。
“此计甚妙!”杜志贵一拍大腿兴奋道。
“这样一来,我们拿回了银子,还能让沈源落得一个杀戮大臣的罪名。”
“简直一举两得。”
“营州百姓这边好说,可契丹人那边不太好要吧?”
陈忠秀犹豫道:这几年契丹那边天天闹灾,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
要是把给他们救命的钱要回来,万一再来一出叛乱怎么办?
张绍安闻言嗤笑一声,走到窗前背着手。
“陈大人,咱们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
“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再说区区几十万契丹人,能成什么气候。”
“要知道李尽忠现在还关在营州大牢呢。”
杜志贵也跟着劝道:老陈,契丹人造反跟咱们没有关系。
发愁的是营州官府,咱们要是找不回这批银子,那才是掉脑袋。
面对两位同僚的劝说,陈忠秀咬着牙点了点头。
“成,咱们这就以朝廷圣使的名义把钱要回来。”
“娘的,一些泥腿子大过年还敢吃猪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在营州大肆收回官府补发的欠银时,远在几千里之外的神都,一辆马车悄然进城。
“沈大人,咱们到大理寺了,您看这车马费?”
老者搓了搓手掌,不好意思的伸出五指之数。
沈源淡淡道:你这老翁真是着急,本官还能差你钱咋地。
拿着!
说完,沈源从包袱里拿出一件丝绸衣服。
“这是本官花了一个月俸禄买的衣服,足以抵消你的车马费了,回去吧。”
“谢谢沈大人,小人先回去了。”
送走车夫,沈源仰望牌匾上面大理寺三个字,苦笑一声。
升来升去又回到了大理寺监牢。
这官当的真是短命。
由于是二进宫,所以门路倒也算熟悉。
在大理寺官差诧异的眼神中,沈源直奔监牢。
“沈大人,您回来了,快坐下一起喝两盅!”
见沈源穿着一身素衣走进大牢,正和几个手下喝酒的铁山,眼睛一亮,踹了狱卒一脚。
“去,告诉伙房做两道拿手的蜀菜,沈大人最爱吃辣。”
狱卒走后,沈源坐到桌前,一脸疑惑。
“铁兄,你怎么知道沈某要来监舍?”
铁山哈哈一笑,给沈源倒了一杯热水。
“你沈刺史哪天要是不来,为兄才感到好奇。”
笑过之后,铁山摆摆手:好了,来大狱住两天也好,就当自己家了。
“你的房间兄弟给你留着呢,每天派人打扫一遍。”
“顺便还按照你的要求装饰了一下。”
这一回,沈源是真摸不着头脑了。
铁山这家伙讲义气归讲义气,但比铁公鸡都抠。
想让他花钱给监舍装修,除非太阳从北边升起来。
“沈老弟不必惊讶,这不是跟着你们青源地产盖房子,赚了几千两嘛。”
“老哥寻思着你以后少不了被抓进来。”
“索性给你装修了一间豪华监舍。”
“走,咱们去看看,回来再吃饭摇骰子。”
两人来到监舍,沈源差点惊掉下巴。
这哪里是监舍,分明是青源县的温泉馆啊,两者一模一样。
“怎么样老弟,为兄对你还算不错吧?”
“这里不光有小鱼啃腿,还给你搭建了一个火炕。”
“寒冬腊月的一烧火,保证你暖和。”
“另外大理寺全体同仁商量了一下,觉着应该让你找到家的感觉。”
“特意凑钱给你请了一个从宫里辞退的老御厨,专门给你做蜀菜,卤菜,以及其它菜系。”
“顺便还从天香楼请了个当家花魁来伺候你饮食起居…”
“等一会!”沈源打住铁山,皱眉道。
“老哥心意兄弟心领了,只是囊中羞涩,实在住不起这样的房间,你还是给我换个普通牢房吧。”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
自己只是个四品刺史,在大理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对方如此大张旗鼓示好,必然是奔着某种目的而来。
万一给不起,岂不是要连本带利还给人家?
被人戳穿心思,铁山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一声。
“老弟你是不知道,为兄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实权挺大,抓的都是官员。”
“但是穷啊,一年俸禄还不够养活家里呢。”
“这不兄弟们看见我跟着你盖房子赚了几千两,大家合伙建了一个建筑队。”
“想从你们青源地产接点小活干干,你看这事……
看着众人殷切的眼神,沈源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官场不是打打杀杀,官场是人情世故。
权衡再三,沈源最终同意了。
“可以,但丑话说在前面,房子是百姓一辈子的大事。”
“你们建筑队盖房子时,必须符合青源标准,绝不能为了多赚一点钱,闹出人命来!”
大理寺众人齐齐松了口气,纷纷拍着胸脯让沈源放心。
他们这个建筑队是良心建筑队,让百姓买的安心,住的放心。
“哈哈,怎么样大伙,我这兄弟够义气吧。”
铁山满面红光的说道。
他是这个建筑队的头头,一旦接到青源地产的活,一年下来赚个几万两不成问题。
因此对待沈源的态度越发热络。
一众狱卒也跟着点头,笑呵呵道。
“那还用说,沈大哥义薄云天,爱民如子,兄弟们最佩服这样的人。”
“来来来,大家一起敬沈大哥一杯……”
入夜。
沈源掀开被子,喝了一杯葡萄酒,见其它监舍犯人锁在尿桶前酣睡。
从怀里摸出两本论语,眉宇间有着若有所思之色。
从赵文翙的话中不难判断,这两本论语表面上记载的是账目。
但实际上却是藏钱的线索,一旦凑齐五本就能找到起兵伐武的巨额资金。
说不动心是假的,可真掺和进去,难保不是下一个赵文翙。
“不行,这件事的幕后凶手很有可能是太子李显那帮人。”
“自己决不能趟这趟浑水,还是辞官回到青源老家谋发展比较稳妥。”
心中打定主意后,沈源来到书案前给武则天写了一道折子。
“陛下,臣本布衣,躬耕于青源,不求闻达于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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