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仿佛是与那血肉一般与生俱来的东西,一旦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便会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哪怕是死了,仇恨也不会消散,而是随着生命的延续,传承给下一代人。
不过,仇恨虽然不会消失,但却会以人为意志发生转移。
譬如,当仇恨的对象存在于你无论如何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时,濒临绝望的复仇者就不得不在放弃复仇和降低标准之间选择一个。
大多数时候,人们的内心都会潜移默化地选择后者,这并非鸵鸟心态,而是迫于无奈的现实。
五年前,新帝登基,南北两路反叛势力兴起,世家蠢蠢欲动,天下大乱在即,原本这事和江湖关系不大,因为彼时江湖各派都在多年的争斗中损失巨大,根本不具备一同起来作乱的能力。
不过就在江湖一片沉寂的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做出了一件震惊天下的事情,那就是北少林的新一任方丈灵悟大师,他率领南北少林,旗帜鲜明地归入了锦衣卫的麾下。
原本这种事情大家最多骂两句而已,你喜欢跪着要饭那随你便,只要不碍着我,那乱子再大也权当狗叫。
可偏偏,少林在跪了之后,转眼就成了朝廷的鹰犬和爪牙,听命于锦衣卫开始对江湖同道大肆杀戮。
一开始大家敢怒不敢言,眼看着朝廷的军队扫平了北地,往日威震江湖的玄天教成了过眼云烟,北地赫赫魔道全都销声匿迹,少林抱上了朝廷的大腿,他们惹不起。
可现在形势不同了,朝廷――准确地说是锦衣卫,他们几次三番地表现出了对少林的不满,两边的合作关系开始变得暧昧不清。
锦衣卫给江湖人的承诺和一张废纸没有任何区别,所以锦衣卫过河拆桥大家根本不觉得奇怪。
既然少林没有了背后的依仗,那以血还血,有仇报仇的时候就到了,朝廷和锦衣卫太遥远,他们惹不起也打不过,但是少林别想逃!
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南到北,整个江湖都开始了对少林的声讨,积攒已久的怒火终于开始爆发,哪怕是佛门宗派这个时候都选择了避其锋芒,快速将少林切割出了佛门一脉。
风雨飘摇中,南少林的举动又给了北少林致命一击,就在锦衣卫翻脸不认人的那一刻,南少林以极快的速度选出了新的方丈,同时宣布南北少林本非一家,灵悟作为北少林方丈不宜继续插手南少林的事务。
北少林孤立无援,方丈灵悟更是成了众矢之的,因为投靠锦衣卫就是对方下达的决策,尽管北少林的高手都知道,这个决定是前任方丈灵虚下的。
但死人不会说话,天下人也不会相信,此刻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灵悟方丈,就连北少林寺内也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这一次江湖各派来势汹汹,誓要将这勾结锦衣卫为祸江湖的大恶人除掉。
是的,不知是在哪位高人的指点下,这一次江湖将矛头指向了方丈灵悟,而非整个北少林,尽管做事的时候没有差别,该针对北少林还是针对,但这个态度可就十分有说法了。
起码能够让北少林的僧人产生这样一种错觉,似乎只要首恶一除,北少林立刻就能够转危为安,再度回到曾经正道魁首的地位。
“这是想要让我自相残杀啊,”灵净和尚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此狠毒的计策,难道是锦衣卫.”
“师弟,如今这是与不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灵悟方丈摇了摇头:“我不明白灵虚师兄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但想来应该是失败了,如今少林落到天下皆敌的地步,必须得有人站出来为此负责。”
灵净先是一愣,然后着急地道:“师兄!不可!”
北少林已经承受不起再失去一位合格的方丈的代价了,而且灵悟只是遵从了灵虚的遗命,将这责任全部归咎到他的身上,未免太不公平。
灵悟却只是笑了笑:“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师弟不必再说了,如今我为方丈,自该为北少林的将来考虑。”
灵净再想劝,灵悟却已经闭目打坐不再言语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后离开了,临出门时他遇见了在少林带发修行的霍云起。
“灵净师叔。”霍云起行礼道。
灵净点点头,这霍云起初入少林之时,的确惹得众多弟子不满,此人身负血仇又无心修佛,强行将他带进少林,恐怕适得其反。
可惜灵悟方丈一意孤行,不过结果倒是还算让人满意,霍云起虽是带发修行,但也并没有与众弟子格格不入,尽管对佛法兴趣不大,但他每日也会按照方丈的嘱咐,去听一听灵字辈的高僧讲课。
“师父。”霍云起走进房间里,看向闭目打坐的灵悟,目光中含着隐忧。
“今日课业完成得如何了?”灵悟睁开眼,平静的神情并未因少林之难而出现一些波澜。
“弟子已全部完成,”霍云起答话后,又忍不住道:“师父,如今江湖上的那些人群情激奋,我们该怎么应对才好?”
“不必担心,此事为师自有办法。”灵悟和尚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和蔼,只是在霍云起看来,却叫他心头升起了某种莫名的担忧。
霍云起忧心忡忡地离开了,他回到了禅房之中,在蒲团上打坐修行,却发现自己的心情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下来。
有种可怕的危机感不断在拨动他那本就不平静的心境,霍家两度家破人亡的场景涌上心头,霍云起闭上眼,脑海中一片血色浮现,叫他惊得立刻睁开了眼。
“呼”
霍云起默念佛门心法,将那陡然涌起的恨意缓缓压制了下去,等他心情平复之后,门外忽然有人找来。
“霍师弟,外头有人来找。”
“我这就来。”
霍云起起身来到山门之外,见到了一位陌生的少年郎,他疑惑道:“不知公子寻在下何事?”
这少年正是东方复,他看了眼霍云起,开口道:“贫道云夕。”
“道门弟子?”霍云起一愣。
东方复点点头,又道:“家师青城派玉枢真人。”
“青城派”霍云起眼中闪过几分惊讶之色,他曾为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天下各派中的人物,他都认识一二,只是铸剑山庄一战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与这些人有过联系。
不对,要说到青城派的话,他似乎还真的和其中一个人有过那么几分渊源,正巧,那人也是青城派玉枢真人的弟子。
霍云起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东方复,计算着对方的年纪,表情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问道:“青衣小剑天泉道长,是你什么人?”
东方复目光一凝,正色道:“是贫道师兄。”
“果然.”
霍云起脸上浮现恍然之色,他倘然道:“在下明白道长的来意了,只是当年之事,你师兄为何会与那魔道妖女同流合污,各种缘由,在下也不甚清楚。”
东方复眼中闪过几分失望,但他很快重新振作起来:“霍公子误会了,贫道今日前来,是为了找你打听一个人。”
霍云起面露疑惑,只听东方复沉声道:“逍遥派大弟子,月离风。”
霍云起怔住了,这个名字他自然十分熟悉,当初东都之中,此人便是与天泉同路而行,那两人似乎是朋友。
只是叫东方复失望的是,对于月离风,霍云起知道的事情也并不多,在东都之时,他全身心都投入了与三大家族的对抗之中,无论天泉还是月离风,于他而言都是过客而已。
霍云起很直白地告诉了东方复,他对两人的了解都不多,看着这少年那逐渐消沉的神情,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情到自然,霍云起有感而发:“道长为寻同门师兄罹难之真相遍踏江湖,这份情义在下佩服,只是在下对此事的确无能为力,唉.倘若陆兄还在,纵使江湖之大,这些许线索他能够手到擒来。”
“什么?”东方复一愣。
话一出口,霍云起自己也是失笑摇头,他方才想起的是曾经在铸剑山庄与他有过些交情的陆十七,若是丐帮还在,只要陆帮主一声令下,找个线索还不是轻而易举。
见东方复一脸的惊奇,霍云起便与他解释道:“道长见谅,在下方才是想到了一位故人,所以脱口而出说来这人道长也该听说过其名号才对,他是丐帮的最后一任帮主。”
“陆十七!”东方复惊呼出声。
霍云起点点头,旋即听得对方语出惊人地道:“你认识陆大哥?!”
“什么.?”
霍云起微微睁大了眼,他同样惊讶不已:“你也认识陆兄?”
踏上江湖数月,东方复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他此刻看着霍云起甚至都有了几分亲切感:“贫道当年上青城山拜师学艺,就是陆大哥一路护送的。”
“竟有如此缘分.”霍云起此刻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和东方复一样,他此刻看着这少年道士,也有几分亲切之意。
自铸剑山庄落败之后,霍云起曾经的朋友圈几乎散尽,带着仅剩的族人东山再起的他,也再没有结交过其他知心的好友。
虽说后来丐帮在江湖上的名声骤变,陆十七本人也被打上了勾结锦衣卫的正道叛徒标签,可是霍云起心中始终是拿对方当朋友的,哪怕自己的伯父最后是死在了对方的手中。
但这似乎也不算什么,毕竟他的亲爹也是被他伯父所害,算来算去,这仇恨根本理不清。
“陆兄他唉,过往之事,不提也罢了。”霍云起欲言又止,人死灯灭,再提前尘往事,似乎也没有意义。
“霍公子,贫道不认为陆大哥会这么简单就被人刺杀。”
东方复的眼神中藏着一份固执,他说道:“我相信陆大哥。”
霍云起看着这样的东方复,心头微叹,他不愿将少年人的希望全部打碎,于是他说道:“我与陆兄相识之时,他身边总是跟着几个姑娘家。”
东方复眼前一亮道:“是季姐姐吧,陆大哥送我上青城山的时候,季姐姐也在。”
“季或许有这样一位,不过你若想要去寻陆兄的‘下落’,或许你该去找另一个人,”霍云起目光复杂地道:“此人是红尘客后人,名叫阿岚,擅使双剑,她与陆兄也是至交。”
“阿岚.”
东方复仔细记下了这个名字,此番前来少林虽然没能查到什么有关天泉师兄之死的线索,但意外探听到了一个可能可以联系上陆大哥的人物,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霍公子,不知这位阿岚姑娘,现在何处?”东方复赶忙问道。
“自从铸剑山庄一别后,她就消失了,”霍云起摇摇头,不过他又说道:“我最后一次听见她的消息,是她在西域剿灭了一伙马贼,或许你可以去那看看。”
霍云起并非刻意关注过阿岚的消息,铸剑山庄原本就坐落在西北之地,自从霍天涯死后,剩余的霍家人除了愿意跟他东去的,几乎都留在了西北谋生。
这些人不知是出于怎么样的目的,发现了红尘客后人阿岚的踪迹之后,便将这消息远隔千里送到了他的手里。
尽管理智上霍云起告诉自己,霍家的罪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但午夜梦回,他还是时常会被那复仇的噩梦景象惊醒。
“西北吗多谢霍公子告知。”东方复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要去见一见这位阿岚姑娘。
“道长一路走来也辛苦了,不如先随我入寺内休整一番。”霍云起看到东方复风尘仆仆的样子,便就出声邀请道。
东方复想了想,并没有拒绝,他有自己的考量,如今他被不少人盯上了踪迹,那两个昆仑派的弟子恨青城派极深,已经多次设计要害他性命。
东方复能够从江南安全走到北少林,一路上没少费心思,若是能够借着少林山门休养一阵,倒也不错。
只是如今北少林似乎同样身处为难之中,东方复自小跟着天泉,也怀有一颗侠心,他不会担心受少林牵连,甚至因为依托了对方的庇护,他还打算帮对方一手。
只是他担心,若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让昆仑派也对少林设计出手,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不过这一点倒是他杞人忧天了,昆仑派如今自身难保,这两位昆仑弟子万万没想到,少林寺外的龙蛇虎豹那是层出不穷。
明面上大家声讨少林,私底下这伙人已经开始暗暗集结力量准备上少林上门“讨回公道”了。
最要命的是,在少林寺外潜伏着的高手中,不止有来自江湖的势力,还有隐藏在黑暗之中操纵一切的朝廷锦衣卫。
两个昆仑弟子自视甚高,不幸撞在了枪口之上。
“昆仑派的?”
几个锦衣卫押着两个昆仑弟子上前来,已经升任千户的崔一笑眼皮微抬,然后摆摆手:“处理掉,留着碍眼。”
“是!”几个锦衣卫将两人的嘴一堵,快刀在脖子上一抹,两个人顿时血涌如注,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中没了声息。
“晦气。”
崔一笑皱着眉头来到一边,看着优哉游哉靠在树上吹口哨的闫峰,他无奈地道:“镇抚大人,您倒也想点法子,咱们就这么一天天在这蹲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应无殇从镇抚一飞冲天成了指挥使之后,这北镇抚司的重任就落在了闫峰头上,不过他从千户升到了镇抚使,似乎也没有太大的积极性。
按照闫峰自己的话来说,他这官差不多已经到头了,再如何钻营也不会有多大变化,并非他的运道不够,作为在皇帝陛下跟前露过脸的人,运道他是不缺的。
之所以现在选择了摆烂过日子,是因为闫峰认为自身的能力仅此而已了。
“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这群江湖人跑到少林山门前,总不见得是为了来郊游吧?”闫峰看起来倒不是很着急。
崔一笑没有闫峰这样的养气功夫,主要皇位更迭之后,皇帝虽然对朝政不甚上心,但做事从不拖沓,这就导致了朝廷的势头蒸蒸日上。
先帝之时,曾经留在京里除了养老几乎没有任何事情可做,可现如今,离了京城才是真的养老,朝廷每日都有无数的事情要办,崔一笑不想错过这些机会。
“哈哈,崔千户不必着急,喏,你看,这不就开始了吗?”闫峰一指那山门处,只见乌泱泱一群人沿着山道上来了。
崔一笑来了精神,立刻吩咐左右做好准备,如今锦衣卫是不会再简单插手江湖事务,倒不是怕什么,而是觉得掉价。
朝廷上不止一次提起过,对付现在的江湖地方衙门的捕快足矣,出动锦衣卫简直是大材小用,若不是顾及陛下也曾经是锦衣卫出来的,恐怕他们免不了要骂几句。
所以此次崔一笑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保证北少林能够切实地遭受打击,等到这江湖最后的一根支柱倒下,那将来百八十年,就不必担心江湖再起什么风浪了。
北少林警钟大鸣,灰袍武僧云集山门前,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来势汹汹的江湖众人。
平心而论,这些江湖人要按照他们嘴上喊着的“踏平北少林”,那恐怕难度很大,只是今日若是他们真的火并一场,那才是真正绝了北少林的后路。
今日这一战不能打得太大,却又不能不打,这个度要如何拿捏,就是关隘所在了。
山门前一众江湖侠客七嘴八舌的,一边声讨北少林与锦衣卫狼狈为奸杀害江湖同道,一边高喊着要替天行道,肃清正道叛徒。
灵净和尚面露苦涩地看着这一幕,他叹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还请听老衲一言”
“住口吧老和尚!你那大道理如今已经没人信了!”
为首一位手提钢刀的黑面汉子高声道:“江湖规矩,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北少林若是还自认是江湖中人,就不要磨磨叽叽的,赶紧把灵悟那老秃驴交出来!”
“交出灵悟!”
“这秃驴若不下地狱!如何对得起枉死的江湖同道!”
众江湖人的怒气被调动了起来,矛头全都一致对准了北少林方丈灵悟,灵净和尚出声辩说,话语却好似石投大海,片刻就被山呼海啸的声讨淹没。
“交出老秃驴!”那黑面汉子厉声喝道,手中钢刀高高挥舞着,叫嚣的姿态十分霸道。
“匹夫!辱我师父,先问问你的刀够不够锋利吧!”
在众人惊呼声中,一道身影自少林山门后跃出,手中长棍当头砸向那黑面汉子,后者惊怒间抡起钢刀一拨,两人在匆匆过了几招,各自向后退开。
霍云起落在了欲言又止的灵净和尚身前,手持一根长棍,倘然而立:“想要见我师父,先过我这关!”
“你是什么人!”那汉子上下打量着霍云起,此人没有落发,难道是外门俗家弟子?可若是如此,他的武功怎么会这样厉害。
这时,人群中一人高声呼喊道:“我认得!他是霍云起!”
尽管铸剑山庄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但是霍云起这个名字一经喊出,仍然是唤起了不少人的记忆,想来那应该是一些并不算美好的画面。
“霍云起?霍家少主?你怎么会在这里?”那黑面汉子惊疑不定地道,霍家销声匿迹多时,当初在东都也是昙花一现,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曾经的霍家少主,其实拜入了少林门下。
“少废话,你可敢与我比试比试?”霍云起懒得废话,看这架势,是打算将积攒已久的怒气宣泄出来。
“好小子,想逞英雄?那就看你在这少林寺中学得了几分本事了。”那黑面汉子冷哼一声,亮出钢刀,三步欺身便是一刀斩落。
霍云起舞起长棍攻守有度,与那汉子缠斗了十多个回合,刚刚寻出一些破绽来,忽然就见对方刀势一变,本是双手握刀,竟换了单手,空出的左手化掌为拳,势大力沉,一记直冲砸在他的肩头。
伴着骨骼断裂的声响,霍云起脸色一白,是他大意了,本以为是个靠着刀法逞凶的莽汉,没想到,对方修炼的居然是身体横练功夫,这一拳单论威力,丝毫不输给那些内功高手调动真气发动的一击。
一拳之下,霍云起被打得连连后退,手中长棍也是掉落在地,他微微颤抖的右手,竟然连棍子都握不住了。
“好厉害的拳头,这人刚才是故意示敌以弱?”灵净和尚目光一沉,方才这汉子以手中钢刀与霍云起过招,又如喽一般叫嚣,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被人推出来当枪的棋子。
这第一局是少林落了下方,教人算计了。
“阿弥陀佛。”
灵净和尚出来拦下挣扎着想要再战过一场的霍云起:“你不是他的对手,快到后面去好好休息。”
“我是,灵净师叔。”霍云起到底是没有继续勉强自己,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早已懂得有些事并非坚持下去就会有结果的。
“这位施主好武艺,接下来就让贫僧”灵净和尚话音未落,只听后方传来一声――
“师弟,退下吧。”
灵悟方丈终于现身了,他在众灵字辈高僧担忧的目光,迎面走到了一众面露凶光的江湖人跟前。
“阿弥陀佛。”
灵悟方丈双手合十低头一礼:“众位施主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向贫僧讨个说法,过往种种不可追,一切罪恶皆由贫僧一人承担。”
“来得好!”
那黑面汉子冷笑道:“老和尚,今日你没在寺庙里当缩头乌龟,某家敬你也是一条汉子,你少林寺助纣为虐杀我多少江湖同道,这份血仇,你今日撂下一句话来,打算怎么个了法!”
灵悟方丈长叹一声阿弥陀佛,接着却是微微一笑:“这有何难,贫僧虽是出家人,却也身在江湖之中,既然如此,不妨就按江湖的规矩来,一命偿一命便是。”
“说得容易!”
人群中又跳出一位鹰钩鼻的老汉,他瞪着灵悟方丈道:“你少林杀了几百上千的好汉,就你一条老命,抵得上几个人的份?”
“那再加上贫僧如何!”灵净和尚满脸肃容,走一步向前。
“师弟,退下。”
灵悟方丈头也不回,但话语中却有着不容拒绝之意,拦下了灵净后,他又对那说话之人道:“这位施主说得也有道理,一人之命,自然是抵不过千百人之命。”
“你知道就好!”那老汉冷然道:“既然如此,你少林今日打算拿出多少个秃驴来抵命?”
一句话说得北少林上下是又怒又惊,却听灵悟方丈道:“仅贫僧一人。”
那老汉一愣,旋即气急道:“好你个秃驴!这是耍我吗!”
灵悟则是摇头道:“贫僧并非信口开河,江湖事江湖了,诸位若有冤仇,尽可往贫僧身上报复,贫僧今日便站在此处不躲不避,还请诸位能够答应贫僧一个条件,在贫道倒下之前,还请诸位勿要迁怒于少林,如果诸位同意,那今日贫僧这条性命,便交由诸位随意处置。”
“方丈!”灵净和尚等高僧全都震惊出声。
“你――”那老汉悚然一惊,这老和尚莫非是打算以一人之力对付他们所有人吗?何等狂妄!
这时,方才那黑面汉子则高喝一声:“好!”
只见他站出来说道:“老和尚有种,今日某家放下话来,你若能够接下某家三拳,某家便将往日仇恨一笔勾销,再不来找你少林的麻烦!”
灵悟方丈抬头看了一眼这黑面汉子,只是平静地回了句:“阿弥陀佛。”
“看拳!”那黑面汉子的眼神陡然一变,一拳打出气势如虹,狂暴之势恍若是猛虎下山,仅仅是一拳打出,便恍如一道巨浪轰向岸边,硕大的拳头砸在灵悟和尚的胸前,连脚下的石砖都不知崩裂了多少。
众人都屏气凝神看着那身形单薄的老和尚,只见他合十的双手没有动弹分毫,平静的眼眸只是微微垂下,周身一抹淡淡的金光,平和,温柔,全然与那黑面汉子的杀意相反。
一拳下去,老和尚没倒下,这黑面汉子表情凝重了许多:“不愧是北少林住持,某家服了!”
话音落下,他又是猛然两拳打出,拳风雷霆万钧般落在灵悟方丈身上,他站定的双脚没有向后退让半分,可他嘴角却逐渐漫出了血迹。
“好和尚!”
那黑面汉子收了拳,深深地看了一眼灵悟方丈,随后周身的杀意都缓缓收拢:“某家三拳打完了,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告辞。”
说罢,这汉子竟然真的掉头就走,这干脆利落的举动倒是让众江湖人愣住了,也让少林一方的人面上露出了希望的喜色,可紧接着,方才那说话的老汉又站了出来。
“方丈,我没什么别的要说,只想和刚才黑汉子一样,与方丈过上三招,随后恩怨消止,如何?”这老汉说道。
“阿弥陀佛。”灵悟方丈垂眸一叹,仍旧是保持着双手合十站定不动的姿势。
“嘿嘿,方丈小心了!”那老汉阴笑一声,随后化掌为钩,直取灵悟脖颈要害。
众僧看了都是一颗心提起,灵净更是几次三番想要跳出来阻止,可灵悟却如同一棵青松巍峨不动,直到那钩爪落到身上,他才默念了一句佛偈,身上道道金光浮现,有的化作佛音,有的化作经文,看起来竟有几分不可亵渎的神圣感。
“老和尚还手了!”那老汉惊怒不已,可随后他却发现,这金光温和如水,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于是他放心地出手,但那金光虽不伤人,却会护着灵悟,金光闪耀之中,竟是轻而易举地卸去了那三爪的威力。
“好,好――老和尚你厉害,我走了!”众目睽睽之下,老汉拉不下脸耍赖,只得愤愤地丢下一句话后离开。
众江湖人面面相觑,很快又有人站了出来,高声道:“方丈!少林杀我兄弟七人,今日你接我七剑,此仇一笔勾销,如何!”
灵悟方丈微微颔首,随后那人拔出剑来,悍然刺出七道剑光,可皆是被那金光化解,众人仔细观察之下,发现那金光之中,除了经文佛音,居然还有一把把戒刀。
灵净和尚看着这一幕,和身旁几位灵字辈高僧低声道:“师兄这武功,似乎与破戒刀法有些类同,但是这怎么可能,破戒刀是攻伐之武学,为何师兄使出来,竟然半分杀意都无。”
那一边,随着一个个江湖人站出来与灵悟和尚过招,他身上原本如千灯明亮的金光,此刻已然黯淡了大半,众人虽然不解这佛家武学的秘密,但大致看得出来,若是这金光散尽,这和尚必然就是油尽灯枯了。
所以众江湖人一接着一个上,暗中的崔一笑也来了兴致,他忽然拈弓搭箭,随后一道流星脱弦而出,从人群上头掠过,直直撞在了那金光之上,叫它立刻黯淡了三分。
“这是什么武功,简直如龟壳一般硬,少林寺还有这等武学?”崔一笑惊道,他的箭术不说天下无敌,但纵使是江湖高手,想要如灵悟这般完全漠视他的箭矢,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武功虽然看似在如龟壳一般只为自保,但其中仿佛能看出几分刀法的意味来,”闫峰定睛看了许久,忽然惊道:“这是――血魔刀法?不对,这不可能啊,为何那和尚能够把这武功使成这副样子?”
在两个锦衣卫惊讶之时,忽然人群中一道剑光暴起,随后一个黑衣人悍然杀出,一剑又削去了灵悟方丈身上仅存的几分金光。
“归鸿剑法!这等功力,难道说――”灵净和尚大惊,随后看向那黑衣人怒声道:“元慕寒!枉你也是一派掌门!居然隐藏身份阴谋偷袭!你到底还要脸不要!”
那黑衣人被道出了身份,干脆直接扯了身上的黑袍,露出自己原本的样子,正如灵净和尚所言,此人就是昆仑派掌门元慕寒。
“少废话!今日贫道就先杀这个吃里扒外的秃驴为正道除害!”
元慕寒又一剑杀来,眼看着灵悟方丈身上金光散尽,似乎再无后手,便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他的身上好似时光倒流一般,那璀璨如天日一般的金光又一次迸发出来。
“怎么可能!”元慕寒一剑未果,他震惊中退了数丈,盯着灵悟方丈的眼神阴晴不定:“他的真气难道无穷无尽吗?”
这一幕震惊了众江湖人,不少人见此已经心生了退意,这和尚杀不死,方才多少人努力了半天才削去了那古怪的金光,这下一切全都恢复如初,这叫他们怎么办。
暗中,崔一笑也是震惊不已,而一旁的闫峰则是眼前一亮:“原来如此,是一样的!”
“大人?”崔一笑不解地道。
闫峰看了一眼那浑身金光大放的灵悟方丈,对崔一笑说道:“少林没戏唱了,我们回去吧。”、
“这――”崔一笑愣了愣:“大人,那和尚如今成就如此神功,我们怎么能够放过他!”
“你看错了,他不是成就神功,他这是自寻死路,”闫峰语气笃定地道:“你仔细看那和尚,他已经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崔一笑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那浑身金光大放的和尚,此刻眉眼微闭,双眸之中一片灰暗,早已经没有一点神采,只是那周身不散的金光,仍然如火焰一般在燃烧着。
“这,这如何可能?”崔一笑震惊不已道:“人死灯灭,他都已经死了,为何那真气却不散?”
闫峰远远看了眼沐浴在金光之中的老和尚,悠悠地道:“谁知道呢,这个世界上总有些没办法解释清楚的事情.走了,这里已经没我们的事了。”
八月,江湖各派围攻北少林,灵悟方丈与各派高手定下约定,以一人之力偿还少林之罪,他只身一人不还一招挡住各派高手,不使一人踏入山门之内,大战之后,恩仇如烟消散,江湖各派旋即散去,随后,灵悟方丈在山门前圆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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