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萧家的二公子方才差人前来,说是一会儿有场宴席,给您也发来了一份请帖。”傅丈一端着一张老实的脸,憨厚地跟在了上官北苍的身后。
上官北苍点点头,然后吩咐道:“我知道了,老傅,你替我准备一些礼物,不需要太贵重,萧兄是读书人,不喜那些东西。”
“明白。”傅丈一笑着应下,看着上官北苍离去的背影,他心头忽然有种感慨,小少爷果然是长大了,真是可惜了。
自从公孙世家一场大火之后,上官北苍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他不再每日把江湖二字挂在嘴上,而是主动开始接手此前十分厌恶的家族产业。
乍看之下,上官北苍似乎终于是浪子回头,从江湖的泥潭脱身之后,重新回归到了正经的道路上来。
但上官少钦知道,傅丈一也知道,这不过是对方用来逃避现实的手段罢了。
公孙世家大火前,那位公孙大小姐用一种奇妙的手段给上官少钦的头顶上戴了一顶似绿非绿的帽子,以至于对此事半懂不懂的上官北苍同样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上官北苍第一次惊恐地发现,原来他一直不放在心上的身份,对他而言竟是如此地重要。
倒不是说上官北苍完全被金钱和地位蒙蔽了双眼,而是一旦他回想起自己的母亲和文沉央亲密的样子,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不是上官家的孩子,一想到现在的一切都会和自己毫无关系,他就觉得痛苦得难以呼吸。
在文沉央发疯之后,他的母亲也不像往常那样推着他希望他继续习武将来行走江湖,失去了他人的推力,上官北苍立刻就开始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前行了。
曾经他相处起来觉得十分不自在的父亲上官少钦,此刻在他心里竟成了要小心翼翼对待的对象。
血脉上的困扰一直都让上官北苍十分恐惧,以至于在跟随父亲来到京城之后,对方带着他认识了一系列朋友,带着他融入了这个圈子,他简直感动得无以复加。
内心的愧疚以及一种说不清的胆怯,让上官北苍在面对自己父亲的时候,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恭顺。
同时,他也在逐渐接触这些家族产业的时候,慢慢地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上官少钦要留给他的,是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商业帝国以及复杂到令人咋舌的关系网络,不说别的,单论书院里的这些学子,就已经不知道能够给他带来多少的助力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上官北苍才悲哀地发现,原来他曾经向往的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江湖侠士,在大部分人眼中,便是和那街边混混一个德行的存在。
这样使得上官北苍内心愈发地自卑,同时也对商人出身却能够引得这些世家大族以礼相待的父亲,格外地敬佩起来。
其实这一点是有人刻意引导出来的,因为真正的侠客眼中的自由并非不受管束的无法无天,他们有自己的志向和理想,也遵循内心的道德约束,最重要的一点是――
侠客自在逍遥,他们从不需要别人来认同或是肯定什么,也正因为如此,江湖才会和庙堂格格不入。
上官北苍只学到了形,内里的神没有人教给他,这种东西也没办法教,所以此刻的他才会感到困惑和自卑,同时格外珍惜此时此刻的手上所有掌握的一切。
而这份卑微,正是上官少钦所需要的,自他收到老师的书信开始,他就带着妻儿北上来京,而他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也都在证明,他是把上官北苍当成了继承人在培养。
于情于理,他都已经做到让人无话可说,任谁来看,这都是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的作为。
奢华到令人动容的房间里,乐芷璃像是一具被打扮好的洋娃娃,端着一双无神的目光呆坐着,身旁的侍女也都如同木桩一样,一言不发。
门外脚步声响起,随后上官北苍面色复杂地走进了房间:“母亲。”
这一声呼唤,让乐芷璃恍惚的目光逐渐聚焦起来,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北苍来了,用饭了吗,我让人”
“不必了,”上官北苍的语气有些疏远,他说道:“孩儿与萧公子有约,今日便不在家里陪母亲用饭了。”
乐芷璃张了张嘴,看着愈发陌生的孩子,她神情有些失落地道:“你从前不是最讨厌这些酒局交际的吗,为何如今却――”
“母亲别说了,孩儿作为上官家的孩子,理当如此,江湖之事日后不要再提了。”
上官北苍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乐芷璃的话,对上母亲那哀婉的眼神,他心底也有些心疼,不过更多的却是埋怨。
如若不是母亲和文沉央之间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他又何必像今日这般如履薄冰,纵使旁人不知道,纵使他父亲爱他一如既往,可他心中就是有道过不去的坎。
也因为这,他对于母亲也少了许多亲近,他心中还有怨怼,自然是无法像曾经那样和母亲相处,甚至某一瞬间,他还会对自己那一无所知的父亲感到可怜.
“还有一事,”上官北苍迟疑了片刻,然后说道:“儿子年纪也不小了,这婚事还得母亲费心,父亲的意思是,年关将近,想让母亲多与京中几家与上官交好的人家走动,顺便替儿子相看一二。”
“这”乐芷璃一愣,他依稀还记得,儿子曾经绝不会接受家族给自己挑选的女人,说是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彼时,她甚至还觉得颇为欣慰,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儿子是在完成她曾经的心愿。
看着和上官少钦愈发相似的儿子,乐芷璃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叫母亲费心了,儿子告退。”上官北苍说完之后便退了出去,乐芷璃抬起手想要挽留,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心头的悲苦滋味愈发浓厚。
另一边,上官北苍带着傅丈一给他准备的礼物离开了家,而他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都被全部汇报给了上官少钦。
“浪子回头,为时未晚,这孩子醒悟的时间晚了些,但好在天资不错。”
上官少钦看完了傅丈一递来的记录,然后又拿起了桌上的另一封书信,慨然叹道:“只可惜陆大人似乎已经等不及了,否则我还挺期待那孩子能够带给我们什么样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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