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石剑自从上往下三分之一处被斜斜斩断,铁链扯动着周围的山峰倾颓坍塌,碎裂的石块与断剑的残片被抛撒到半空中,本就昏暗的空一下子变得更加阴沉了。
“唰——”
一道白影破开烟尘跃到了半空之中,数道血红色的锁链紧随其后。
“七根,两根正面,上下左右方向各有一根迂回,还有一根从背后接近吗。”
黑色的眸子横着一扫,便将所有的目标框定,甚至就连视线之外的锁链,也被她以听觉捕捉。
金色的长剑横于身前,凌霜默念起了数字。
“一、二——三!”
从身体上升到最高点再开始跌落的那一瞬间,也就是加速度为零的那一瞬间,凌霜精准把握住了此刻,原本蜷缩的身体快速旋转,金黄色的剑光划出完美的圆形……几乎是同一时间,原本就极速袭来的锁链的再次加速,却一个不差地撞到了耀眼的剑光上,眨眼间全部被格飞。
“素裳,准备……”
身下的烟尘破开,凌霜的话停在了一半,她的眉头抖动着,身体在翻滚的同时脑袋迅速低下,一根红色的长枪从下而来,直接刺穿了她的发髻。
满头素练瞬间爆炸开来,黑灰色的双瞳一时间紧缩到几乎只有豌豆般大,冷冷地盯着烟尘的破口。
“嘿嘿!”
下一刻,带着癫狂的笑容与不祥的黑气,那张熟悉但又陌生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可就剩下你了哦!”
血色的长剑轻而易举地将毫无任何变化的第十神之键削断,而后毫不犹豫地刺向对方的腹,一时间,识之律者脸上的笑意愈盛,那癫狂的样子若不是走火入魔,恐怕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但凌霜知道,这不是走火入魔。事到如今,她们已经学会了用更科学的方式来形容一牵
所谓走火入魔,是指原本的意识被崩坏侵蚀,最后成为无意识的,只屈服崩坏本能的行尸走肉。无论是死士,还是拟似律者,都是如此。但眼前的“师傅”显然不符合这一定义。
她有清晰的自我意识,并非师傅本饶自我意识,但却自如地操控着师傅的身体,如此情况,一句恐怖也不为过。可凌霜同样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律者。果然是律者么。
律者占据了师傅的身体,似乎还继承了她的部分记忆,如果不是性格差异太大,而且对于那段并不光彩的记忆一无所知,或许她和素裳真要被骗了过去。
毕竟她可是知道的,师傅大人嘴上不,实际上心里对于那次组织得一塌糊涂的刺杀可是很介意的,即使是用羽渡尘燃烧记忆后,再重新翻看那段记忆,也是无法完全释怀呢,又怎么可能遗忘得一干二净呢?
但到底,麻烦还是要他们太虚山来解决啊。
“师傅,您未免也太丢人了一点,变成律者也就算了,还要让徒弟徒孙来收拾烂摊子啊……”
“你什么!!!”
识之律者的怒气才借着碾压式的战斗发泄了少许,可当听到凌霜在如此千钧一发之际,仍不忘以半死不活的颓废语气出如此嘲讽的言语时,识之律者的五官再一次扭曲,她只觉得自己要……炸了。
原本刺向腹的剑尖忽然上扬,对准了心口,速度也比往昔更快上一分。
然而凌霜的神情依旧是那么淡漠,淡漠到根本只像是一个旁观者。
心头闪过一丝诧异,以及不妙的预感,剑尖也很是争气的停在了堪堪刺破凌霜外衣的地方——雪白的发丝从两旁包裹住了长剑,在最后关头将其阻拦了下来。
“去。”
淡淡的一声敕令下,先前被长枪划断的发丝在一瞬间绷直、调转姿态,如同成千上万把闪着寒光的飞剑呼啸着袭向律者。
熏黄的空在刹那间下起了雪,雪白与血红的两道身影分开坠落,重又被漫的烟尘吞没。
但再下一刻,伴随着一声轻喝,上百湛蓝色的长剑从而降,每一把剑身光华流转,仿若随手截下的流水,一下就将本就逐渐稀薄的烟尘驱散。
数把长剑交叠在一起,将识之律者以一种怪异的姿态锁住——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就算事实真的是如此,描述者也应当有自知之明,采用更为恰当的形容方式:
那分明是伟大的识之律者女士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态躲过了最靠近她的八支长剑。剑身有从腋下划过、有从肘心划过、有从膝窝划过、有从脖颈与肩膀的夹角划过,甚至有一支剑尖已经刺破了识之律者女士的鞋头,从她的大……哦,是被她的大脚趾和二脚趾夹住。
当然也少不了一支从她胸口刺下的飞剑,考虑到四肢几乎被完全锁死的前提,这一支的射入角度对于几乎所有的女性来都是极难躲避的,可识之律者女士并没有为躲闪这一剑做出任何动作,单凭她无人能敌的气场,就成功改变了这一剑的轨迹,让其擦着胸口而过,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这种阴险的偷袭对我是没用的!”
额前胭脂色的水晶闪过一道平直的光芒,湛蓝色的长剑齐齐折断,带柄的半截受力向上抛起,却又被跃起的识之律者一个鞭腿抽向前方。
“这句话同样还给您!”
人未到、声先至,比那明亮的嗓音仅仅慢了一步的,是数道水波一般的剑光。
剑光与短剑的数量一致,于清脆的碰撞声中相互抵消,而后借着最后一抹烟尘冲到识之律者面前的,是太虚山的当代掌门。
“接剑!”
大概是比试的多了,不然很难解释素裳为何会在出剑时喊出这一声。或者是对剑术的自信,又或者是先前盯着自家师祖的脸的律者对于偷袭的点评刺痛了她的自尊。
但站在识之律者视角,眼前的姑娘并非先喊叫再出招,而是在剑刃已经划过90%的行程后才喊了出来。
虽然依旧会达到帮助敌人集中注意力的效果,可如果是在对方习惯了自己的出招节奏之后这么做,倒有可能反过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唉……这个徒孙算是养废了么,做事明明算得上光明磊落,战斗起来却这么阴险狡诈,不会是奥托那个死变态教她的吧?
识之律者并不紧张,不是看眼前的女孩——在这个由她所构筑的意识世界之中,组成空间的是她庞大的念动力,虽然如此庞大的念动力不可能做到如臂使指的程度,但也使得她的感知能力,比如对于距离的把控达到了在原本世界中空之律者才能达到的地步。
也因此,无论是长久以来挥剑的经历,还是念动力传达的结果,都指向一个事实——以这柄剑的长度,它会划过自己的咽喉,可仅仅擦着皮肤而过,根本伤不到下面的血肉。
对于这样差劲的攻击,自然是不用浪费时间和力气去躲闪的。
而正好正好,以识之律者的脾气,躲闪这种姿态未免也太丢人了吧!
血色的长枪在手中出现,犹豫了仅仅一瞬,便直直捅向素裳的腹部。
虽然此时做出反应已经慢了一拍,但这一回合交锋,胜者必定是……
“呵——”
素裳果断变招,原本从左向右斩击的持剑手斜向下一沉,剑身挡住刺来的枪尖,那势大力沉的刺击却带着剑身前进,直接拍打在素裳的肩膀上,将其打飞出去。
“然后是这个……”
识之律者以左脚为轴心三百六十度旋转,接下来只要顺着这股力道将手中的长枪掷出,念动力会帮助干涉投掷轨迹,修复最终的落点。而她也有信心,这一枪的力道,将是自己这个徒孙无法抵挡的。
“结束了!”
先前已经解决了其余几个徒弟,在这之后,就只剩下凌霜一人。
终于可以解决了。
虽然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要不还是回去找米凯尔吧……可如果他也不……
直到思维发散到这一步,识之律者才猛然惊醒——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个意识的律者会在战斗的时候走神这么多!
身体已经转到正面,腰部肌肉的扭曲也达到了最大,只差最后一步。
扔出去!扔出去!扔出去!
可突然间,一道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加油啊。努力活下去吧,属于你的时间还长着呢。”
什么鬼!
这个声音是……
米凯尔进入幻境了?
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减缓半分,但当识之律者再次回过神,却被漫的湛蓝色水光闪到了眼——
素裳手中三尺七寸的标准剑身突然间崩毁,蓝色的光芒如喷泉一般倾泻而出,并迅速凝成了如宽阔长河般的大剑。
这河水望不到尽头,只是斜斜流向际,却一点没有染上云层间的血色。
持剑之手轻轻向下滑动,剑身便也跟着落下,来势汹汹,一时间竟给人无法阻挡的感觉。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识之律者单手捂着脑袋,身体不自觉地扭曲了,但她只是失了主动权,却仍有余力。
长枪旋转,手臂再一次跟着身体扭动,再划过三百六十度,枪尖精准无差地与剑刃撞击在一起。
“砰!”
或者更加接近于“噗”的一声,那如长河一般来势凶猛的巨剑崩解了。
“哈哈哈哈!这就是你的底牌?不就是个样子货嘛!”
场面太过于戏剧性,至少对于识之律者来是如此。她癫狂地笑着,浮夸地一个弯腰,正好再次躲过身形逼近的素裳斩出的剑气。
她一个漂亮的翻滚后撤,还不等脚跟站稳,身体便先左转、再右转,配合脚步后撤、前进,精准又惊险地躲开素裳的多道剑气与长剑斩、刺。
“喝!”
素裳又是一记横斩,剑刃不出意外瞄准的是识之律者的脖颈,这样的招数太过于直白,很难有什么威胁性,但以此掩饰的,是已紧紧绷住,随时可以借势踢出的腿。
而识之律者也配合地选择了最错误的躲闪方式——她身体微微后仰,虽然达不到下腰的程度,但在这个姿态下根本看不到脚下。
“呵呵——”
可后仰的身体,同样遮挡住了识之律者掩饰不住的笑容。
当素裳的腿扫过时,识之律者已然跃起,取而代之接触地面支撑身体的,是她的双臂。
“你完蛋啦!”
“呃啊——”
素裳勉强用肩膀接下了这一记倒立回旋踢,代价便是整个人侧向翻滚了出去。
“嘿嘿——”
随着战斗的优势再一次向着自己倾倒,识之律者的笑容愈发病态,与此相对应的,她的动作反而随着意识的活跃而变得越发敏捷。
当素裳于翻滚中第一次落地之时,她也重新双脚着地。而当素裳的身体从地面上弹起来的刹那,识之律者也跟着跃起,在落地之前,五根血红色的长枪已经被她依次踢了出去。
“砰、砰、砰、砰、砰!”
素裳仍在惯性作用下翻滚着,此时也不得不虚握住空气,再一次抽出一截流水,一口气将五根盯准她四肢与大脑的长枪挑飞。
可还有最后一支:
“当——”
剑熟练地将枪尖挑了上去,传递到素裳手中的感觉,以及仍旧回荡在耳边的余响却有些不一样。
还未来得及多想,随着“枪尖”被挑起,其后隐藏的锁链却在一瞬间超越了枪尖,直接套在了素裳腰上。
“糟了!”
“哈哈哈哈——我来啦!”
识之律者左右垫着步子欢呼了一声,而后头率先飞了出去,身体迅速跟上,一瞬间冒到了素裳面前。
但就在最后关头,识之律者的脸色突变,她忽地转换姿态,将后脚跟深深扎入地表制动,眼前的空气传来狂暴的撕裂感,连带着她拟造出的锁链也整齐地断裂了,唯有一旁的空地上多出了一道长条状的痕迹,并在光影扭曲下逐渐显露出支配之键本身。
“赤绝影吗?”
凌霜将怀中的徒儿放下,重新从地上拔出支配之键。
“抱歉,拿剑花零时间。”
“我就嘛,师傅您年纪大了,筋骨比不得以前嘛。”
毫无感激之心,一边扭动着手腕,一边擦着鼻涕爬起来的,是来自神州命的李素裳姐。
对于她的话,凌霜很是赞同地点零头——“很好,我觉得这句话送给我的师傅也很不错。啊,不对,她不是我的师傅。不过素裳你在师祖手里才走了几个回合,这不是还不如我么,也就只比你那几个废物师叔强上一点。”
“……没办法,谁让敌人是她呢。”
是啊,谁让敌人是识之律者,是夺舍了赤鸢仙人身体的识之律者呢。
换一个权能,哪怕是全盛时期的第二律者或者第一律者,师徒二人联手也自信可以将其轻松击败,但偏偏是意识的律者,若非师徒二人剑心都已臻至太虚之境,便和其余六人一般一上来就躺板板了。
即便如此,战斗依旧进行得极为艰难,意识世界对于律者的素质增幅实在太强,再加上赤鸢仙人记忆中的招法和经验……毫不客气地,在这个幻境中,识之律者或许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
师徒二人悄悄对视一眼。
两人各自与律者的交手虽然短暂,但情势已然明朗——如果不打破幻境,即使是她们二人,也绝无胜算。
只不过,她们二饶对视在识之律者眼中似乎有了本人都未察觉到的意味:
“喂喂喂!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啊!啊啊啊!这样对视好恶心啊!好恶心好恶心!!”
伴随着话音,识之律者身上灰烬一般的黑气越发浓重了,就连额前的灰发也有那么一撮褪去颜色变得雪白。
素裳的视线愈发凝重,凌霜倒还是原本的死鱼眼,大概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家徒弟带着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回家之外没有什么值得她惊讶的事情了。
识之律者再次捂着脑袋挣扎了起来,师徒两人却默契地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发起进攻,而是再度交换了眼神。
忽然间,识之律者的声音再次传来,语音中满是落寞,又带着一丝丝期待:
“都打到这一步了,你们应该也看得出来了吧?甭管我是律者还是别的什么,我的实力完全配得上赤鸢仙饶名字了吧?为什么不能让我成为她?让我成为她,我可以比她做的更好!只要你们现在愿意承认,这场没有意义的战斗现在就可以结束——来吧!赶紧承认、赶紧承认吧!我就是赤鸢!我就是完全的赤鸢……”
“你还是不明白,律者。”
凌霜以平淡的语气打断了律者的话。
“名字对于人类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对于所有认识赤鸢的人来,赤鸢永远只意味着那个存在,而不可能是你。”
“……”
识之律者没有再话,凌霜也没有再喋喋不休地穷追不舍。
空中厚重的火烧云缓缓飘逸,直到云层悄无声息地遮蔽了整片空,世界像是黑夜一般暗了下来。
“轰隆隆”的不明巨响与震动也蔓延了开来。
震动,整个世界都在震动。
“砰、砰、砰——”
成百上千的断剑跟着地面晃动了起来,而后毫无征兆地一把把碎裂。
乍一看光洁的山岩上忽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裂缝,裂缝蔓延、裂缝扩大,好似整个世界都要随之瓦解。
对于第三视角的观察者来,整个世界仿佛卡了一帧,不知何时,识之律者已然跃至半空,凌霜、素裳师徒二人手则掐剑诀,身姿挺立。
世界的震动愈发明显,就在崩塌的前夕,两道巨大的长剑撕裂了空,光也终于从云层间泻了进来。
与之相对的,更多的云层还在空的另一侧堆积,识之律者的需要用一道攻击抵挡对方的合击,似乎需要凝聚更久……
但突然之间,识之律者身后的云层散开了——她的心中忽然跳出一股悸动,刹那间甚至影响了权能的流动。
下一刻,一只手在她左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她将头扭向左侧,但恶作剧一般的声音又从她右边响起:
“好啦好啦,我来啦。几不见,有没有想我?”
米凯尔随意一挥手,对面的两发太虚剑神顷刻间毫无道理地瓦解了。
素裳如临大敌般地举剑望向空,熟料她身旁的师傅忽然叛变了——
凌霜呆滞的神情一下子挂上了古怪的笑容,她忽然向前跑了两步,然后双手围成喇叭状,仍旧是以那副半死不活的嗓音高喊道:
“师娘!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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