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小卒
吴亘踩着湿漉漉的地衣,小心向谷底走去。不时有老鼠从脚边蹿过,捕捉着谷中的飞虫。
下到谷底,一股腥臭之味扑面而来,朦朦胧胧间,吴亘顺着谷底小心摸索前行。这些受逆气之毒的戍徒,很多已经失了神智,不能不提防些。
前面传来急促的奔跑声,直直冲着这边而来,吴亘轻轻握住了刀柄。一团黑雾奔涌而至,雾中出现了一个怪物。生有六七条手,背上背了一个海螺,身体前端却是长了一个人的头颅,嘴巴极大,露出其中的森然利齿。
吴亘试探着问道。
怪物亦是怔了一怔,绕着吴亘跑了几圈,旋即欣喜的蹦跳起来,口中发出不连贯的怪叫声。
吴亘拍了拍阿多的头,
阿多指了指自已的身子,示意吴亘坐上去。随着一声长啸,载着吴亘沿着谷中狂奔而去。等到了满是洞穴的所在,也不停留,而是顺着崖壁快速攀援而上。
吴亘仔细打量经过的洞穴,很多已是空荡荡的,显然居住在其中的人已经死去。两年的时间,竟然有这么多戍徒离开,吴亘心中未免有些沉重。
等到了当日与四位长者商谈的地方,吴亘心中咯噔一下,昏暗的亮光下,有一人正静静躺在其中。
吴亘跃入洞中,走到此人的面前。依稀可以辨认出,这就是当日与自已侃侃而谈的那位老者。此时面色黢黑,手臂已如枯树般嶙峋,已是口不能言。
看到吴亘,老者眼神有些迷离,许久后方才有了些亮光,手臂慢慢抬起,却又颓然落下。
吴亘将其轻轻扶起,取出装有药水的锡壶,有些忐忑的往其嘴里倒了四滴。
说实话,吴亘也不知道这稀释过的玉髓是否确有功用,毕竟只是朱瑜的一面之词。
药水入口,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老者身体猛的一挺,口鼻处涌出道道黑气,接着全身上下就是黑烟滚滚。
啊,老者发出惨呼,身体急剧扭曲,涌出如黏液般的腥臭之物,原本如鸡爪般的手慢慢变形,化为正常人手模样。
吴亘赶紧与阿多按住老者,防止其戕害自身。
看着其仍在不断扭动的身体,吴亘额头冒出冷汗。按着木济所述,由于药性未明,每人所需药水不超过三滴为宜,方才自已生怕药性不够,可是倒了四滴进去,别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
洞口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个的怪物出现在洞口,看到仍在挣扎的老者,恶狠狠盯着吴亘,争先恐后欲闯了进来。
阿多犹豫的看了吴亘一眼,却是陡然起身冲到洞口,拼命拦住那些想扑向吴亘的怪物。不一会儿,阿多身上出现了一道道的伤口,不时有黑色的黏液落下。
吴亘感激的回头看了阿多一眼,专心关注着老者的动态。终于,老者身上的黑气变的稀薄了些,脸上的黑色褪去,渐渐安静下来。
啪,一个形如蚂蚱的怪物绕过阿多,锯齿般的前爪向着吴亘砍来。吴亘闪身避过,一脚蹬出,怪物飞向洞口,又撞下了不少簇拥在洞口的怪物。
焦急之际,吴亘也顾不上许多,用手在老者脸上扇了两巴掌。今天要是被这些戍徒给摁死在这,那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终于,老者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喧闹的洞口,顿时明白了一切。轻轻挥手,
怪物们面面相觑,却也是听从了命令,纷纷沿着崖壁离去,洞口处恢复了平静。
吴亘一屁股坐在地上,终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玄凝玉髓还真有用处。
阿多苦着个脸爬到
老者身旁,浑身已是伤痕累累。原本力大无穷的他,又舍不得对族人出重手,身上滴滴答答流着黏液。
老者看着虽然依旧枯瘦、但已恢复正常的手,不由老泪纵横。
这些年来,三个老友俱已离去,谷中的戍徒也已走了不少。原本自已估摸也活不了多少时日了,只能躺在洞中待死,没想到却被吴亘生生拉了回来,还恢复了人身。惊喜之下,却又悲从中来。
老者拉着吴亘的手涕泗滂沱,几欲昏死过去。
吴亘生怕这老头一下抽了过去,赶紧转移其注意。
老者激动难抑,扶着吴亘站起,趴在了阿多身上。
三天后,杨正百无聊赖往空中扔着石头,试图将那只烦人的黑鸦给砸下。黑鸦陡然转了个身,拉了一泡黏糊糊的东西,往高处飞去。
杨正摸着脸上的鸟屎,脸变的更黑了。转头看看,木济仍旧坐在谷边一动不动。三天了,此人不吃不饮,只是枯坐,实在无趣的很。
忽然,杨正看到木济睁开了眼,起身向着谷中望去。赶紧跑回谷边,只是瞥了一眼,眼睛渐渐净大,眼前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浓稠的黑雾中,吴亘钻了出来,身旁紧随着一个大头青年。此人长的颇为怪异,头大如斗,嘴极阔,耳颇长,身上有一块块铜钱大小的斑纹。
再往后,从黑雾中出现了一个个身形瘦小、赤着身体的人。这里面有些人身体明显有残疾,或瞽或缺,或是长有古怪的肢体,更有甚者只是能看出个人形,被人背着,正沿着崖壁往上攀爬。
玄凝玉髓虽对逆气之毒有奇效,但有些戍徒由于中毒时日已长,即使去了毒性,但有些身体的残缺却是非药所能挽回。
吴亘用断刀不停的在前面修整着崖石,这里多年未有人经过,长满了古怪的草木和地衣。若是不开辟一条路出来,这些身体虚弱的戍徒如何能爬的出来。
身后的人,沿着他砍出的道路,沉默的一步步向上,迈出黑雾,走向人间。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刀石相撞的声音,撕扯草木的声音,脚蹬岩石的声音。这些戍徒知道他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却依然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畏惧,生怕这只是一个梦,一不小心就会从梦中醒来。.
被扔在谷中多年,终以为这暗无天日的峡谷就是自已的坟墓,没曾想有朝一日,鬼也会从坟墓中爬出,重返那温煦的人间。
看到这幅沉闷压抑的画面,杨正浑身颤栗,在谷顶来回急走,腹中似有一股压抑不住的火山要喷出。就连一向心静的木济,也不由动容,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
终于,广阔的地面出现在眼前,远处升起的朝阳,将怜悯和温暖洒在了戍徒的身上。
等爬到谷顶,在木济和杨正的接应下,终于一个个将这三百余号人接了出来。
坐在坚实、四下清朗的地面上,沐浴在人间的光下,这些戍徒终于抑制不住。嚎哭,大笑,癫狂,沉默,诸种情绪在人群中传递。
活着,真好。
做人,真好。
人间,真好。
吴亘看着远处的朝阳,忽然间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传出很远,惊跑了空中的黑鸦。
戍徒们在老者的带领下,齐齐向吴亘跪下,声音初始参差,渐渐变的整齐,终而化作洪流,冲破了晨日的雾气。
吴亘也不矫情,大手一挥,与木济、杨正带领着这三百余人向东而去。
按着先前商量,这些人回到原先的故土已
不太可能,吴亘准备把他们都安置在荒陵北约百里的地方。
据于守说,那里虽然也贫瘠,但终是有水,有土,靠着双手终能活了下来。而且,距离宝安郡也相对较近,补给相对容易。
风沙中,出现了一列古怪的队伍,这些人或拄拐,或搀扶,有的干脆在地上爬行,在一个雀跃少年的带领下,坚定的向东而去。
吴亘一路上笑容就没有消失,不时逗弄着身旁的阿多,也就是那个大头青年。他自小生活于暗谷中,看着年长,实则心智与幼儿无异。
于守已经赶了一辆车过来接应,车上放着些食物和用水。这些生活于暗谷中的戍徒,身体已经十分虚弱,若是没有补给,途中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倒下。
得亏吴亘带了些生活用品入原,要不然哪有东西支应这么多人。即使这样,吴亘也得再次出去采购些方妥,毕竟大到房屋、田地,小到基本的生活用具,都需要一点点补齐。
正行走间,前方忽然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很快,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一队头戴鸦头面具的骑手从风沙中钻了出来,看其规模足有百余号人。
这些人一声不吭的围拢上来,从两侧将吴亘和身后的队伍包夹起来。默默盯着处在队伍前头的吴亘。
两个身穿斗篷的人催马走了出来,堵在了队伍的行进方向上,黑纱后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吴亘身上。
看着这熟悉的装束,吴亘如何不知,正灵盟的人来了。这一路上黑鸦不间断的跟踪,让吴亘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不过,自已与云冥并无什么死仇,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这些人应是针对自已,犯不着对付这些毫无战力的戍徒。想到此处,吴亘慢慢抽出了断刀。
阿多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些人的敌意,跳到吴亘身前,冲着这些鸦面人呲牙咧嘴,发出低沉的嘶吼。
吴亘一把抓住阿多,将其推回到队伍之中,挑衅似的冲着那两个身穿斗篷的抬抬下颌,掉头往远离队伍的方向走去。经历了大遗洲一遭,吴亘还真不太怕这些人,大不了打不过跑呗。
鸦面人有些异动,纷纷策马向吴亘围拢过来。
正在此时,木济拉住了吴亘,抓起一把土洒在了他身上。做完这一切,木济带头走在了前面。
目睹这一切,鸦面人都有些骚动,纷纷看向那两名身穿斗篷的人,却是再没有人上前阻拦。
木济一句也不说,顶着风沙慢慢向前,长长的队伍两侧。鸦面人窃窃私语,却是离这列寒酸的队伍远了些。甚至有人抛出食物,甩给这些看起来颇为瘦弱,被风一吹就歪歪斜斜的戍徒。
风声呼啸的原野上,这支三百余号、几无缚鸡之力的队伍,就这么在鸦面人的注视中缓缓前行,直直走向那两名身穿斗篷的人。
在相距只有几步的时候,对方的剑终于放下,那两名身穿斗篷的人默默让开了道路。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