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在高空目睹着那般画面。
他有看到李浮生、梁良、魏先生,包括梁小悠,皆已出城。
但视线落在梁小悠身上的时候,姜望心下莫名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他上次见的是荧惑,而梁小悠的身份并未曝露。
没等他想明白这股异样感出自哪儿,便被张首辅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山泽的首领是察觉到你来才走的,眼下他们要出城而逃,副城主一系的人竭力相助,这件事乍一看很不对劲啊,山泽是来帮副城主的,结果现在副城主一系的人却又不顾自身帮着山泽撤离,浔阳侯怎么看?”
姜望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认为首辅说得对。”
张首辅摇头失笑道:“褚春秋已现身,我去问问情况,城前的事就交给你了。”
姜望看着张首辅掠入城中某处,随后将视线转向城前。
双方是怎么打起来的,姜望不是那么清楚。
就从来到乌啼城后的所见所闻,神都军是被打乱了的。
当然,姜望想着或许也有城主一系与副城主一系决裂,让他们第一反应是怀疑,甚至很长时间保持这份怀疑,导致城主一系的人‘死’了太多。
而神都军又分散开来,没能很快做出有效反击。
最关键的是,副城主一系的人,多是源自凶神斧刻的石头以虚化实。
不论叶副城主是用了什么方法,这些存在肯定具备‘死而复生’的能力。
哪怕有限制,无形中也是极佳的有生力量。
最终呈现的结果,就是神都军的力量衰弱,副城主一系的力量某种意义上其实还在巅峰。
虽然柳翩与井三三已死,但这些所谓的副城主一系的人,仍是很坚实的壁垒。
城前局势很明显,顾老断臂不提,陈锦瑟前面也几乎力竭,张首辅与褚春秋未露面,因而神都军这边的力量,不占优势。
姜望此时注意到张瑶的身影。
躲在暗处,施冷箭。
目标赫然是顾老。
许是有提前商量好,虽有部分山泽人没能突围出去,但已撤离的魏先生等人并未回援,继续以最快速度遁走,所谓副城主一系的人,负责殿后,也在解救仍被困的人。
只从眼前局势看。
山泽魏先生他们来得晚。
叶副城主怕是没有余力妥善保障山泽的安全,所以他们不可死战。
世上没有真正完美的计划。
纰漏不止于此。
或许是因为叶副城主多为他人着想了些,从而拖得时间有点久。
但凡有神都里的大物来援,局势就会彻底改变。
怪也怪在这里。
为何神都迟迟没有来人?
这很难说是叶副城主能算计好的情况。
姜望百思不得其解。
哪怕说曹崇凛已发现了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不见,存在种种原因暂时无法分心他顾,但神都里又不是只有曹崇凛。
如果这些意外情况都被叶副城主提前算好了,姜望真得大吃一惊。
但眼下事实,神都的确无人来援。
陈重锦吩咐陶惜、欧绒护着顾老,他则躲在后面,张瑶暗中放冷箭,因为场面很乱,旁人没能发现,陈重锦反倒巧合瞥见,顿时大喊,“顾老小心!”
这道声音也引起陈符荼的注意。
他目光放在了陈重锦的身上。
可纵有及时提醒。
城门内外的局面混杂,副城主一系肆意冲杀,顾老也没能很快找到目标。
张瑶的‘冷箭’便已到了眼前。
其实就是一股气。
名为剑气。
剑气来得迅猛且无声无息。
但又在霎时,气动山河。
顾老瞳孔骤缩。
一把就拽住了旁边的欧绒。
欧绒瞪大眼睛。
在气动山河的一剑下,直接化作飞灰。
而拿了欧绒作挡箭牌的顾老,没有丝毫犹豫的反击。
转瞬夺了本就身受重伤无力再提剑的张瑶的性命。
旁边的陶惜略显惊恐。
当然并非为了欧绒的死。
而是后怕,万一刚才顾老是拿她作挡箭牌呢?
念及此,陶惜赶忙退至陈重锦旁边。
顾老回眸看了一眼陶惜,随即朝着陈重锦微微低身说道:“事急从权,望殿下勿怪。”
陈重锦能说什么呢?
欧绒已经死了。
还能让顾老赔命不成?
虽然显得冷漠无情,但事实上,欧绒的确比不了顾老。
哪怕顾老断了臂。
好就好在,陶惜一直也看不顺眼欧绒,不至于说让手底下的人心寒。
所以陈重锦仅微微表示哀痛,反过来再宽慰顾老无碍。
顾老说道:“此地危险,殿下且撤出距离。”
他看向陶惜,冷着脸说道:“保护好殿下。”
陶惜没敢吭声,只是点头。
陈重锦也想赶紧远离。
但转头没几步就撞上了陈符荼。
顾老已奔着张天师而去。
他需求得品秩更高的符箓,免得催炁太狠,伤势压不住。
而乌啼城里某处。
张首辅落在了正往城前赶的褚春秋面前。
褚春秋下意识提剑,看清来人,方才长松一口气。
张首辅蹙眉说道:“褚首尊伤得不轻啊。”
褚春秋脸色难看道:“那个姓叶的副城主,手段诡谲,我也算死里逃生了,好在已杀了井三三,眼下我几乎无炁可使,当前情况如何?”
张首辅说道:“我求援神都,却无回应,山泽的首领亲至,我与其交手不敌,是姜望赶来,才使其退走,但山泽已全面撤离,顾老他们在围堵,奈何也都伤得不轻,且副城主一系负隅顽抗,悍不畏死,情形不容乐观啊。”
褚春秋咬着牙说道:“终究还是小觑了他们,居然会打成这般样子,姜望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何没有拦截山泽,莫非有存着别的心思?”
张首辅解释道:“前不久有凶神出没在乌啼城附近,姜望负责探明情况,我尚未来得及问,毕竟无论是哪一尊凶神,若暗地里搞事,情况只会更严重。”
褚春秋难以置信道:“此地怎会有凶神?!莫不是姜望哄骗,故意躲开?”
张首辅摇头说道:“我也有感知到,并非虚假,是凶神无疑。”
褚春秋脸上阴晴不定。
张首辅接着说道:“神都似乎也生出些意外,否则没理由现在都无人来援,叶副城主还活着,不知是否在计划什么,我等皆受了伤,稍有大意,恐命丧于此,能仰仗的只有姜望了。”
褚春秋挑眉。
有些话没说出口。
当前局势确实很不妙。
而且神都又能出什么意外?
褚春秋只觉心下糟糕透顶。
城外忽然传来轰隆巨响。
张首辅回眸,眯眼说道:“姜望已出手了。”
褚春秋顿感意外。
张首辅说道:“当务之急,是尽可能让褚首尊恢复些力量,否则什么都做不了。”
褚春秋诧异道:“首辅有办法?”
张首辅说道:“我以浩然气助你,但肯定做不到恢复巅峰状态,最多恢复到三四成的程度。”
褚春秋点头说道:“那也比现在好,就拜托首辅了。”
......
姜望是见宁十四以及陈锦瑟面临威胁,不得不出手。
毕竟叶副城主的计划可没有把陈锦瑟他们刨除在外。
除了部分山泽的人,剩下的副城主一系,观察了这么久,姜望认为是可以杀的。
所以他目标明确。
只盯着副城主一系的人。
倒是没有故意伪装什么。
山泽最擅藏匿,已逃离的魏先生等人,几乎能说彻底安全。
没能逃出去的一些人,姜望也只能说会给机会让他们逃。
他没有拔刀。
赤手空拳。
举手投足间,城墙轰然坍塌,副城主一系的人成堆陨落。
也正好给部分没跑出去的山泽人开了口子。
能否一个不落跑出去,姜望就管不着了。
程颜从城头掠走。
抬眸看了眼悬在上空的姜望,又很快捕捉到顾老的身影。
他心里有了些想法。
虽然以前顾老与唐棠的事他不知情,但城外三十里处,顾老对他的不客气,甚至故意针对,太明显,程颜的想法很简单,顾老此贼是敌非友。
有机会自然除之后快。
他懒得想前因是什么。
只是山主此刻就在神都,他也怕给山主惹麻烦,所以不能明目张胆,需得浑水摸鱼。
而另一边。
陈符荼与陈重锦反倒并肩站在一块,悠闲看着战局。
陶惜时不时瞥一眼梅宗际,显然有所防备。
但梅宗际完全没拿正眼瞧陶惜。
陈重锦笑呵呵还想表现兄友弟恭。
没想到,陈符荼直接说道:“四弟,你觉得,若为兄将你杀死在这儿,是否可行?”
陈重锦面色一变,然后接着笑道:“我觉得挺行的。”
陈符荼转头看向他,说道:“你真这么以为?”
陈重锦摊手道:“只是有件事,我得提醒太子殿下,人多眼杂啊。”
陈符荼说道:“那动作快点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
梅宗际已然出手。
陈重锦傻眼。
来真的?
但梅宗际的手落在陈重锦的肩上,却只是拍了拍。
陶惜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陈重锦身子紧绷,攥起的拳头,欲挥出,忽然转眸,见一侧走来游玄知。
他慢慢松缓,咧嘴笑道:“我肩上有虫子?”
梅宗际说道:“是灰尘。”
陈重锦哦了一声,猛然一拳砸来。
梅宗际眼眉一跳,但陈重锦的拳头却绵软无力,甚至化拳为掌,在他衣裳上拍了拍,又笑道:“梅大人的身上也有灰尘。”
说完,陈重锦给陶惜使了个眼色,径直走向游玄知。
陶惜快步跟上。
梅宗际脸色阴沉。
陈符荼皱着眉说道:“看来他们同行路上,关系处的不错啊,浣剑斋游玄知......锦瑟莫非也站在了四弟那一边?”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父皇让陈锦瑟一同前来是有别的情况。
因为他就不认为陈锦瑟会成为竞争者。
不符规矩是一回事,***那里的态度也很重要。
所以他不会莫名与陈锦瑟为敌。
但现在情况就显得不太对劲了。
梅宗际却道:“殿下,四殿下并无修行资质,因而习武,众所周知,可其习武亦无建树,也是众所周知,然而刚才,他挥出一拳,转瞬的气血浮现,非比寻常。”
陈符荼皱眉道:“何意?”
梅宗际说道:“时间太短,没能准确捕捉,但几乎能确定,他的实力必然超脱武夫四境。”
陈符荼道:“五境宗师?”
梅宗际道:“保底如此,上限未知。”
陈符荼默然。
但又很快笑了。
“我这位四弟,还真是隐藏极深啊,了不起。”
梅宗际说道:“以往微臣或许仍瞧不上他,现在看来,他确有可能对殿下构成威胁。”
陈符荼想着国师给予自己的神性,等待彻底相融,就能一举破境澡雪,甚至神性的妙用应该不止于此,单说自身实力,现在的他,或者未来,也未必差陈重锦。
何况以他们的身份,自身实力高低,不是最重要的。
对于陈重锦隐藏的实力,他是会感到意外且震惊,但仅此而已。
陈符荼没说什么。
刚才说要杀了陈重锦,也许并非实意,但亦非假意,这的确是最简单解决问题的办法。
陈重锦或许不知。
陈符荼很清楚,自家父皇能上位的关键,便是同辈里再无人与他竞争。
为何无人?
显而易见。
唯一的区别。
陈符荼现在是太子。
当年的陈景淮就是个最边缘的皇子。
身为太子,他其实没必要走这一步。
但提前有些筹谋,似乎也不无不可。
用得着正好,用不着也没什么。
抛开这些。
陈符荼看着眼前的局面,心情也不怎么好。
已经到这种程度,很难再说乌啼城主一系的人在演。
可前面布局出了问题,确实呈现出敌众我寡的情况。
至少想把山泽的人留下,是不太可能了。
他看着大显身手,以一己之力,让副城主一系的人节节败退,甚至触之即死的姜望,忽然又觉得这里面的问题还是很大。
陈符荼很认真盯着。
某一刻心里冒出个念头。
这些被杀的人是真的死了么?
如果眼前的事实就是事实,陈符荼心里不太愿意相信。
但又说不出问题所在。
而若死了的人并非真的死了。
确能解释一些疑问。
同时更大的问题浮现。
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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