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煌面色微沉,没有挥刀,仅是朝着地面推出一掌,便把来袭的剑雪击碎,掌风趋势不减,覆盖数丈方圆,惹来大地震颤,呈现更浓郁地雪雾。
雪雾无法遮挡申屠煌的视线,此前仅是没来得及看清。
凝视着那道瘦弱的身影,申屠煌难掩震惊且愤怒的情绪,“是姜望让你来的?他果然想杀我!”
小鱼在这里,姜望肯定也在。
申屠煌四处搜寻着,却没有任何发现。
小鱼虽然瘦弱,但其实该有的都有,她双腿被雪掩埋,轻而易举便拔了出来,抬眸看着申屠煌,说道:“是我想杀你。”
申屠煌视线重新回到小鱼身上,眉头紧皱,“你为何想杀我?”
小鱼平静说道:“只是纯粹想杀你。”
申屠煌是覆灭鱼府的为首者,别管里面牵扯着什么,真正动手的就是申屠煌,她自然能看出公子此前有顾虑,那么就没必要跟申屠煌多言,只需将其杀死便好。
但申屠煌细细想来,答案便已昭然若揭。
“原来是你!”
先前那股突如其来的杀意是因鱼府而起,他怀疑姜望是跟鱼府有着什么关系,现在看来,真正跟鱼府有关系的是姜望身边的婢女。
申屠煌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他与人一道下山,若非有姜望帮忙,小鱼不可能做到瞬间把所有人都带离,可正因如此,姜望为了一个婢女杀他,是申屠煌怎么都没办法理解的事情。
“姜望!你可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
申屠煌环顾左右,厉声喝道。
躺在藤椅上的姜望,面无表情,他更在意神都会有什么动静,他没有去过神都,甚至不知晓神都的方向,但国师曾数次寻觅他的踪迹,便也让他明白神都大概在哪儿。
很奇怪的是,他没有察觉到丝毫被窥视的异样。
若非像夜游神说得那般,神都某人的视线并没有敌意,仅仅是观察此处,而非刻意把视线落在姜望身上,便因此难以感知,要么就是神都根本没有人在窥视。
姜望心生疑惑。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在申屠煌刚刚喊出姜望的名字时,小鱼便微微下蹲,身影瞬间掠向高空,她没有出剑,而是把所有气息都凝聚在拳头上,拳风破十丈,人未至,势已到。
申屠煌因此来不及做出妥善反应。
武夫的拳头自然更盛一筹,只要目标明确,能打出比兵器更重的伤害,飓风将得申屠煌衣袍撕裂,他已经最快的做出防御,把能催动的黄庭炁都催发出来,
没办法躲避的情况下,只能如此。
小鱼再次握紧拳头,试图增强力道,机会难得,她需施展浑身解数。
大雪骤临!
拳气冲霄!
有鱼腾空,拳劲化龙,直取申屠!
雪雾席卷着,无数雪粒溅射,将得周遭植被摧毁,阿空躲在姜望的藤椅后面,而第一类元神挡在姜望前面,姜望仍能感受到小鱼那一拳的威势。
若是寻常洞冥境巅峰修士,在这一拳之下,将尸骨无存。
但姜望的元神看得很清楚,申屠煌在最后时刻祭出了符箓,是六甲神符,能抵御六次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也能抵御一次第四境巅峰武夫的全力一击。
何况又有申屠煌自身的黄庭炁。
姜望没有相助小鱼,只是看着。
那一拳把六甲神符轰得粉碎,也把黄庭炁打破,申屠煌飞向更高空,如断了线的风筝,摔落在数百丈开外。
雪雾弥漫着,使人眼前朦胧。
小鱼双脚落地,踉跄了几步。
她脸蛋被雪擦得通红,又微微泛白。
那一拳毫无疑问是她的全力,因此她现在很疲惫,但在站稳后,依旧第一时间执剑走向申屠煌。
大雪纷飞,很快就把申屠煌彻底淹没。
他费力从雪中挣脱,坐起身子,嘴巴里的鲜血滴落,将得白雪染红,他轻咳了几声,面色发白的看着雪雾里模糊行来的身影。
申屠煌渐渐面部狰狞。
他更在意的终究是姜望,使得小鱼有机可乘,否则绝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鱼符当年与魅孋纠缠,更让百姓枉死,青玄署降妖除魔理所应当。”
“你能活着,该感到庆幸,我亦不会非得再杀你,毕竟错在鱼符,若非他倾全族之力反抗,当年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申屠煌凝视着雪雾里的小鱼,沉声说道:“我能理解你想报仇的念头,可若明知此点,依旧冥顽不灵,只会让鱼府香火彻底在这人间消失。”
小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只是反问道:“你怕了?”
申屠煌冷笑一声,说道:“我讲这些,的确有让你罢手的意思,实则是可怜你,想让你迷途知返,但我更想让姜望清楚,他在帮你做什么。”
“莫非是觉得鱼府当年存在什么冤屈?”
“呵,凄苦的复仇之人历尽艰辛朝着高贵的人拔刀,在感官上貌似占据道理,但这并非是说书人在讲故事。”
“我不知你和鱼符是什么关系,当年事你又晓得多少?真相并非一腔热血,你再是不愿相信,真相始终都在那里。”
申屠煌讥讽道:“你们的行为,在我看来,是极其可笑的事情。”
小鱼面容冰冷,她想驳斥,但姜望的声音及时响起,“或许你所知的真相亦非真相呢?”
申屠煌寻觅着姜望的位置,冷笑道:“直至此刻,我大概也能猜出你的想法,若非堂堂浔阳候世子与自家婢女有深厚感情,便是因前诸国皇室后裔的身份。”
“先帝在位时,虽有一段时期对前诸国后裔打压很厉害,但当今陛下仍是皇子时,便提出让你们前诸国后裔子弟能无条件入学鱼渊。”
申屠煌瞥了一眼小鱼,说道:“鱼符年轻时便在神都学府里修习,再往前推一辈以及后辈,陛下对待你们前诸国皇室后裔真是前所未有的宽厚,但不争气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每年都会绕过秋祭,从前诸国后裔里直接选拔人才,可直至今日,鱼府里只出了一个鱼符,给予你们更高的资源,尽数被你们浪费掉,包括其余的前诸国皇室后裔,全是酒囊饭袋!”
“最终鱼符又做了什么?你们又怪得了谁?”
申屠煌盯着小鱼,话则是对姜望在说,“还有浔阳候,他比鱼符更有本事,甚至是与陛下在神都一同长大的,两人本该是君臣携手,但浔阳候心思重,居然算计最信任他的陛下!”
“饶是如此,陛下都没杀他,否则他哪有机会搬至苦檀,而你姜望,更是不会存在于这个世间!”
姜望注视着申屠煌,他说得很是激昂,让姜望都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搞错了?
但鱼府当年的事情确实有破绽,很多地方都无法逻辑自洽,申屠煌仅是执行者,在他的视角,这或许的确是事实。
而且自己父亲如果有算计隋帝,隋帝又为何没有趁机杀死他,而是让其举家搬离神都?
眼下是长平十四年末,浔阳候搬至苦檀的时候,现在的隋帝还不是隋帝,仅是一位皇子,是他当时没有能力?
按照那个时期推算,先帝应该已经病重,是病了很多年才薨逝的。
隋帝并非嫡长子,但既然能够在先帝时期推出让前诸国皇室后裔直接入学鱼渊,哪怕是想笼络前诸国后裔,助其坐上那个位子,也绝非是寻常皇子可以做到的事情。
姜望自能想得明白,隋帝的仁德是在身为皇子时期就开始了,没有真正登上帝位,而且是在早年间,前诸国皇室后裔的能量是很大的助力。
先帝打压,隋帝安抚,要说里面没有问题很难让人相信。
因此在那个时候,不管隋帝有没有能力,他确实没必要杀死与自己‘情同手足’的浔阳候,反而仁德宽宥,更能抓住其余前诸国后裔的忠心。
鱼府事件有问题是必然的,是申屠煌执行也是确凿的事实,姜望这么想着,忽然察觉来自神都的视线终于来到。
但姜望能认定,这道视线是因申屠煌提及隋帝才来的,视线的主人是国师。
姜望略有些紧张。
申屠煌则有些惊喜。
可让人很意外的是,国师的视线仅停留片刻便消失了,就像曾经姜望提及隋帝那般。
没等姜望反应过来,夜游神的声音便在其脑海里响起,“你运气真的很好,否则真的花三年来换,就白瞎了,因国师的出现,让得神国将此间封闭,他不仅看不到你,也看不到小鱼和申屠煌。”
姜望满脸茫然。
他很快意识到某种问题,皱眉说道:“所以在申屠煌提及隋帝前,神都真的没有任何人在窥视我?”
夜游神说道:“按目前情况来看,是的。”
姜望没有理解。
总不能真是自己想差,隋帝从未想杀自己,甚至没有想除掉前诸国皇室后裔?
但刚这么想,姜望猛地怔住。
他终于想起被遗忘的是什么事情了。
奈何海事件表面上结束了,但其实没有。
判官仍在磐门壁垒前矗立着。
神都得商议解决这件事情。
那么相比于此,姜望对隋帝而言,的确没那么重要。
自始至终,都没有大物按照隋帝的吩咐凝视他,却因申屠煌提及隋帝,让得国师的视线出现,更因国师的强大,让得神国紧急避险,这算什么?
别的不说,姜望原想借此试探隋帝的念头,变得毫无意义。
申屠煌那番话是有对姜望造成些影响的。
可以说申屠煌仅是自我知晓真相,非是真正的事实,也可以说,那确是事实。
因姜望的猜疑终究只是猜疑,同样并非确凿的事实。
神都有人窥视让他很担心,没有人窥视,又让他很顾虑。
想到常祭酒,想到鱼府,再想到小鱼。
姜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以前无忧无虑,现在却变得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
他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抛开所有的问题,鱼府事件里有破绽是真的。
那么隋帝的事情跟现在要不要杀申屠煌,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只需要确信鱼府是否无辜,就能判定申屠煌的生死。
没有人窥视且无法窥视的情况下,姜望直接在申屠煌眼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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