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死寂的密道,蜿蜒迂回,曲曲折折地朝着远处翻滚的黑暗之中延伸,苏凌置身其中,仿佛觉得自己置身在一头巨大的怪兽的肚腹之中,混混沌沌,黑暗无边,看不到来处,亦看不到尽头。
苏凌走了许久,然而,这密道还在向前延伸,他只觉得周围的空间越来越狭小,起初,他还能够正着身子,直着腰向前摸索,可是越往密道的深处走,苏凌却只能弯腰低头侧身,艰难向前。
四周黑暗翻涌,只有苏凌手上的火折子和凝聚在身体周围的离忧无极道如有实质的真气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苏凌可以感觉得到,这密道内的空气极其的寒冷和潮湿,自己调动了离忧无极道的内息,还是隐隐的感觉有阵阵的寒意铺面而来。
苏凌走了一阵,用手摸了摸一旁的密道石壁,只觉得潮湿而光滑,还有一寒冰灼痛之感,当是这里阴暗已久,看不到阳光,寒冷的水汽凝结所致。
苏凌越走越心惊,为何好端端的,那蒙肇竟会在这个不起眼的房舍之下修了这么一条幽深而狭长的密道呢?他大费周章,耗费心力地修建这样一个密道,到底要用来做什么呢?
苏凌不知道,毕竟蒙肇死的过于仓促了,许多的事情和许多的阴谋秘密,从他死后,都烟消云散了,将会成为永久的谜团,更何况,这里面的很多谜团,还在被人刻意的掩盖着真相,无从探究......
密道的尽头到底有什么?难不成,还有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么?那么,这个密道将会成为自己破解一些被封存的秘密真相的一把钥匙?
那么,这把钥匙,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对真相的执着,还是会给自己惹来无尽的麻烦和祸事呢?
苏凌以为,大概率的是后者!
那么,自己似乎没有继续再走下去的意义了,因为,这些真相不是苏凌不想知道,而是,他不想面对,他不知道一旦他真的查出了某些真相,他将如何面对那个人,如何面对自己......
可是,他不得不继续向前走,因为那个天真烂漫的琪儿还在穆颜卿的照顾下,翘首以盼的等在密道的入口,她还满怀希望的等着她的爷爷回来。
总是要给这样一个小女童一个交代吧......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这里就是为了藏人而已,那个叫做齐季的老者,或许就在这密道的尽头......
只是这一次,他应该再也不能和他的名字齐季一样,创造生还的奇迹了......苏凌明白,这样的环境下,普通人只要待上两三个时辰,就会被冻死。
更何况是一个老人,而且还在这里待了两天一夜......齐季绝无生还的可能!
“当啷――”正走间,一声脆响,猛然从苏凌的脚下传来,瞬间传遍了整个空旷的密道。
苏凌吓得一激灵,赶紧收回脚,附身用火折子朝着声音传来的地面上照去。
脚下,在火折子的照射之下,倏忽闪出一道亮光,苏凌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场虚惊,脚下是一片凌乱的箭镞,苏凌刚才由于太黑,没有注意脚下,这才一脚踩了上去,因此那些箭镞才发出了声响,苏凌用火折子照时,是箭镞的箭尖反射的火折子的光芒,这才蓦地一亮。
苏凌有些疑惑,这密道之中,怎么会有箭镞呢?
他蹲下身,用火折子照着,细细地观察起来这些箭镞。
大约有十几支箭镞,散落一地,然而令苏凌惊讶的是,这些箭镞,无一例外,箭杆皆断为了两截,没有一支是完整的。
苏凌捡起一枚箭镞,先看了看箭头,并未发现什么蹊跷,应该没有淬毒。
然后他看向那断处,却蓦地心中一动。
这箭镞是被人为破坏的,准确的说,是被人用剑,在出手极快的情况下,一剑削断的。
因为断裂之处,十分的平整,若不是极快的一剑削断,这切口处绝对不会如此平整。
苏凌又检查了另外的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断箭镞,发现皆是如此。
这是什么人,有这么快的出手,一剑之内,将十几支箭镞统统削断了呢?
然而,这还是不是苏凌最惊讶的,令他最惊讶的是,从断箭镞的切口上判断,这十几支箭镞被削断的时辰并不长,因为切口是新的,摸上去还有几分割手的锐利。
这些箭镞,若是很久之前被人削断,定然会因为这里的空气潮湿,将切口处腐蚀,摸上去也不会有锐利之感。
所以,苏凌判断,这十几支箭镞,应该是被人削断不久。
到底是什么人所为?难道自己在发现这地下的密道之前,这里早就被别人发现了不成?而且看情形,应该是发现这密道之人闯入之后,触动了密道之中的机关,才射出了这十几支箭镞,然后那人这才将这十数支箭镞,一剑削断。
若是这样来讲,那这个先于苏凌进入密道的人,定然是个高手,甚至修为境界比自己还要高。
因为苏凌自己都不确定,面对突然迎面而来的箭镞群,自己有没有把握,在一剑之内将它们全部削断。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他为什么要潜入这个密道之内呢?
还有,这些箭镞既然被削断的时辰并不长,那么......这个人有没有可能还在这个密道之中,未曾离开呢?
或者,这个人真的还在密道之中,只是未与自己遭遇,又或者,其实这个藏在密道中的人,其实早就发觉了苏凌,却靠着这密道的黑暗,隐藏了自己,躲在暗处,时刻监视着自己,时刻准备对自己最致命的一击......
苏凌想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心念一动,忽地身体一闪,紧紧地贴在密道的石壁上。
黑暗,苏凌屏息凝神,眼神不错地注视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可是,他等了许久,亦未发觉周遭有什么反常之处。
苏凌疑惑暗想,莫不是那个先于自己进入密道的人,已经离开了?自己多想了不成?
他又等了一阵,见仍旧是丝毫没有动静,这才有走到那十几支断箭镞旁,蹲下身,想要仔细看看,能不能从这些断箭镞上,发现更多的秘密。
苏凌看了许久,光线实在太暗了,却是一无所获。
就在苏凌将手中的断箭镞一扔,想要起身继续向前走的时候,那箭镞旋转着朝地上落去,火折子的光芒随之一闪,苏凌蓦地发觉,似乎那断箭镞的羽翎处在被火折子的一照之下,蓦地闪了一道亮光。
苏凌赶紧蹲下身来,捡起那断箭镞,将火折子凑近了仔细看去,果然有了新的发现。
断箭镞的羽翎之处有字,字是錾金色的,所以在火折子一照之下,会反射光芒。
然而,苏凌一眼,就认出了这上面的字,乃是一个“灞”字!
灞......城?苏凌心中一动,又将两半的断箭镞完整地对在一起,果真发现,这绝不是江湖人使用的箭镞暗器。
一般来说,江湖人使用的暗器箭镞,为了方便携带,整个箭镞的分量会轻上不少,而且尺寸也相对比较短。
然而,眼前的箭镞却有些重量,不仅如此,尺寸也比江湖人的箭镞长上许多。
这应该是军中制式箭镞!
也就是说,这是军械!
结合这箭镞上的字看去,苏凌可以毫不犹豫地确定这些箭镞的来源!
灞!不就是指的灞城么?
灞城可是萧元彻最重要的军事重镇,里面除了精兵之外,还有萧元彻大多数的粮草辎重,军事器械。
而箭镞,这冷兵器时代的大杀器,竟然会出现在阴阳教的密道之内......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换言之,阴阳教蒙肇竟然用萧元彻军中的箭镞!......这意味着什么?
苏凌蓦地意识到,这个密道,应该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将会牵扯出萧元彻军方一个巨大的阴谋。
有人,将本来属于萧元彻军中,配给士卒们的军械箭镞,通过不为人知的渠道,偷偷地卖给了阴阳教的蒙肇!
而这,阴谋和秘密之下,隐藏了多少巨大的贪婪和利益......
苏凌不敢想。
灞城的军械......只能来自灞城。也就是说,偷偷贩卖军械的人,也是灞城内部的人。
而且这个人的身份和地位,也定然不一般。
因为苏凌知道,一般的人,是绝对没有机会接触到军械的,这些军械,都被存放在一个秘密的军械库中。
便是在没有打仗的时候,这军械库都是一个极大的秘密,何况是战时,那军械库将更加严格的保密,将会有更多的守卫来保护。
所以,能够接触到灞城军械库军械的人,又可以做到瞒天过海,将这些箭镞从灞城运出,不被人察觉地卖给蒙肇的阴阳教。
有这样的权利和本事的人,只有两个人有可能。
徐文若和萧笺舒!
这两个人可都是萧元彻钦命的留守灞城的人,一个是他的文臣之首,另一个是他的儿子!
那私自贩卖军械的人,到底是徐文若还是萧笺舒,亦或是两个人同谋的呢?
苏凌想不明白,但他大概率地认为,能够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只有萧笺舒!
徐文若老成持重,虽然很多人都看出了徐文若跟萧元彻之间越发的貌合神离,但是,现在天下不定,两个人的关系,在表面之上还是十分亲密的,而且,徐文若也明白,此时此刻他还不能找出来一个比萧元彻更好的效力之人的。
再者,徐文若出身名门望族,祖上便高洁清誉,他如今乃是整个大晋的文臣之首――中书令君,他若想暗中支持投效一个人,此人的地位和出身,必然不能低于萧元彻。
而蒙肇呢?落魄书生,后来又成了邪教首领,这样的人,徐文若根本不可能放在眼里的。
那便只有萧笺舒了!
这个人,为了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就算是与自己父亲所图之事有所背离,也全然不顾。
更何况,从王元阿在阴阳教现身,取那个与萧笺舒有关的石匣子上看,还有蒙肇临死前的那番话中看,蒙肇最初背后支持的势力就是萧元彻和萧笺舒,没有他们,蒙肇也不能有今日之气候。
所以,这萧元彻灞城之内的军械箭镞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就应该是萧笺舒的所作所为!
萧笺舒偷偷地运出这些军械,卖给蒙肇,一则以示拉拢之意,壮大蒙肇,自以为是地认为可以让他更好地为己所用;二则,还可以借此赚上一笔金银,用来图谋他的事情。
苏凌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他甚至觉得,这十几支箭镞只不过是萧笺舒和蒙肇之间私下军械交易的冰山一角,实际上,军械的数目会更多,而且不仅仅限于箭镞!
难道这里密道最终的地方,就是蒙肇专门用来囤放灞城的军械之地么?
慢着!慢着......
苏凌蓦地觉得,自己的推测应该不太正确。
他只把推测的重点放在了萧笺舒的身上。
若是苏凌的想法成立,等到他到了密道的核心区域,若是真的看到了大批的军械的话......
那么仅仅以一个萧笺舒,这样的萧元彻二公子身份的人,真的可以凭一己之力,跟蒙肇做这么大的私自贩卖军械的交易么?
那是大批的军械!不说军械库的军械是有数目的,丢失一些,要是萧笺舒刻意做假账,倒也有可能隐瞒下去,可是若是大批的军械不明去处,他萧笺舒如何隐瞒得下去呢?
要知道,灞城可还有一个洞察如火的徐文若坐镇呢!
苏凌蓦地想起,在问道厢房,萧元彻一再地试探自己,似乎对王元阿拿走的那个匣子和蒙肇到底有没有跟他说些什么十分的在意,甚至在苏凌前脚离开,后脚便派人寻找那些女弟子查证苏凌的话。
起初,苏凌只是以为,萧元彻只是不相信自己,怕他跟蒙肇之间的某些利益关系被苏凌知晓而已,可是现在看来,绝对不会是这么简单。
萧元彻不是在怀疑,而是在怕!
他到底在怕什么?
难道怕苏凌知道更不能为人知晓的秘密么?
所以,以上种种的分析,苏凌蓦地觉得,萧元彻在隐瞒和害怕的事情,就是这些灞城军械被偷偷贩卖给蒙肇的事情!
而萧笺舒要想隐瞒大批军械丢失,要想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大批的军械运到阴阳教。
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萧元彻对这些事,是知道,是默许的,甚至......是亲自参与了!
还有,那被王元阿夺走的石匣子里面,除了萧笺舒跟蒙肇的书信和一些不知道什么人的名单之外,应该还有一个东西。
而这个东西,无论是萧元彻还是萧笺舒,都是不希望有任何人得到的。
那就是这许多年来,所有从灞城偷运出去,私自卖给蒙肇阴阳教军械的交易明细!
其他的东西,其实对萧元彻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这交易明细,一旦公之于天下,萧元彻将再无立锥之地!
苏凌心中虽然十分的不愿意相信这些事情跟萧元彻有关,可是......他明白,自己猜错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苏凌只觉得整颗心都变得异常冰冷起来。
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心心念念地为了他萧元彻出生入死,费尽心力地剿灭了阴阳教。
可是到头来呢?真相令他愤怒而失望,他觉得自己在阴阳教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苏凌缓缓的站起来,一阵冷笑。
然而,一阵巨大的无力感袭上心头,现在他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难道不顾一切地跑去跟萧元彻对质么?
要知道,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萧元彻给的,包括他的亲人、朋友的安危!
萧元彻一句话可以给他的,也可以一句话将给他的统统收回!
罢了!难得糊涂吧,现在还不是时机,不是自己等待的时机!
苏凌甩了甩脑袋,收拾心情,继续往密道的深处走去。
他的脚步比方才快了许多,密道的尽头到底有什么等待着他,有没有灞城军械,有的话,又有多少。
这一切,都催促着他加快脚步!
苏凌不再停下,极速地朝着密道深处走去,期间,又发现了散落在地上的箭镞,一路行来,越往里走,这散落的箭镞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数量也越来越多。
然而,无一例外,皆是被人一剑削断!
这个人修为高深到,就算箭镞的数量在不断地增加,可他还是只出了一剑。
到现在,苏凌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修为境界,剑术武功,远远在自己之上!
到底是谁?是敌是友?
还有,他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苏凌不解,但是他相信,他想要的答案和一切,都在这密道的尽头,静静的等待着他!
然而,苏凌的心中还是你有些疑惑的。
这个密道散落这么多的箭镞,应该是一路之上,有不少的机关,可是苏凌一路行来,根本没有碰到或者触发任何的机关,他走得很快,丝毫没有在乎是否会遭遇机关暗器,一路上却是什么危险都没有发生。
难道是这里的机关被那个人顺手破坏了么?
应该不会,若是这个人可以破坏机关,这些箭镞就不可能射出来。
难道这些机关是一次性的,一旦有第一个人闯进来,触发了机关,就会永久的失效?
苏凌觉得,这不太可能。
机关的建造,十分的不容易,所以蒙肇辛辛苦苦打造的机关,不能只能用一次就报废了。
那为何自己没有遇到任何的机关呢?
苏凌想,这里的机关应该和整个阴阳教的机关大阵是一体的,现在自己之所以没有遇到机关,是因为破坏了在阴阳大殿内的总机关开启装置,导致了整个阴阳教,当然也包括这里的机关失去了作用,所以他才会一路畅通无阻。
若是按照这一点来推测,那比自己提前进入这密道之人,应该是自己在破坏总机关前进来的,所以他会遇到箭镞。
那么这个人,不应该是萧元彻派来的人,因为萧元彻正是忌惮阴阳教的机关大阵,才迫不得已地让苏凌先行潜入阴阳教,破坏了那总机关,才能大军直接开到。
而且,萧元彻是后来的,他没有时间,而且萧元彻军中大将都在他的营中,能用的人没有人比苏凌的功夫高,也不可能再多的箭镞一剑削断。
更不可能是蒙肇的人,因为若是蒙肇的人,必然知道如何绕开机关,不触发箭镞的方法。
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苏凌边加快脚步,边深深地思索着,却是毫无头绪。
在他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后,苏凌终于发现了前面毫无征兆地变得宽大和亮堂起来,明显的亮光,将前面照得十分通透。
苏凌明白,密道的尽头到了,他将要看到这个密道最深处的核心之处!
他蓦地又加快了脚步。
终于,他走完了漫长的密道。
此时手里的火折子已经完全被他所熄灭了。
石壁之上,有数盏燃烧着的蜡烛,烛台镶嵌在石壁之内,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显得整个空间十分的宽阔空荡。
眼前,被摇晃的烛火照得十分通透,光芒照遍了每一个角落,苏凌终于可以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然而,他却愣住了。
因为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如广场一般的空间,除了空,除了大,没有任何东西!
空空荡荡,一览无遗。
原本苏凌想象的那些堆积如山的各种各样的军械,一个都没有出现!
不!不!若说真的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却是不正确的。
眼前有一张桌子,桌子旁有个椅子。
而椅子上正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左侧靠着石壁处,还半倚着一个人。
虽然是两个人,但是却是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
这两个人,都是毫无生机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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