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完全忙疯了!
自正月初七到正月十三,不过七天时间,苏凌几乎把整个不好堂都关了,除了现赶制了一百颗冷香丸,交付给郭白衣,郭白衣差人送进宫去。
剩下的时间,苏凌全天待在杜记羊肉馆的后厨中,不是扒羊皮,便是片羊肉,忙的焦头烂额。
以至于苏凌满身都是羊肉腥膻味道,大老远没见到人,便有一股浓重的腥膻味道扑面而来。
果真好上头。
郭白衣连续打发了三批人,每批三个过去,依旧人手不够。苏凌只得将不好堂原先的几个伙计和军卒也打发到这里来帮忙。
好在从药堂伙计转变为饭堂伙计,这样的身份转换他们几个倒也适应的很快。
连着七天,杜记羊肉馆楼上楼下天天爆满,来的晚的干脆就在饭馆门前支起几张桌子,冒着严寒吃涮肉吃的不亦乐乎。再有更晚的,站着等,搬着小马扎坐着等,到最后整个羊肉馆便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苏凌当爹又当妈,管了前厅管后厨。羊肉告罄,只得带着人满城找羊,无论多大个,找着就死,死了就片。
不过七日,这羊肉成了整个龙台最紧俏的东西。
羊肉好容易供应上了,酒又没了。
幸好那郭白衣是个好酒之人,联系了四家大酒行,苏凌尝过之后,皆十分满意,这才确定这四家全部为杜记羊肉馆酒水供应商。
苏凌还亲自给各家颁发了一枚象征杜记羊肉馆荣誉供酒商的小牌子。
牌子是苏凌连夜刻的的木牌。形象嘛,喜羊羊长什么样,这木牌就什么样......
正月十三晚上,苏凌待杜记羊肉馆关门之后,拉了杜恒,拍了一坛酒,两人就着肉边吃边聊。
苏凌的意思是,明日关张整顿,理理经营思路,不能这样不管不顾的营业,一味赚钱。
现在是食客们图新鲜,虽然他们源源不断的开发新的菜式,但是整个羊肉馆腥膻满屋,烟雾缭绕。
这倒还在其次,整日食客爆满,连门前都是临时支的桌子,依苏凌的新词:就餐环境实在太恶劣了。
苏凌暗想这是没有卫生工商城管,要是有这些部门,怕是这羊肉馆早停业整顿,罚钱被罚到吐血了......
杜恒脑子哪有那么灵光,只挠着头说,人多不正好,人气旺,生意好,生意好挣钱就多。
苏凌白了他一眼,这才语重心长的将后世那些精细化餐饮管理理念化成杜恒能听得懂的话告诉他。
饶是如此,杜恒也是听了个云里雾里,半懂不懂的。
苏凌最后急道:“就打个比方,茅房是不是只要闹肚子都得去!”
杜恒点点头道:“那当然.......不去拉裤子......”
苏凌白了他一眼道:“废话,真找不到茅房,你找个没人的地方,不也能解决.......”
他这才又道:“可是,要是让你一天待在茅房里不出来,你愿意么?”
杜恒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道:“那可不行,太臭了......”苏凌一拍大腿道:“着啊!所以咱们现在这杜记羊肉馆现在就如这茅房......”
杜恒嘿嘿大笑道:“苏凌你这个比方不怎么样,咱们是管吃的,那里可是管拉的......”
“憋住,不许笑!我是说环境......”“啥叫环境......”
“.......唉,算了,就是咱们饭馆这样到处味,到处人,到处残羹剩饭.......跟茅房的乱套感觉也不差了......”苏凌直翻白眼,耐着性子解释。
“茅房是想不想去,真到了那节骨眼上必须去,咱们连茅房都比不了,现在这些人是图新鲜,等时间长了,就咱饭馆那样子,估计渐渐就来不了人了。”苏凌道。
杜恒吧嗒吧嗒滋味,这才有些明白道:“就是太乱太脏呗,气味又浓,那要如何呢?就是按你说的什么精细化办?”
苏凌点点头道:“当然了,精细化餐饮服务,而且还要精品化!”
杜恒摇摇头道:“俺不太懂,你直接说怎么办吧!”
“我......就是计算饭馆的最大食客承载量......算了,这玩意你也不懂,就是饭馆规定只能多少桌同时吃,多一桌都不行,就是有空桌子也不准再进人,等这轮食客有人离开了,后面的补上!”苏凌头大的说道。
杜恒摇头道:“苏凌,俺觉着不妥吧,人家来了,饭馆还有空桌子,总不能空着桌子,撵人吧,这不得罪人了?”
苏凌摇摇头道:“开始也许吧,但是渐渐他们就会习惯,而且会发现这是对他们负责!餐馆环境好了,不吵了,也没那么大膻腥味了,吃着也舒坦!”
杜恒想了想,点头道:“俺是个粗人,你心思活络,俺听你的!只是那些等着得总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苏凌笑道:“这还算你动脑子了,这不是咱们玩剩下的么,排号预定桌子啊!”
杜恒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这个章程我熟......”
苏凌又道:“人员也不能有事一窝上。除了后厨不参与前面的事情,前面加上你统共二十个人。你只管收钱,对了把你算账功夫练好了!”
杜恒忙道:“这个你放心,什么菜食几钱,我心里清楚。”
还真别说,杜恒虽然笨手笨脚,可是算账上却是无师自通,倒是个人才......
苏凌点头道:“楼下馆里除你,再分九人。四人招呼客人,点膳,二人传膳,二人站门前迎客,查验预约号。楼上九人,四人传膳,五人点膳。这楼上楼下的,除了传膳的和你之外,剩余的不忙了,都去帮忙收盅碟,打扫饭馆残羹身剩饭,每日晚上关门前,他们轮流清扫地面、桌几!......”
杜恒点点头道:“这听起来倒是挺有章程!”
苏凌这才摆摆手道:“先这样,看看情况再说!”
杜恒这才哈欠连连,拉了苏凌回不好堂睡觉。
苏凌忽的又想起什么,忙道:“对了,最重要一点,给那涮釜引火时,一定要嘱咐他们小心再小心。这饭馆还有整个龙台房屋几乎都是木质的,小心别走水,烧了饭馆是小,要是连片烧了,咱们可就只有一个脑袋,混丢了可啥也没了!”
杜恒一拍胸脯道:“包在俺身上。”
于是正月十四,杜记羊肉馆关张一日。苏凌聚了大家开会,当场宣布了这些事情,一再强调防火等注意事项。
做到人人牢记,心里有数。
这才又演练了几遍,众人方才散去。
临走时苏凌告诉大家明日上元节,放假一天,大家不必来了。
众人这才一阵欢呼。
到了晚间,苏凌刚要躺下,便听到不好堂后门响动。
杜恒跑去开门,去见一身淡蓝衣衫的萧仓舒笑吟吟的站在门前。
苏凌忙拉了他坐下,问他怎么这时间来了。
萧仓舒笑着问他正旦晚间他父亲差人送来的吃食可好吃。
苏凌点头。
萧仓舒这才转入正题。
原是上元佳节,他三兄萧思舒要在府内办个上元夜诗会,邀请苏凌前去参加。
苏凌推辞说自己那点学问不过是糊弄人的,他可不敢去献丑。
萧仓舒哪里肯依,言说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和《梦江南》是糊弄人的,那天下学问人还敢写诗文么?
苏凌没有办法,他也想着去见见这只闻才名未见其人的司空府三公子——萧思舒,这才点头应下。
萧仓舒这才递了请柬,转头去了。
苏凌告诉杜恒明日晚上要去萧思舒府上赴会,只能刘杜恒一人看家。
杜恒道:“那你一人,再有危险怎么办,带俺一起吧!”
苏凌摇摇头笑道:“参加个诗会而已,又不是打打杀杀,哪来的危险,再者哪里全是摇头晃脑吟诗作对的人,你去了不得闷死。”
杜恒这才噘嘴不情愿道:“说好什么事都一起的,你倒好,又丢下俺......”
苏凌哈哈大笑,忙安慰他道:“等我去看看,实在无聊我就给你带些好吃食,早些回来!”
杜恒这才点了点头。
翌日。
苏凌见天色擦黑,这才拿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用两个木盒装了,还在每个上面系了红花,倒也像样。
他便一手提着一个木盒,朝着萧思舒的府上去了。
他是第一次前往萧思舒府上,自然是不认得路的。只是天已擦黑。加上正是上元之夜。
今日还是个好天气。苍穹上没有一丝云,只有漫天繁星之中,捧出一轮若圆盘一般的皓月。
此时皓月刚刚东升,盈盈玉光,洒满整个龙台城中。
圆月清辉之下,各条大街阡陌,花灯盛放,灯笼清摇,皑皑雪地上,游人如织如潮。
苏凌知道,那个时代,这个时期是没有花灯这玩意的,或许这又是时空错乱?
苏凌顾不得眼前人间烟火美景。向人打听萧思舒的府邸,结果这可是尽人皆知,早有人给他指了路去。
苏凌一路溜达,这才来到萧思舒府门之外。
他打量了萧思舒的府邸。
虽然没有司空府阔气,但方圆占地也不少。门前两座石狮子栩栩如生。朱漆大门显得十分贵气。
门楣正中挂了一块匾额,那字是萧思舒亲笔——萧宅。
门楣左右两盏大红灯笼,红光氤氲,映照地上白雪。
而那门前早有两人站定,一高一矮,皆东西张望,似乎焦急的等着什么。
苏凌走近一看,正是萧仓舒和另一个年轻公子。
这年轻公子生的眉清目秀,风采俊逸,天生的一股书卷气。
苏凌想来便是萧思舒了。
其实这两人原本只在正厅等候客人便好,只是不知今日为何出了门来,而且几乎宾客尽到,他们却撇了这些人,来到大门前。
众宾客暗中以为,能让司空两位公子相迎的人,定然是身份尊贵的人。
萧仓舒一眼看见苏凌,忙紧走两步,来到苏凌近前,一躬道:“苏哥哥来了!”
萧思舒这才从面走来,朝着苏凌也是一躬,态度虽称不上谦和,倒也颇有敬重。
苏凌敢忙向二人还礼,这才亲切的笑道:“早闻听三公子才俊雅量,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萧思舒淡淡一笑道:“听我小弟总是夸赞苏兄大才,做得一手好文章诗赋,待会上元诗会上,还盼着苏兄一展大才啊!”苏凌忙又谦虚了几句。
三人寒暄一阵,萧思舒心下对这个萧思舒印象还蛮好,说话待人拿捏分寸,颇让人感觉舒服。
思舒仓舒这才陪着苏凌向正厅走去,似乎在门前只是专迎苏凌一人而已。
早有消息传到了正厅。
正厅客人闻听当今司空两位公子大门外站了许久,只是为了迎这个叫苏凌的少年一人,皆讶然不已。皆暗想这苏凌虽然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文章,但这两位公子也不能如此屈尊吧,屈尊就屈尊了,却只对他一人如此,倒是厚此薄彼了。
自古文人相轻,很多宾客的眼都红了,盘算着等下如何让苏凌出丑。
苏凌怎会不知,只是笑了笑。
做戏做全套,苏凌竟当着满厅客人的面伸手一把搭住身旁萧思舒的肩膀。
萧思舒先是一愣,随即有些尬尬的笑着,也不好躲闪。
苏凌那表情,似乎让宾客觉着他与萧思舒已熟稔已久。
就这样勾肩搭背,在众宾客的异样眼光下走到厅中。苏凌才放开萧思舒,呈上礼物,却是两个木盒,每个上面还系了红花。
众人皆好奇看去,心中想着这苏凌被萧家三公子如此抬举,那礼物定然非同凡响,极为贵重了。
只是下人将木盒打开,萧思舒和萧仓舒,还有众宾客起身看去,却谁也没有想到。
那每个木盒正中皆躺着一只硕大的羊蹄子。
倒是新卤的羊蹄子,看起来肥嫩入味,肉筋鲜香。
只是这玩意实在和贵重二字沾不上边。
众宾客皆投来鄙夷的目光。以为什么贵重东西,竟然如此粗鄙。
苏凌也不在乎,哈哈一笑道:“这可是我们杜记羊肉馆最新研制的双椒羊蹄,用胡椒和花椒卤制,味道鲜美!”
他又挑挑眉毛道:“限量版,每天只有一百份哦......”
萧思舒倒没觉得礼物轻了,但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吩咐人们拿了,放到后厨。
苏凌这才又郑重其事道:“苏凌有件事怕是要麻烦三公子。”萧思舒有些疑惑,忙问道:“苏兄有何事,如有吩咐,立马叫个仔细的下人去办。”
苏凌却忙摆手,嘿嘿笑道:“无甚要紧事,只是现在可有已经做好的小点心吃,今日我来的匆忙,一天又忙着卤羊蹄子,到现在啥也没吃......”
众宾客皆掩面哈哈大笑,眼中皆是鄙夷之色。
萧思舒先是一窒,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忙让苏凌做了左手边第一个席位方低声道:“芋头酥和蜜饯果子马上就到!”说着招呼府上佣人上点心。
点心上了,苏凌看去,果真精致。
苏凌也不客气,拿手抓起一个就吃,吃的津津有味,似乎有些干了,又拿起茶来喝了几口,方心满意足。
萧思舒这才尴尬的朝众宾客点点头道:“诸位请用,请用......”众客人这才起身谢过,看向苏凌的鄙夷神色更甚。
便在这时。门口一阵嘈杂。
萧思舒眉头一皱,却是知道这是哪个主来了。随即朝着众宾客抱歉一笑道:“我去门前看看,诸位少待。”
萧思舒出去了不久,方领进一个一身白衣打扮的少年俊俏书生。
别人不认得是谁,苏凌却认得,忙低下了头,不去看她。
这人正是萧元彻的女儿萧璟舒。
萧璟舒今夜女扮男装,穿了一身淡黄的长衫,头发用黄带子拢了,別了一支木簪。刚一进正厅,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公子也长得太俊俏了,肤白如雪,眸中有光,身段修长,举手投足之间天然一段风流。
萧璟舒今日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要是女子装扮,总是不便。
苏凌不愿她注意自己,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是前一阵子这小女娘总往医馆跑,跑来就赖着苏凌给他诊脉,一诊脉就是个把时辰,临走时还顺走不少冷香丸。
后来苏凌听到他她来就头大如斗,加上羊肉馆生意实在抽不开身。便开始躲起来不见她。
那萧璟舒可是个刁蛮脾气,到不好堂寻他不见,便闹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还扬言待见了苏凌,要他好看。
原先苏凌想着这得罪不起的小女娘,今日定然不会来的,没想却在这里撞个正着。
萧璟舒一眼看到苏凌,苏凌赶紧低头,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
萧璟舒不等萧思舒安排,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了苏凌的旁边位置,双眸上下打量着苏凌,嘴角上翘,似乎在示威。
苏凌只得埋头吃蜜饯。头都不敢抬了。
这萧璟舒却是好个刁蛮脾气,竟腾的起身,来到苏凌近前,将他手中捧着的一盘蜜饯夺了过去,朝他扬扬下巴,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将那蜜饯盘子“嘭——”的磕在桌子上,抓起几颗便吃。
惹得众宾客纷纷侧目。
萧思舒更加尴尬,暗暗觉得自己的妹子实在有些刁蛮过头,只是当着众宾客的面,他也不好说别的,只得再次干咳两声,指了指萧璟舒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我曾在充州时认识的玠兄,今日也来和大家共襄盛事。”
众人不疑有他,才向萧璟舒打了招呼。
宾客到齐。
萧思舒这才一一介绍认识。
苏凌看去有熟悉的面孔,比如古不疑,那个古小夫子和萧仓舒坐在一处,颇为熟络,他也注意到了苏凌,朝他含笑点头。竟还有那个大喷子晁衡!
这是苏凌没想到的,这位大哥,打算是要喷便大晋全图不可,上次在灞南喷了几场,可能觉得那些人级别都不够,这次又来京都龙台开喷了不成?
那晁衡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看谁都觉得不入眼,别人和他打招呼,他觉着稍顺眼的点点头,不顺眼的连看都不看。
敢有人不满,他大有摞胳膊挽袖子开喷之势。
除了这些,苏凌格外注意两家刚认识的公子,一位是钟原之子——钟疏。
他不很出名,苏凌却是知道,钟原是何许人也。这钟疏按年岁看,当是长子。
苏凌心中明白,钟疏声名一般,但后来他可个弟弟,那位可不是省心的主。
另一位是徐文若之子徐顗。徐顗年岁或许是这里面最大的,颌下已有些细髯,看起来一如他父亲一般稳重。
除了这两位之外。
还有一位宾客令苏凌有些意外,竟是跟徐顗坐在一处的穿褐衣的公子。此人竟是大鸿胪孔鹤臣之子——孔溪俨。
苏凌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有数。这些人,身后代表的是谁,他隐隐能感觉得到,钟疏身后该是萧笺舒,大喷子晁衡自然是自成一派,古不疑应该是和萧仓舒友好,徐顗和孔溪俨身后或多或许有深宫里那位的影子。
众人坐定,似乎仍在等着谁。
过不多时,忽有门下进厅报道:“公子,王大家到了......”萧思舒当先起身,朝众宾客道:“王大家既到,诸位随我出去迎一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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