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百捌拾回 天兵踏雪入西京

  在老曹心中,取这杀虎口,虽然是凭借计策混入,然而入关之后,一番血战终究难免。

  譬如此前取居庸关,先用树上开花之计以少充多,使围魏救赵之计,诱出守关精锐,再以诈败之计示弱骄敌,又以火攻败敌,途中伏兵尽出,关胜、石宝等,这才精兵,这才趁机混入败兵队列入关,饶是如此,关中也经一场酣战,方才夺下。

  却不曾想花荣一箭射死守将,假充金兵、俘虏的将士方要厮杀,对方竟立刻溃不成军,毫无一丝抵抗之意,三下五除二,便将此关控制在手。

  曹操大奇,想不通皆是雄关,此处守军缘何羸弱至此。

  恰好吕方捉了此关副将,前来报功,曹操便问那副将,守军何以如此羸弱,副将说出因果,曹操方才大悟。

  原来这杀虎口,先前也是皮室军精锐驻守,后来种师道兵出雁门,一路连捷,天祚帝不得已,只得调遣了精兵迎敌,再败之下,一怒降金,放了金人入关。

  既然降金,杀虎口便无御敌之用,加上金兵亦不愿辽人派遣精锐守把在自家后路上,两面协商之下,只放了一千老弱兵马,于此做做样子罢了。

  这些兵马,战意既弱,战力更薄,因此一见西风军入关,当即放弃了抵抗。

  老曹听罢大笑:“果然天助我也!”

  遂令花荣、朱仝二将,引五千兵镇守此关,自己则带大军,回身去打云州,也即西京大同。

  他自武州出发,长途奇袭,沿着阴山南麓的野地进军,途中也曾经过大同,彼时全军趁着暮色,偃旗息鼓,自大同城北面七十里处,悄悄穿过。

  如今回去,依旧还顺着燕山而行,又把沿途所遇辽人,无论行商猎户,尽数捉在军中,防他走漏消息。

  不料走至半途,意外陡生。

  杀虎口距大同二百里,老曹按来时速度计算,预期三日抵达,遂将多余军粮尽数留给花荣,自家只带三日粮草。

  万没料到,第二日满天愁云,入夜时,降下鹅毛般大雪。

  老曹脸色大变,把大腿一拍:“罢了,今番却是托大,终究是吾心存侥幸。”

  次日天亮,大雪未停,平地雪积数尺,众将见了,无不色变。

  曹操思忖半晌,下令继续行军。

  这一日,只走得二三十里。

  及至夜间,众将都来他帐中:“哥哥,明日便断了粮草,如何是好。”

  曹操拿出舆图,手指点了点道:“别无他法,只得改道。”

  云内县,云州属县,位于西京大同西面三十里处。

  老曹若按原计划,绕开有人烟处往大同,尚需行六七十里,沿途无处可供补给,若折向云内县,只需二十余里,便是这般雪天,跋涉一日,也能到了。

  次日清早,老曹杀马百余匹,熬成肉汤,让士卒饱餐一顿,转向南行,及至入夜,抵达云内县。

  此县只驻扎守军数百,城墙低矮,老曹直接攻城,一鼓克破。

  当夜宿于云内,曹操望着窗外雪花紧密,愁容满面,叹曰:“我等打了这个县子,必有人往大同报信,奇袭之计已破,仅凭这万二兵马,怕是难下大同这等坚城,不若在此等待雪停,先返白狼关,再做计较未迟。”

  关胜一旁听了,连连摇头道:“哥哥,吾等孤军深入敌境,全凭勇锐二字,况且退入白狼关,前后无援,金兵若是大举来攻,那关隘固然雄险,粮草却有定数,若吃他围城,岂不是个绝地?这个大同府,还是要打下方好。”

  徐宁把那舆图端详半晌,此刻也点头道:“哥哥,关大刀说的不错,若是打不下云州,杀虎口亦不可守,只好劫掠了此城,再携花荣、朱仝人马,一直退回武州。”

  曹操听罢猛省:“啊呀,若非二位贤弟相劝,为兄却是要铸成大错!不错,若取不得大同做犄角,杀虎口便成绝地孤军!取大同,实乃势在必得之事。”

  史文恭叫道:“小弟却没有关胜、徐宁二兄的见解本事,但哥哥若要破他城子,小弟愿为先登!“

  其余兄弟闻言,争相请战,老曹听在耳中,豪情大盛,把桌子一拍:“罢了,有你这干弟兄,武某何惧艰险!”

  十二月六日,下了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下。

  曹操领军尽出,在皑皑白雪中踏出一条道路,直逼大同而来。

  老曹路上已然想好了:不搞什么围三阙一,集中全力,猛攻一面城墙,仗着手上这群猛将,一力降十会。

  夕阳西下时分,西风军抵达大同,只见城门大开,向内望去,上至城墙,下至街道,不见一个人影。

  石宝失笑道:“这是什么?空城计么?我们却不是司马懿!”

  向老曹抱拳道:“哥哥,给我一支人马,他既敢开门,我便敢踏破此城!”

  曹操皱眉沉思,一时难决。

  关胜劝道:“哥哥,让石宝去试一试,他若中伏,关某拼了性命,也救他出来。”

  曹操暗忖道:辽主降金,金兵攻打雁门,岂肯容辽主携大军在后?必然把他精兵强将都裹了去。耶律延禧此人,志大才疏,说不定手头兵马匮乏之下,还真摆出个空城计欺我……

  眼神一凝,点头道:“既然如此,便给你一千人,先锋破城!”

  石宝大喜,点了一千兵,杀气腾腾冲入城门。

  曹操等人都不由紧张起来,不多时,城头上望见石宝身影,招手大笑:“哥哥,不是空城计,就是空城!”

  曹操大奇,领兵进入,分兵去抢各出城门,自带数千人马,直杀进耶律延禧行宫,但见满地狼藉,仿佛被盗伙打劫了一般。

  曹操将手一挥,一干兄弟如狼似虎散开,大搜行宫,不多时,捉来太监宫女数百,一个个颤颤抖抖,胆子小些的,更是裤子都湿了一片。

  曹操温言道:“吾乃西风军大帅,因辽国无道,故而反之,只杀贪官恶吏,却是不害一个好人,你等不过辽皇之奴,都是些性命不由自主的可怜人,吾岂肯贸然加害?只有一句话要问汝等,耶律延禧那厮,如今却在何处?”

  说罢,双眼冷电般扫过众人,只见大多都是满面茫然,唯有一个女子,低头瞬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恨意。

  曹操手按刀柄,走上前去,手托对方下巴,抬起脸蛋来端详了片刻,忽然笑道:“天香国色,纵使辽皇,怕也没有这等绝色的宫娥吧。”

  那女子身躯微微颤抖,神色间却不见多么畏惧,应答道:“半老徐娘,不敢当绝色之誉。”

  这一说话,闻其声若凤腔鹂音,竟是兼具雍容大气和婉转销魂。

  她自称半老徐娘,倒也非假,保养得虽好,老曹是何等眼力?自然看出此女当有三十二三年纪,且神色之间,隐隐流露着一丝愁苦。

  “哈哈哈哈。”曹操大笑:“美人不老!虽经风霜,却是倍显风姿楚楚,这便是秋花往往胜于春花的道理。”

  那女子不料他一个强盗头子,说话竟还一套一套,不由流露出一丝好奇,忽指了指殿外又开始落下的飞雪:“可如今已是严冬,万物凋零,什么花儿也都老死也。”

  曹操摇头道:“风雪漫地天,白梅舞翩翩。幽幽人思静,瑟瑟美若仙。”

  那女子脸颊一红,疾退数步,羞恼道:“你既知我身份,何故还要相戏?”

  曹操奇道:“谁知你身份?吾观你这娘子容颜绝妙,气宇不俗,料定必非宫娥,当是宫中有名女官,故欲同你聊上几句,使你不复惧我,才好同伱问辽皇行踪。”

  那女子听了一呆,微微侧过头,似信非信道:“真的?那你如何在诗里道出我闺名?我不信天下有这般巧事。”

  这个动作颇为幼稚,若是小女孩做出,自然可爱,年纪稍长,便觉做作,然而此女三十许人,做出这等纯真姿态,却似浑然天成,丝毫不觉其做作。

  曹操哭笑不得:“你说严冬花尽,我说尚有梅花,一时兴起,随口编几句歪诗罢了,谁知道你名字叫什么?”

  那女子咬着嘴唇,摇头道:“我还是不信,你杀进行宫,何等凶恶,岂会好好做什么诗。”

  曹操叹气道:“我虽一介武夫,见了你这等美人,自然也不免生出卖弄之心,若不作诗,难道忽然舞刀给你看?”

  那女子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笑了半声,随即察觉不妥,咳嗽一声,转过身去。

  老曹笑道:“罢了罢了,幽幽姑娘,或者翩翩姑娘,不论如何,道出女子闺名总是失礼,便算在下错了,喏,这些宫女宦官,尽数饶了不杀一个,算是补偿如何?”

  一言既出,那些宫女宦官们人人脸上都流露出惊喜,不眨眼看向那女子,显然是求她答应。

  女子嗔道:“你这个人,不是好人,方才还说她们是苦命人,不会伤害,怎么转眼便拿来我这里卖空头人情?”

  曹操大笑道:“我要是好人,早被这世道逼死也。再者,方才说的是不会贸然加害,我等会儿审讯耶律延禧下落,他们护主心切,咬牙不言,我只能杀人立威,那便算事出有因,再不是贸然杀人了。”

  这话一说,宫女宦官们的脸色又苍白起来。

  女子摇头道:“他们的确不知道那昏君下落,请你不要杀他们。”

  曹操点头道:“方才不是说了,为了表示对幽幽你的欠意,我已然饶了他们也。”

  那女子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欢喜,随即又摇头:“你别胡乱称呼,妾身不叫什么幽幽。”

  随即似乎料到曹操要说什么话,先一步瞪眼道:“也不叫翩翩,也不叫白梅,更不叫思静、若仙!”

  曹操大笑:“原来如此,地天姑娘,好霸气的名字!想来令尊也是个了不得的英豪,不然岂能给女儿起出这般大气的闺名?”

  那女子气得跺脚道:“你还说你不知我是谁,你分明是故意相戏。”

  说话间,眼泪簌簌掉落。

  曹操低声道:“你总不能叫瑟瑟吧?我听说你们的文妃,便叫萧瑟瑟。”

  随即一惊:“你是文妃?辽宫第一美人?罢了!”

  他忽然怒容满面,回头喝道:“取我的槊和战马来!”

  萧瑟瑟见他陡然暴怒,吓得一颤:“你、你说好不杀人的。”

  曹操低吼道:“谁要杀人?我这就去追耶律延禧狗贼,倒要当面问问他,好好的降了金国,算他骨头不硬,也就罢了,这般一个女人,逃跑时竟不带着,莫非眼睛也瞎了?”

  话音未落,杜壆飞奔入殿:“大哥,各处城门俱已占下……啊呀!”

  他不经意看了一眼萧瑟瑟,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哥哥!我、我不想要耶律淳的老婆了,我只要这个……”

  话音未落,一向肃穆淡定的关胜,虎一般扑来,一下将杜壆的脑袋夹在咯吱窝里,三两步拖出了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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