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回 殿前雄主相激辩

  众人离了黄龙寺,随意找家馆子买了些酒肉,便回驿馆,说及普风所透露的消息,一众兄弟都不由忧心忡忡,唯有曹操嬉笑自若,全然不以为意。

  便连一向冷静的许贯忠,都不由有些焦虑,急道:“哥哥,小弟知你胆雄智广,可如今毕竟是金国地面,他完颜家君臣,却不似赵家般好对付,若当真存心强留哥哥,且不说是否暗藏甚么歹心,便是两朝使者往来,如何不要年把?这等光阴,我等也担待不起。”

  曹操听罢一笑,手抚其背说道:“贯忠莫忧,若他真个强留为质,吾岂有那般时间同他虚耗?吾心中自有谋划,届时倒是不妨兵分两路,一路乃是林教头、花荣、阮氏三雄、孙立兄弟,你等六个,只顾随马政先归。”

  此话一说,被点到几人,顿时色变,纷纷嚷道:“哥哥说的什么话哉!我等来同来,走同走,生死只随哥哥一处。”

  曹操摆手一笑:“兄弟们义气,我如何不知?只是为何点你几人,却有个说头!第一,使者南归,还需渡海,却不可短了知水性、看风色的兄弟,因此要阮氏三雄去,至于伱三位兄弟,都是军将出身,胸中韬略不浅,你们这趟往来,看尽了女真人、契丹人各自的杀法,回去后,须给为兄有的放矢,严训麾下诸部,此乃一等一的大事,汝等早练一日,将来吾等胜算便多一分,这便是要你们先回的目的。”

  “至于贯忠、孙安、文恭、廷玉、樊瑞、李俊、张顺、焦挺、时迁、周通、解家双雄、孟康,还有阿里奇兄弟,倒是不妨随我暂留一时,陪他耍耍又能如何?终不能拿我等当犯人看押,只待他看顾稍稍松懈,呵呵,为兄的自有一番法度,龙归大海、虎回高山,叫那厮先自吃我一惊。”

  众人听了沉思片刻,却是林冲先点头道:“若是这般说起,贯忠兄弟乃是活地图,精通各族言语,樊瑞兄弟法术不凡,李俊、张顺两位水性高强、孟康兄弟造的好船只、解氏兄弟视山林如家园一般……罢了,哥哥既然成算在胸,我等岂敢不听哥哥将令?”

  三阮兄弟本来还要闹腾,一听林冲说出“将令”二字,蓦然想起老曹打在自己和周通屁股上的棍子,齐齐把牙关一咬,把不服都吞入肚中。

  曹操又令众人,留意此地地理水文,一番商量,天色悄然入暮,却见时迁、焦挺两个先回,焦挺扳着没表情的脸,口中嘀咕道:“女真国的小娘皮,恁般会走路,老焦这双好腿脚,也被她溜得细了。”

  没片刻,周通手提肩抗,大小包袱小山一般,笑意盈盈回来,众人看去,却见里外都换得一新,却同女真人打扮无二,见了众人眼神诡异,老脸一红,强笑道:“却是乌璐那个小娘皮,要我着了他们族中服饰,再看我这俏郎君绰号是否属实,嘿嘿,原来哥哥们都在?正好有些好物,且同哥哥们分享。”

  说罢将一个个包裹打开,却都是虎皮、豹皮做得的女真衣服:“各位哥哥都有,拣穿得下的分了吧。”

  众人上前翻看,却见都是上好的皮子,做功亦颇精致,都奇道:“周通兄弟今日如何这般阔气,是要带挈我等一起入赘女真么?”

  时迁笑道:“好叫哥哥们得知,原来这个大金国公主,却是个豪爽至极的奢遮娘子,她今日在周通身上花销,怕是不下一二千银子!这些虎豹皮衣,亦是那公主特意买了与他,让他分于我等兄弟的。”

  阮小七大叫道:“这个嫂子,好生有人情味!这桩婚事,我小七头一个赞成!”他也不论大小,下手抢了件虎皮衣服穿起,自家打散了发髻,学着女真人揪起两绺头发,摇摇摆摆道:“哥哥们且看,小七若是做了女真,可算俊俏么?”

  栾廷玉搂着周通,满脸羡慕:“不料女真国的女子,竟是这般大气、疼人,这个乌璐公主,却还有姐妹么?若是没有,那未嫁的姑姑、新寡的姨,我老栾也是百无禁忌。”

  到了次日,乌璐公主再次出宫闲逛,无意中竟走到驿馆里来,恰好遇见了周通。

  那公主笑眯眯道:“哎呀,周郎,岂不是凑巧相遇?既然如此,乌璐正知道一个好玩所在,带你去玩耍一回如何?”

  周通当下眉开眼笑,正要迈步时,忽然屁股一疼,当即扭头看向曹操,曹操摇了摇头,说道:“你让公主稍等,随我去房里说话。”

  当下带他到自己房里,取了百把两黄金,打个包裹令他带着,嘱咐道:“你既然同这女子情投意合,为兄的自然盼你顺遂,只是男女之道,你好我好,才合成一个真好。人家公主虽然大方,我们汉家男儿,却也不可给人小觑了,你今日见到甚么好物,尽情买给她,也让她知你疼爱她。”

  周通闻言,感动的泪花闪闪,满口道:“小弟前世积了多少福缘,今生得做哥哥的兄弟。”

  曹操微笑摇头,又将对待女人的经验细细告诉他几条,方放他去了。

  余下兄弟,三人一群五人一伙,打着闲逛名头,四下观摩打听本处地理。

  当晚,又是周通最后回来,曹操与那包金子,原封未动还在肩上,双手却又提着两个老大包裹,大咧咧打开来,只见一包都是人参,带着泥土,用青苔、桦树皮一根根捆扎着,支支都是人形;另一包却是数百颗北珠,其中最小的亦有鸽卵大小。

  这两个包裹敞开在桌上,一个参香浓郁,一个宝光灿然,曹操这等见惯了宝贝的,都不由惊呼出声:“好个乌璐公主,莫非是翻了她父皇的宝库?有趣有趣,若是她父皇得知,岂敢还晾着我等在此?再拖延些时日,金国宝库怕是该姓了周也。”

  周通满脸红光,咧嘴笑道:“小弟却不是吃独食的小气人,这些物事,哥哥们人人有份,人参哥哥们将养身体,至于这些珠儿,有嫂嫂的带回去搏嫂嫂一笑,没嫂嫂的亦留好了,遇见那合眼的女子,把出来赠她,岂不就变成了嫂嫂?”

  说着又解下那包金子,递还给曹操,笑嘻嘻:“小弟今天倒是抢着花钱,却惹得乌璐大哭,怪小弟同她外道。小弟同她便说,哥哥教诲,男女间你好我好,才是真好。不料乌璐却说,那都是汉家女子矫情,她们女真女儿,看上了谁个,便只要对这人好,给他做饭洗脚睡觉生娃,若是心情不好,打几拳出气亦无妨,这才是他们女真女子的好。嘿嘿,哥哥这包金子,小弟怕是用不上了,哥哥且收着,待来日廷玉哥哥找嫂子,供给他花销吧。”

  栾廷玉听了大怒:“小霸王!你这般看老栾不起?哼,石秀找了大宋的帝姬,你这厮如今也有了大金的公主,为兄我若不拿下大辽的皇后,日后还不知怎么被你等挤兑也!”

  许贯忠淡淡道:“栾家哥哥好气魄,那个天祚帝我记得是熙宁八年生人,嗯,今年四十五岁,皇后萧氏,比他小五六岁,算来也有四十岁,正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比栾家哥哥也大不了七八岁,正是相衬。”

  栾廷玉听了脸色一白,喃喃道:“四十岁的婆娘,倒贴了辽国宝库我也不要!嗯,此话便当我放屁,我怎地也去寻个公主、帝姬才好……”

  也不知是不是那阿骨打真个心疼宝库缘故,到了次日,一个女真官儿带了几个随从上门。

  这官儿年约四旬,身躯雄壮,面目却颇清秀,举止亦比一般女真人斯文得多,见了曹操等人,笑呵呵抱拳道:“鄙人谷神,汉名叫做完颜希尹,呵呵,如今再朝中做个侍中,今日来此,只为替吾皇邀三位使者入皇城,商讨贵我两朝结盟之事。”

  马政、呼延庆、曹操三个听罢,精神一振,当下各自交待了下属,令在馆中都不须轻出,这才随同几个官员前往皇城。

  及至殿中,却不似前次那般人多,除了阿骨打,只吴乞买、撒该、粘罕、娄室、谷神、杨朴等十余人,皆是金国重臣。

  双方见礼已毕,阿骨打浅浅一笑,先开口道:“贵使众人辛苦远来,可见宋朝皇帝一番真心。彼契丹天怒人怨,乃是自取灭亡,结盟之事,我这两日同众臣细加商议,大致倒也同意。只是杨朴曾告诉我,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其中道理,朕深以为然,因此今日请你三人来,倒是要问一问,我两国若是联盟后,各自出兵,南北呼应,同伐辽国,这自然是分内之事,然而辽国若灭,其之土地,却该如何分配才好?”

  马政听了大喜,连忙道:“吾皇所欲谋者,汉家之故土也,幽云十六州,自五代以来,失落于辽,今若辽灭,自当还于我国,此外之土,悉归贵朝所有也。”

  曹操听了暗暗磨牙,心道幽云十六州乃是底线,这赵佶、童贯之流,全然不会经营,小买卖人都知道,漫天要价才好就地还钱,这岂是谈判之道?

  阿骨打却是不动声色,点点头道:“呵,幽云十六州……也罢,朕便允你所请之地,金当与宋夹攻,得者有之。”

  马政愈发欢喜,正要点头应下,曹操忽然开口:“马大夫且慢!”

  心中暗道:吾虽不喜那个画家,但要杀要剐,原该我们自家处置,倒是不能任你一个异族相欺,这厮再无能,也是如今汉家皇帝,他自家不把脸面看重,却是连吾等汉人都一起给人小觑了!

  只见老曹微微皱眉,颇不礼貌地打量金主一眼,忽然一笑:“陛下乃是大国君主,自然言出法随。请恕外臣智短,陛下方才所述之意,究竟是陛下愿将我等所请之地分于宋国,还是陛下会出兵与宋国夹攻所请之地,谁打多少,谁便占了多少?”

  朕便允你所请之地。金当与宋夹攻,得者有之。

  朕便允你:所请之地金当与宋夹攻,得者有之。

  马政也不是傻子,之前先入为主,此刻被曹操一盘,心中顿时一凛,吃惊地看向曹操,继而看向阿骨打,眼神渐渐愤然:堂堂大金国皇帝,居然和我玩文字游戏?

  阿骨打的小花招被曹操揭穿,自觉脸面大失,微微嗔怒:“哼,那自然是后者!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土地何尝能外?难道若是我国打下了幽云土地,也要割给宋国不成?那让朕如何同流汗流血的将士们交待?”

  完颜撒该亦帮腔道:“武节度,我家皇上处事,最是公平不过,他既然有所定计,大伙儿听他的便是。”

  曹操摇头笑道:“若是这般说,倒不如两朝各打各的,谁打下的地面,便归谁所有,岂不是干脆利落!若是贵国力强,一口气下了幽云,只当我国无能,若是我国有力,幽云之外,也当多得土地,如此才是公平。”

  粘罕闻言,当即跳起身咆哮道:“若是这般说,大家倒也不必结甚么狗屁盟约,想我大金国,自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小数百战未尝一败,我朝灭那辽国,不过早晚之事,却又何必同你宋朝分杯羹水。”

  他此前败给史文恭,脸上吃史文恭一戟平拍,如今过去两三日,兀自青肿一片,此刻唾沫飞溅,看着倒是甚为狰狞。

  马政被他一吼,心脏扑扑乱跳,惊得一时说不出来。

  呼延庆胆气虽然稍强,却也不由色变,强摆出笑脸道:“好言相商,郎君何必发怒?”

  曹操却是猛地起身,抬腿一脚,早将面前几案踢翻,以比粘罕还大了一倍的声音咆哮道:“不结便不结!实话告诉汝等,我等来时,朝中早定下两条对策,若是金国肯好好协商结盟,便合攻辽国,了结百年恩怨,豪取幽云十六州以还!若是金国慢待我等,再过数月,自有另一支使节去见辽国皇帝,让他割幽云十六州,换我大宋出兵三十万,助他平灭女真叛乱!”

  阿骨打、吴乞买、撒该、粘罕、娄室等人,面色瞬间大变,除了阿骨打尚能稳踞金座,其余满堂众臣皆惊得站起身来,满目惶然看向曹操三人。

  这些女真好汉一个个牛高马大,曹操个头只及这些人胸口,然而他卓然而立,气焰煌煌,却似丈二高的魔王一般令人震怖。

  呼延庆、马政两个先是满心惊惧,只怕被女真人一怒杀死,然而看着曹操一人和金国十余人对峙,心中不由一点一点发烫起来,两个对视一眼,相互握手,同时起身,飞脚踢翻面前几案,大喝道:“不错,若不结盟,便等宋辽联军,来平女真叛乱!”

  雄浑声音,绕梁不散。

  有分教:殿前雄主相激辩,欲逞豪情惟仗剑。放眼河山壮观时,满头棱角峥嵘现。看书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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