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1、婴初

  闾山祖师法剑,又名‘闾山大真人法剑’。

  乃是苏午以许旌阳天师法剑为胚,熔炼杀生石于此剑之内,最终重炼而成的一柄法剑。

  此剑自他当初脱离模拟时空之时,便一直留在了闾山道中,成为闾山道有序传承的最佳明证,亦是后来闾山道代代大真人方有资格运使的一柄法剑。

  法剑经过岁月洗礼,更得每一代闾山真人细心养炼,其本身威能已然远远超出苏午初将它炼造出来的时候,但即便如此,它于苏午而言,仍已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无法为他提供多少助力。

  他看着那柄褪尽炉火气、流转莹润若水光泽的法剑,笑着摇了摇头,将法剑推了回去:“此剑于我而言,已经没有大用。

  反倒是于闾山道内代代传承,能护持后来弟子。

  师妹把剑收回去罢。”

  鼎灵闻言,垂目思索了片刻,就将法剑收回身后鞘中,与苏午说道:“既然师兄已不需要此剑,我便把它送归闾山,交由今之闾山大真人使用。”

  “嗯。”

  苏午眼中神光闪动,若有所思:“如今闾山道已经传承四代,而今掌教是‘鼎显通玄明’五个字辈中的‘玄’字辈,历数五代千百余弟子,能登‘闾山神谱’之中庙系坐胎成功者有几位?”

  旌阳天师开创‘坐胎功’以后,便依摘取不同层次的庙系神韵,为道人划分出坐胎层次。

  而今独一道神谱中的庙系神韵高低上下之区别,于苏午而言,几乎等同于无。

  是以他另有一套区分坐胎功成就层次的考量。

  最上层次,自是以‘坐胎功’为根基,但已然超越‘坐胎功’的臼巢,有了自身的道法追求,从前道门种种修行,包括坐胎功本身,俱已不在其身上显露任何痕迹,其与自身过去道法修行更没有了因果牵扯。

  今达到这最上层次的闾山道士,只有苏午与鼎灵。

  次一层,则是虽未有断却与过去道法修行的因果牵扯,身上仍有从前符道、金丹道等种种道法修行的痕迹,但业已望见前路,自身法门修行已成体系,可以传道于下。

  依鼎灵所言,达到这一层次的闾山道士,当有显真、显直两人。

  除二者以外,闾山道内或还有他人抵达这个层次,只是鼎灵当下并未告诉苏午。

  如此第三层次,即是还未能望见前路,一切修行皆在‘坐胎功’的体系当中,但依然能脱离‘闾山神谱庙系’,独自在虚无之中,开辟自身的庙系。

  ――此是苏午初成坐胎功时达到的层次。

  最末层次,自是坐胎成功,但还在‘闾山神谱’网罗之中。

  “闾山道传承至今,得登闾山神谱,于庙系之中坐胎的道人,多集中在‘通’与‘玄’两个字辈中。

  通、玄两字辈弟子,正经历闾山道最盛之时。

  这两代弟子加起来有数千人之多,而于闾山庙系中坐胎者,亦有一百三十余。

  玄字辈下,至‘明’字辈时

  闾山遁于世外,传度收徒、延续香火,只能看运气,偶于海上遇到落单的家人、船工、渔民等等,考校性情、资质以后,再行遴选为徒,引其自行登上真闾山。

  如此经历种种磨难,登山真闾山拜师学艺的明字辈弟子,只有三百余人。

  但这三百余明字辈弟子之中,却有五十余个于闾山庙系之中坐胎。

  能坐胎于闾山庙系之中的弟子,加起来有近二百人;

  能以闾山庙系作根基,脱离闾山神谱,于苦海虚无之中自行开辟庙系者,则有二十余个。

  二百余道士中,今下还能脱离庙系于世间显身者,不足二十位。

  余者大多因寿元耗尽,化作了庙中神灵,还有少部分闭死关困于庙系内,已经数十载、乃至百余载未有露过面了。”鼎灵对答如流,将而今真闾山的情况尽数告知了苏午。

  她虽已甚少参与闾山道内之事,但历代真人每年设斋醮科仪,奏表上来的种种事情,她都不曾忽视。

  “不足二十个……”苏午低声自语。

  ‘坐胎功’成就以后,自有延续寿元、寄托真灵于庙系内的效用,且此法乃是苏午所见最平顺稳当的既可延寿、又能渡过死关的法门,饶是如此,能借此法熬过光阴催倾的道人,亦是百不存一。

  但依靠坐胎功,还能留下不足二十人存世至今。

  若没有坐胎功,九成九的一时豪杰,也都泯灭于岁月中了。

  这二十余人,俱是道脉菁英。

  善加利用,必能有大成就。

  “我欲在今时治天下诡,以求有朝一日,成就‘天下无诡之世’。”苏午目视鼎灵,道,“今之闾山道人,正当入世之时。

  道脉菁英,可为此事出力献策。

  闾山道士并归玄门之中!”

  鼎灵立起身来,向苏午稽首行礼:“祖师之命,闾山道上下自当遵从。闾山道自师父发源,由师兄创立,历来奉持济世救民之道,师兄今意愿成就‘天下无诡之世’。

  此‘天下无诡’之世,又何尝不是闾山道人的夙愿?”

  苏午闻声笑道:“我在大唐设下‘镇诡司’,届时闾山道人有意愿亲临战场,禁锢厉诡者,亦俱可以加入镇诡司中。

  今之‘生人甲’、‘杀诡剑’,师妹不可不试!”

  ‘神工局’工匠如今又将张旭的‘剑帖’之中天人真意糅合金铁之中,在苏午点拨之下,终于炼出了一炉‘杀诡剑’。

  此剑之利,可以媲美杀生石所铸之刀兵!

  鼎灵眼中光彩熠熠,她注视着苏午的脸孔,道:“那个叫做‘张果’的道士,亦与我说过‘生人甲’此般社稷神器。

  而‘杀诡剑’应当与师父、师兄当初合力为我们锻炼的那一炉剑效用类似?”

  “正是。”

  苏午点了点头,还想再言语甚么。

  这时候,静室之外,陡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伴随着那阵欢呼声,一种熟悉的气息落入苏午的感知之内,他今下虽仍旧呆在房中,自心之间,却已照映出屋外景象。

  镇诡司公署之内。

  前往洛水、伏牛山脉之地禁锢‘紫籍天官’的初玄镇诡队,今下已然归来。

  镇诡队中,除却原班人马之外,还有一头体格巨大若小象的青骡,以及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道人!

  ……

  “师父,弟子幸不辱命。”

  院舍内,初玄取下‘西王母生人甲’的头冠,与一众下属向苏午躬身行礼。

  在她身后,高大健硕、面貌粗狂的道士,看向苏午的目光同样万分激动,跟在初玄之后,向苏午稽首行礼,口称:“师父。”

  这个身量高大的道士,身上‘轩辕血脉’的气息若隐若现,其正是苏午令初玄前往洛水、伏牛山脉之地找寻的北阴派弟子――婴初。

  婴初,俗名丁隐。

  苏午之所以与之结缘,收其为徒,是因康熙皇帝将当时尚且是一婴儿的丁隐带入轩辕坟中,欲在轩辕玉棺之中,将丁隐身上的轩辕血脉转为己有,夺为己用。丁隐此后被苏午所救,由昭道师收养在了身边。

  此后苏午将他收为徒弟,为之取道名作‘婴初’。

  “哕哕……”

  身高若小象、体格格外健硕,极惹人瞩目的一头大青骡站在苏午身侧,不时用嘴叼一叼苏午的衣袖,以头颅蹭一蹭苏午的肩膀,对苏午流露出了相当亲切的感情。

  苏午拍了拍这头大青骡的脑袋。

  大青骡即是阴喜脉灶班从小养到大的那头骡马,青苗、秀秀等灶班同门一直唤它作‘青儿’。

  它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将‘织锦山厉诡’的一部分容纳在了自己身上。

  所容纳厉诡,成为了它的胃,此诡又被称作‘诡胃’。

  因它这般天赋异禀,诡胃又能容纳性灵活物,苏午请托素王钟遂教授它‘魔身种道大法’,令它能以诡胃容纳青苗、秀秀、李虎的性灵,而后自身渡过死劫,以求闯破生死接关,与苏午在‘后世’相见。

  今下虽非后世,但大青骡毫无疑问已然修成魔身种道大法,闯破第一重生死劫关。

  苏午看了看初玄身后的婴初,神色颇为感慨。

  他转回目光来,向满眼期待地等候着他夸奖的初玄及一众第一镇诡队不良人说道:“景室山中‘紫籍仙官’,今已成功禁锢?”

  “位列‘想尔紫籍’之中‘七圣位’的太岁大圣,已被禁锢在弟子这副生人甲中,可以为弟子驱使。”初玄捧起头胄,将之递到了苏午手中。

  苏午伸手拂过头胄,自能感应到其中‘太岁大圣’的存在。

  他满面笑容,将头胄还给初玄,道:“景室山周边、伏牛山脉及其周围各处流窜作乱的厉诡,又清扫了多少?”

  “将主!

  第一镇诡队中十三副生人甲,禁锢十三头厉诡。

  除此以外,我们运用容纳了厉诡的生人甲,又押回了不少厉诡。

  伏牛山脉周遭村镇之间,作乱之诡尽被扫除干净。”初玄身后走出一不良人-张方来,向苏午行礼后汇报道。

  “好!

  彼处诡患除尽,你等声名大噪,必有百姓为你等立生祠,传扬初玄、张方、魏洪等不良人之名。

  从前因获罪刑徒、江湖游侠儿、市井浪荡子所得‘不良’之名,如今一朝褪洗干净。

  你等称谓‘不良人’,实是因与天地邪佞争斗、肩负斩杀妖邪之责,因而得名‘不良人’!”苏午对众期待已久的不良人不吝赞美之辞。

  这些不良人中,获罪刑徒、江湖游侠儿、浪荡子等等并不在少数,而今正如苏午所说,他们做下此番功业,足以洗去从前污名,应当为人称颂!

  第一镇诡队诸不良人,神色激动。

  有年轻些的不良人更是将情绪全写在了脸上,在苏午一番话下,已经眼眶通红,倍感鼓舞。

  苏午接着道:“自今日起,镇诡司中诸镇诡队,皆以‘天干地支’来命名。

  第一镇诡队,正名作‘甲字科镇诡队’。”

  “我等遵命!”

  “你等立下如此功勋,我亦有赏赐于你等。

  ――神工局中,新制‘生人甲’拨给‘甲字科镇诡队’三宗,诸位功绩,我亦会呈报陛下,请陛下为你等封赏。”

  苏午向众人许下种种封赏。

  禁中变故早已过去。

  唐人丝毫不曾受到禁中变故的影响,庙堂之中,群臣更是惊讶地发现,玄宗皇帝与不良帅之间的关系,倏忽间变得融洽了起来。

  圣人以苏午为玄门都领袖,对其治诡之事大力支持,倾尽各种资源。

  今下苏午既说要为众人向圣人请赏,那几乎可以断定,圣人必会有封赏下来!

  诸不良人纷纷向苏午躬身拜谢。

  赞赏过甲字科镇诡队后,苏午令诸不良人下去休息,回家看望父母妻小,只留下了初玄、婴初两人。

  “师父!”

  婴初再次向苏午叩拜行礼。

  当初还只是个小童子的婴初,便已显出强壮体格来,今下长成一青年人,更是状若牛犊,面貌粗狂的不像是道士,更像是一个屠户。

  ‘轩辕血脉’流淌出的气息从他身上时时迸出,在苏午的感知之中清晰呈现。

  苏午搀起了眼含热泪的婴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令初玄前往伏牛山脉找寻你之影迹,本来对此并未抱有太大希望。

  未想到她真在伏牛山脉寻得了你。

  ――你为何会在景室山周边、伏牛山脉周遭沦入死劫?”

  婴初回忆着前事,向苏午回道:“弟子当时离开景室山不久以后,就遇到一自称仙人的诡异人物。

  弟子不敌对方,身陷死劫之中,只能与之同归于尽,就地修行魔身种道大法,以求渡过劫关。”

  听得婴初所言,苏午看了初玄一眼。

  两人经历根本一模一样。

  那自称仙人的所谓诡异存在,与想尔关联密切。

  甚至极可能就是想尔的一道化身!

  他紧皱着眉头,向婴初问道:“如此看来,你的劫身,莫非就是以那自称仙人的怪异存在为根基,演化而来。”

  “正是如此……”

  婴初见师父神色不对,言辞变得小心翼翼。

  他一边说着,一边引召出了自身的劫影,漫漫劫影长河之中,一具劫身缓缓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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