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别看女人嘴上不饶人,可还是不情不愿的给老瞎子让出了一条路,要不然还不知道这个邋遢的老东西乱说什么呢,她可不想被周围的乘客磕着瓜子看热闹。
老瞎子挤过了拥挤的人群,拿着导盲杖在前方探着路,叶晨就这么笑着站在他前方,没发出任何的声音。老瞎子拿着导盲杖试探着走到了跟前,随即停下了脚步,鼻子耸动了几下,然后说道:
“小叶!”
老瞎子对叶晨是怀有感激的,虽然叶晨没能帮他找到女儿,可是上次人贩子刘桂英被成功抓捕归案,也算是了了他的一块心病,而且每次叶晨上车,不是给他带酒,就是给他带肉,所以他不自觉的就会对叶晨表现出自己的亲近来。
叶晨轻笑了两声,然后对着老瞎子说道:
“叔,都说你眼睛不好使,可我看比那些眼睛好使的都灵,不管啥人经过你面前,你都能闻出身上的味道来,简直太厉害了!”
老瞎子自得的笑了笑,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就剩下这鼻子好使了,刚才一靠近就闻到你身上的钱味儿了,你说这两年你帮我垫多少车票钱了?要不是你,我每次出站的时候,还得绕远儿打游击。
其实也不光是你身上的味儿,这车上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俊的丑的,好的坏的,就是那阿猫阿狗的我都能闻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叶晨爽朗的笑了笑,然后轻扶着老瞎子的手臂说道:
“好好好,你说的我都信。”
老瞎子听出了叶晨话里的敷衍,急于证明自己,哼唱着说道:
“诶,诶,男的老了身上有股老头味儿,女的老了身上有股箱底子味儿,小男孩儿身上有股奶气味儿,小女孩儿身上有股粉嫩味儿,俊的女人身上有股清凉味儿,丑的女人身上有股老苞米味儿,好人身上有股正味儿,坏人身上有股邪味儿。
你呢,你身上有股烟酒混合的味儿,酒味儿居多,烟味儿淡淡的,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抽烟更多的时候是为了解瘾,因为老烟枪和抽耍烟儿的身上的烟味儿也是不一样的。”
叶晨前半段脸上还挂着笑意,可是说到他自己的时候,却是真的被惊到了。因为师娘王素芳身患肺炎,所以他在师父家里,从来都没抽过烟,就是平日里工作的时候,抽的也不多,怕的是呛到师娘,只有在实在有瘾的时候,抽上一根解解馋,没想到这都被老瞎子给闻了出来。
正在这时,有一位中年妇女从二人身边经过,要去打开水,嘴里还说着“让一下”。老瞎子等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靠近叶晨小声问道:
“你闻出她身上啥味儿没?”
“没注意。”
老瞎子“嘿嘿”一笑,然后对着叶晨调侃道:
“老天爷真是白赏你这副鼻子了,刚才过去的那老娘们儿身上有股酱缸子味儿,一看搁家里就是个贤惠的人,日子过得挺好,家里面蹲了几缸酸菜,遗憾的是啥呢?酸菜腌过头了。你要是不信,你追过去问问?”
叶晨被老瞎子给逗的哈哈大笑,他轻声对老爷子说道:
“叔,你这本事能教我不?我想学学,你看可以不?”
老瞎子冲着叶晨招了招手,然后说道:
“你凑过来你跟你说句话。”
叶晨凑到老瞎子跟前,然后就听到老瞎子戏谑着说道:
“看你表现了啊。”
叶晨点了点头,然后扶起了老瞎子的导盲杖,对他说道:
“跟我走吧,咱们餐车上安排着,我跟你学艺的这段时间,你想吃啥就吃啥,我绝没二话。”
走到半路的时候,叶晨和师父马魁还有汪新走了个对面,二人看到叶晨跟老瞎子这么亲近,虽然有些诧异但是也没大当回事儿,毕竟平日里叶晨没少帮着老瞎子垫付车票,而且跟列车长老陆一样,有好吃的从来都不忘了他。
叶晨牵着老瞎子来到了餐车,给老瞎子点了一桌可口的饭菜,因为他在工作期间不能饮酒,所以只是看着老瞎子一个人喝,可是即便这样,也没让气氛冷下来,两人时不时的说笑几句。
酒足饭饱,老瞎子正要给叶晨叨咕几句,传授他闻味儿的技巧。却没曾想叶晨扶着老头儿站起身来,然后对他说道:
“叔,咱先把这外套脱了。”
老瞎子别看眼睛看不见,可人心却不瞎,他知道叶晨从来就对自己没有恶意,依言把脏的油渍麻花的外套脱了下来,嘴里还开着玩笑说道:
“你这咋还脱我衣裳呢?”
叶晨站起身来,从餐车柜台处拿出了一个上学时就带来的帆布包,拉开拉锁,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牛皮纸包着的包裹,递到他手中让他摸了摸,然后说道:
“叔啊,马上就临近过年了,我买了二斤棉花,找我们院里的身子,帮你置办了一身棉袄棉裤,还有新的线衣线裤,外衣外裤。等到了站下了车,咱们去到浴池,我请你泡个澡,帮着你好好搓一搓,咱们去我家里,准备一起迎接新年!”
老瞎子突然变得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才咧开嘴笑了笑,然后说道:
“诶呀妈呀,新衣裳啊,我都十六七年没穿过新衣裳了。”
马魁和汪新此时也都在餐车上,马魁看着叶晨和老瞎子谈笑风生的这一幕,心里感觉很舒服。相比汪新,他觉得叶晨在善良这一块做的更加到位,足以继承自己的衣钵,他老怀大慰的笑了笑,然后插嘴说道:
“叶晨,你小子也别单独开伙了,过年跟着老哥一起去我家,咱们人多热闹些。”
“好的师父!”叶晨笑着回道。
从车上下来,叶晨陪着老瞎子去浴池泡澡去了,至于马魁则是一个人回了家。他进屋的时候,媳妇儿王素芳正一边背着孩子,一边给他洗着尿褯子。
马魁把警帽摘下来挂在了墙上,凑到孩子跟前看了一眼,随即有些埋怨的说道:
“哟,孩子都睡着了你还背着他干嘛呢?快快快,给我给我!”
王素芳擦了擦手,一边解着绑在身上的背带,一边笑着说道:
“小宝这不是会爬了嘛,我寻思着别再一个没注意,把他再给摔着了。”
马魁把孩子接过来,搂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朝着里屋走去,王素芳在身后帮他掀开门帘儿。马魁把孩子放在屋内炕上安置好,然后走了出来。然后说道:
“有个事儿我跟你说一下。”
“你说?”
马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着王素芳说道:
“我们那趟车上有个老瞎子,我跟你说过吧?”
王素芳点了点头,把拧干的尿褯子给晾好,然后说道:
“我知道,丢了女儿的那个,在车上呆了十多年了,你没进去的时候,就在各趟车上踅摸自己的孩子。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马魁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有些伤感的说道:
“前阵子拐走他闺女的那个人贩子抓到了,只不过因为过去的年头太长,十多年了,人贩子都不记得当初把他孩子卖给谁了。
这趟回来的车上,叶晨请老瞎子喝酒,然后帮他从里到外置换了一身新衣裳,打算过年的时候把他接到家里一起过年。我就招呼他们干脆一块儿来咱家过年了,到时候人多在一起热闹,你觉着呢?”
王素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对马魁说道:
“问我干哈?你才是一家之主。再者说了,叶晨这个当徒弟的都这么懂事儿,我这个当师娘的还能落后不成?就照你说得办吧。”
……………………………………
时间转眼来到了一九七九年,改革开放初期,全国城市待业人员已达两千多万,面对两千多万多万城市待业人员的就业压力,从一九七九年起,上面采取了解放思想,放宽政策,广开就业门路的措施。
不久,全国各地的街头巷尾陆续出现了不少个体的小吃摊、补鞋摊和自行车修理铺。以LN省,至一九七九年六月底,沈阳、阜新、丹东等地就发放了三千三百多个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
他们当中不但有修鞋、修车和缝补等修理服务,也有小冷饮、小冷食和瓜果蔬菜小卖铺,既方便了群众,又活跃了城乡市场,还为城市闲散人员广开了就业门路。只不过这时的人们还处于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总是有种畏畏缩缩的感觉。
这天还是宁阳前往哈城的火车上,师徒三人按照惯例从两边朝着中间车厢集合,一节一节的巡视着车厢。走到第七节硬卧车厢的时候,中间的道被堵死了,远远的就能看到一个穿着浅色夹克衫,带着一副墨镜的年轻男子,正操着一口不正宗的港普,对着车上的乘客夸夸其谈的推销着他的墨镜。
如果做个小调查,选十部对华夏人的影响最大的外国电影,那么电影《追捕》一定会榜上有名,还能位居前列。一九七八年,这部电影在中国公映,如同春雷炸响,而这一声响旋即响彻大江南北,国人对它的讨论甚至成为了社会性话题。
电影由佐藤纯弥执导,高仓健、中野良子等主演,它如一股独特之风,从另一个世界破门而入,引得万人空巷只为一睹影片真容。
影片中灯红酒绿大都会;扑朔迷离的案件;大胆奔放的爱情观;令人咂舌的高科技;夜幕下的东京街道和群马奔腾的奇观场面;都给了华夏人关于东京现代都市文化的异国想象和对自由浪漫的追崇。
当时国内物质生活尚且匮乏,娱乐生活也极其单一,观看电影在那时也成为了一股热潮和非常时髦的事。《追捕》也赶上了这股热潮。
有媒体估测,至少有八亿华夏人观看了电影,而当时华夏总人口九亿左右,为之疯狂的人看了七八遍,更有甚者,看几十遍也不为过。高仓健的墨镜、鬓角、长发和一条上窄下宽的喇叭裤,更成了当时无数男青年效仿的对象。
看到小伙子卖的时髦的墨镜,周围的人全都聚到一块儿围观。叶晨没有上前制止,因为他远远的看到了师父马魁和师弟汪新正站在另一边,马魁的脸色有些难看,明显他对于小伙子的这种行为是不感冒的,叶晨远远的还看到马魁和汪新掰扯了两句。
这时候叶晨赶忙溜之大吉,朝着餐车走去。他才不会傻傻的去触这个霉头,这种事情有汪新去趟雷是最明智的选择,顶多在关键时刻,他出来和和稀泥也就够了。
叶晨来到餐车拿出了自己的饭盒,打好了饭菜。姚玉玲早早的就来到了餐车上,看到叶晨,伸手叫他:
“叶晨,快过来,我带了自己腌的咸鸭蛋,还有上次去哈城的时候,托人在那边买的秋林红肠,咱俩一起吃!”
不得不说姚玉玲的小日子一直都过得那么精致,虽然她不是这节车厢里工资最高的,可绝对是最会生活的,不论在吃穿上,永远都带着一种仪式感。叶晨笑着回道:
“好啊,那我就借你的光了!”
叶晨有日子没吃到正宗的哈城红肠了,即便是在现代,如果不是去到哈城的线下门店去购买,只是网购的话,叶晨也是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不会轻易的去踩雷,因为电商平台上的一般都是假货居多。
哈城红肠是一种特色美食,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末期,在哈尔滨,红肠的品牌众多,但有些品牌因为味道不正宗、口感不好而被人所诟病。因此,在购买哈尔滨红肠时,一定要认准一些正宗的品牌。
秋林里道斯红肠,这个品牌是哈尔滨红肠的代表之一,其历史可以追溯到一九零零年,是哈城最早生产红肠的企业之一。秋林里道斯红肠的独特之处在于其选用的优质猪肉和牛肉,以及其独特的制作工艺。经过多道工序的精心制作,红肠的口感鲜美,炭香浓郁,堪称哈尔滨红肠中的佼佼者。
再就是哈肉联红肠,这是一个承载着哈尔滨独特美食文化的品牌。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纪初,经过百年的沉淀与积累,已经成为哈城的标志性食品之一。作为哈城肉联厂生产的一种红肠品牌,哈肉联红肠的知名度及美誉度均广受赞誉。
哈肉联红肠的选材非常讲究,选用优质的猪肉和牛肉作为主要原料,同时加入多种调料,如蒜、姜、胡椒等,为红肠增添了独特的口感和香气。经过特殊的制作工艺,红肠的口感鲜美,炭香浓郁,每一口都能让人感受到哈尔滨独特的饮食文化。
至于商委红肠和农大红肠,这时候都还没有呢,直到九六年的时候,商委红肠才能崭露头角,至于农大红肠,比它还要更晚一些。
姚玉玲把红肠整齐的切成薄片,码在自己的铝制饭盒里,肉眼可见香肠上的肥肉丁,一股浓郁的蒜香扑面而来,叶晨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放在嘴里咀嚼着,然后对着姚玉玲说道:
“小姚儿,不得不说在吃上,你真是正宗的老饕,我馋这口好久了!”
叶晨跟姚玉玲一边吃饭,一边说笑着聊天,正在这时,马魁和汪新押着刚才那个卖墨镜的年轻人来到了车厢,马魁一脸严肃的以投机倒把的名义,让年轻人蹲在餐车的角落反省。
叶晨起身拿着马魁的大茶缸子,帮他把水续满,然后递到他面前,轻声问道:
“师父,怎么个情况?这么大火气?”
马魁指了指蹲在一旁的年轻人,然后说道:
“这个小温州在车厢里卖墨镜,投机倒把,你刚才巡视车厢时没看到吗?”
叶晨眼看着马魁要把累引到自己身上,赶忙撇清关系说道:
“我看到前面围了一群人,正要上前制止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你和汪新过去了,我寻思着有你俩呢,我就回来吃饭了。早上出门急,没顾得上吃早饭,就呼噜了一碗粥,肚子太饿了。”
马魁看了眼叶晨,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道:
“你先去吃饭吧,我有事儿要跟老陆商量一下。”
小温州的墨镜被摆在餐车的桌子上,马魁对着列车长陆红星问道:
“老陆啊,你看今天的这个事儿该咋办?”
老陆看着墨镜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
“这个事儿它不好说啊。”
这阵子没工作的闲人申请个体户工商牌照蔚然成风,老陆媳妇儿也撺掇着老陆帮她申请一个,毕竟家里就指着老陆的个人工资,她在家闲着,打算用自己的手艺开个裁缝铺,赚点闲钱弥补家用。老陆因为摸不准风向,所以一直都没敢同意。
马魁瞅了眼小温州,嗤笑了一声然后说道:
“有啥不好说的?这不就明摆着投机倒把吗?胆子够大的,在车上明目张胆的兜售蛤蟆镜,我看他是不想好了!”
老陆压低了声音,对着马魁说道:
“没那么严重吧,我听说南方现在全都这样。就是咱们宁阳,也有很多没工作的开始摆摊儿做小买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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