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吾视之如珍宝,尔之弃如敝履

  人贩子名叫刘桂英,今天她从火车上下来,就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心悸,仿佛身后有双眼睛在紧紧的盯着自己。刘桂英朝着身后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紧了紧身上的帆布兜,赶紧快步朝着出站口的方向走去。

  然而这次还没等到她走到出站口,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巨力冲撞,让刘桂英不由自主的朝着前方摔去,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一双冰冷的手铐就已经铐在了她的手腕上,这让她不由得心中一寒。

  不过作为一名行走江湖多年的人贩子,撒泼是刘桂英融入到骨子里的技能,只见她扯开嗓门儿大声喊道:

  “还有没有天理啊,警察打人了,一脚把我踹趴下,你还是不是人啊?”

  刘桂英还没等从地上爬起来,就大声叫嚷着撒起了泼,她此时甚至顾不得腕上的手铐,现在只想着在火车站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引起骚乱,好趁乱逃脱警察的抓捕。

  然而刘桂英低估了叶晨的速度,叶晨从身后直接把她两双手给扭到了背后,然后用膝盖压住了她的后背,扯过了跌落在地上的大帆布袋,用力的拉开了拉锁,只见一个陷入昏睡的孩童映入到围观众人的眼帘。

  围观的众人看到这一幕顿时议论纷纷:

  “卧槽,这特么不是抓到人贩子了吧?”

  “这还用问?谁家会把自个孩子塞进大包里?而且你没看到吗?那小孩儿明显就是让地上那个臭娘们儿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给弄晕了!”

  “艹,踹死这娘们儿,人贩子简直是太缺揍了!”

  东北这边民风彪悍,在这里遇到人贩子这种疑犯,周围的群众是真会上手的,如果没人拦着,把人给围殴致死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也是后世网络上经常有人调侃,东三省是人贩子的禁区的主要原因。

  而且东北人讲究能动手就尽量别吵吵,有义愤填膺的老百姓领头,周围的人黑压压的朝着被叶晨制服了的人贩子围了过来,包围圈子一点点的缩小。

  虽然刘桂英被叶晨用膝盖压在了身下,可是她还是没能躲过这顿揍,周围的群众你一拳我一脚的,打得刘桂英嗷嗷叫唤,更有甚者,不知道谁是一脚失了准头,还是故意的,直接揣在了刘桂英的脑袋上,跟水泥地面直接来了个亲密接触。

  叶晨看着眼前的情形,再打就把人给打死了,赶忙大声喊道:

  “大家冷静,这女的身上的事儿不是一起,被她拐卖掉的孩子多了,有很多父母还等着接孩子回家呢,别把她给打死了!”

  叶晨因为就在刘桂英的身旁,所以刚才不可避免的遭遇了误伤,有很多拳脚打在了他身上。就在这时,马魁和汪新见到骚乱,也快速的跑下了车,挤进了人群,帮着叶晨维持秩序,马魁大声说道:

  “大家先别激动,再打这女的就咽气儿了,我们到时候什么都闻不出来了。让我们先把孩子给送到医院,好好的审一审这个人贩子!”

  “让一让,让一让,让我进去!”

  人群外,老瞎子拄着导盲杖,一脚深一脚浅的挤进了人群,叶晨赶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他,只见老瞎子耸动着鼻子,仔细的辨别着气味儿,然后大声道:

  “没错,就是这个味儿,我找你找了十六年了,你把我闺女拐哪儿去了!”

  围观的众人拦着老瞎子的惨状,都是一阵默然,常坐这趟车的乘客,都或多或少的听过这个人的情况,为了寻找自己的女儿,老瞎子几乎是把火车当成是家了。不管是车上的乘客还是列车上的乘务人员,看着他可怜,总是会把好吃的主动塞到他手里。

  然而因为种种阴差阳错,再加上老瞎子腿脚不便,总是一次次的跟着人贩子擦肩而过,十六年后才终于找到正主。

  叶晨看着老瞎子一阵唏嘘,如果不是这次他帮着追到这名人贩子,恐怕就会让她再一次逃脱法律的制裁。要知道在愿世界了,这个丧尽天良的女人,直到一九九四年才把她给缉拿归案,那时候老瞎子的女儿已经丢失整整三十二年了。

  叶晨搀扶着老瞎子,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叔,咱先别急,把她带上车好好审她!”

  叶晨扶着老瞎子走出了人群,汪新和马魁押着人贩子刘桂英跟在后头,马魁对着汪新说道:

  “小汪,你赶紧给所里打个电话,让小王他们把上次那个被拐男孩儿的母亲带过来,指认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她?”

  汪新面露为难之色,对着马魁说道:

  “师父,我听王哥说那女的因为丢孩子的事儿,整个人都变得魔怔了,疯疯癫癫的,你说她的指认还有效吗?”

  马魁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黯然,上次丢孩子的那个女人,老家是山东的。因为孩子被拐,丈夫甚至是跟他离了婚,她现在整天穿的破破烂烂的,每天都蹲在车站外头,看着人来人往的,寻找着自己的孩子,精神不失常才怪呢,路过的时候,总是听她念叨“妈妈不该让你一个人上厕所。”

  马魁用力的推搡了一下刘桂英,然后语气严厉的呵斥道:

  “瞧瞧,就因为你们这群人,造了多大的孽?!”

  众人来到餐车的时候,蔡小年也在那里,只见餐车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大柳条筐,里面铺着个小被子,包裹着一个不停哭闹的婴儿。蔡小年对着马魁说道:

  “马叔,你们可来了,刚才你们不在,我们收拾列车的时候,在硬座车厢的座位底下,看到有个孩子被扔在了那里。”

  汪新看着桌上的孩子,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人贩子刘桂英说道:

  “这一趟下来,看来你还没少忙活啊,居然拐了俩孩子,这个你咋没带走呢?”

  刘桂英看了眼桌上竹筐里的孩子,赶忙矢口否认道:

  “警察同志,可不带这么冤枉人的,包里的那个是我拐的我承认,这个真不是我拐的。瞅他病病歪歪的,你抽他手上还有那老些红点儿,这孩子怕不是有啥大病,被人给扔了的吧?”

  师徒三人的心中都是一沉,要说抓贼他们在行,可是在面对孩子时,面前的这个人贩子才是行家里手。马魁先让蔡小年把孩子给抱到了一边,准备对刘桂英进行正式的审讯。

  刘桂英刚才被围观的群众围殴,右下巴上贴着的那块大黑斑也被蹭掉了,叶晨哂笑了一声,然后说道:

  “手段还挺全乎的,怕人给你认出来,还在脸上贴了块大黑斑。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实交代你的问题吧!”

  老瞎子呼吸都乱了,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然后对着师徒三人说道:

  “指定是她没错,她身上的味儿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老瞎子突然用力的抓住了刘桂英的胳膊,然后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你到底把我闺女拐哪儿去了!”

  汪新在身后抱住了情绪激动的老瞎子,马魁也在一旁温声劝解道:

  “老哥,咱们有话好好问,别动手啊!”

  老瞎子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悲伤,师徒三人不是跟他第一次打交道了,还从未见到他这么难过,只见他嘶哑着声音问道:

  “一九六三年的秋天,宁阳火车站站台上,俺闺女两岁,梳个小马尾辫儿,扎个红头绳,穿……穿着小粉裙子,你……你还记得吗?”

  刘桂英像是条负隅顽抗的死狗似的,不发一眼。马魁用力的拍了下桌子,然后大声斥问道:

  “问你呐,说话呀,这时候装聋作哑了,早干嘛去了?!”

  “你说话呀!”老瞎子状若疯癫的大声喊道。

  刘桂英这辈子拐卖的孩子太多了,多到她自己都数不清,而且她干上这行也不是从六三年开始的,要早很多,所以她肯定是想不起来这码事儿,就算是想起来她也不会承认,因为作为一名老贼,她很清楚自己身上堆的案子越多,自己就会被判的越重。

  刘桂英不情愿的撇了撇嘴,然后有些嫌弃的说道:

  “这都过去十多年了,我一时半会儿哪想的起来?你让我仔细想想,你别催。”

  马魁的面前放着笔录本,手中拿着钢笔,今天的笔录是他亲自来做。他用钢笔指着刘桂英,然后语气严厉的说道:

  “刘桂英,你给我听好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一条路,老实交代,争取从宽处理,你知道吗?”

  刘桂英在心里嗤笑着,心说我要是真全都老实交代了,足够我枪毙十回的,真当老娘是刚进宫,啥都不懂的了?吭哧了半晌,刘桂英才不情愿的说道:

  “你那孩子我没拐,六三年的那阵子,警察盯我盯得紧,我害怕,我就把孩子扔车站上了。”

  老瞎子被气的浑身直哆嗦,冲着刘桂英大声嘶吼道:

  “你放屁,你扔哪个车站上了?你知道宁阳站这火车站台上我找了多长时间了?整整十六年呐!到现在你还跟我一个屁俩谎!我了个亲爹啊,你可跟我说实话吧,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俺闺女到底搁哪呢?是死是活啊?俺求求你了!”

  刘桂英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耐烦的说道:

  “你冲我吼有屁用?十六年了谁记得那么清楚?有那好记性我去考大学不好吗?还用得着干这活儿?”

  老瞎子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腿一软“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师徒三人手忙脚乱的把人给搀扶了起来,然后就听到老瞎子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阵阵的哀嚎,痛彻心扉……

  刘桂英被师徒三人给押回了所里,由预审经验丰富的老干警负责撬开她的嘴。一同回来的还有被遗弃在车上的那个婴儿。

  所里都是群大老爷们儿,唯一的一个女警是户籍科的,还没成家,此时人贩子不是第一难题,反而是这个孩子该怎么处理,让一众人挠起了头。最终经过一阵磋商,孩子被马魁抱回家养上一阵子,等孩子的爹妈把人给领走,为此胡队还专门给马魁放了几天的假。

  叶晨心知肚明这是候三金的崽儿,被那个杀千刀的给故意扔到了车上。在陪着师父送孩子回家的时候,叶晨对着马魁说道:

  “师父,我刚才看了眼这孩子,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湿疹,如果不及时治疗,怕是会越来越严重的。”

  马魁这才想起自己的大徒弟是中医,家里妻子的肺炎就是叶晨用中药调养,辅以针灸、艾灸、按摩等手法给治好的。他看了眼叶晨,然后问道:

  “你对治这个病有经验吗?”

  叶晨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马魁轻声说道:

  “师父,你先把孩子抱回家,我去配上几副中药,有外敷的,也有内服的,里外一起治,问题不大。”

  婴儿湿疹,俗称“奶癣”,是一种过敏性皮肤疾病。好发于两颊、前额、颈项、胸腋,甚则波及全身。皮疹为多形性,有斑疹、丘疹、水疱、糜烂、渗液、结痂,分布对称。

  患部瘙痒剧烈,愈后容易复发成慢性。多见于生后两个月左右的婴幼儿,绝大多数患儿在约一到两岁岁断奶后能自愈,但部分患儿可延至幼儿或儿童期。一般冬季较重,夏季较轻。

  古人认为其发病机理与胎毒有关,《外科正宗》中有云:“奶癣,儿在胎中,母食五辛,父餐炙爆,遗热与儿,生后头面遍身发为奶癣,流脂成片,睡卧不安,搔痒不绝”。

  中医认为本病多由胎毒内蕴,或饮食不节,脾失健运,内外相搏,发于皮肤,治疗多以祛风除湿为主。患儿皮疹反复发作五个月,久治未愈,瘙痒顽固,结合患儿舌象指纹,考虑患儿脾虚湿困,日久风邪久羁,久病入络,故治疗上既要健脾祛湿,又要驱风搜络,单纯清热祛湿止痒难以奏效。

  婴儿湿疹的中医治疗方法主要包括:1.中药外洗:使用蝉蜕、蛇床子、白鲜皮、地肤子、地丁、菊花煎煮后外洗患处。2.口服中成药:如五福化毒丸、五福克银丸。3.涂抹药膏:如复方蛇脂软膏、无极膏等。

  叶晨配完了中药,来到了师父家,先是把外用的中药给熬煮后放凉,温度合适后,帮着孩子清洗患处。擦拭干净后,叶晨把五福化毒丸给嚼烂,送度到婴儿的口中。

  王素芳看着面前的孩子,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心疼,轻拍着婴儿,让他进入梦乡。这时叶晨拉了一把马魁,让他跟自己出了屋,马魁有些疑惑的看着叶晨,然后就见他说道:

  “师父,我有可能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只不过刚才在单位人多口杂,我一直不好开口。”

  马魁的眼神变得有些净重,注视着叶晨问道:

  “怎么回事儿?你跟我仔细说说?”

  叶晨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朝着手心哈了哈,轻声说道:

  “我在火车上巡视的时候,看到候三金了。当时检票的时候,他把柳条筐塞到了座位底下,我也没在意。如今看来,怕是他看到这孩子身上起了红斑,以为孩子生了啥大病,直接把孩子给扔了!”

  “什么?”马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胸口剧烈的起伏,可以看出他内心的不平静,许久之后才说道:

  “老天真是不长眼啊,让这娃娃摊上这样的爹!”

  叶晨搓了搓手,将手放在袖子的套筒里,然后说道:

  “找到候三金其实不难,当初抓他的时候,咱们所里是有备案的。可是师父,你觉着他那样的是当爹的料吗?今天他舍得把孩子给扔了。这回治好了给他送回去,下次缺钱的时候,这货就敢把孩子给卖了,这种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马魁也是一阵头疼,思忖了片刻,对着叶晨问道:

  “依你看,你觉得这事儿该咋处理?”

  叶晨跺了跺脚,抖了抖飘落在身上的雪花,然后说道:

  “这件事儿不外乎就两种办法,一是把这孩子给治好了,送到福利院去;二就是看看有没有人愿意领养这个孩子。”

  马魁一时间也没想出个好的办法,最终说道: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先把这孩子的病给治好吧!”

  叶晨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对着马魁说道:

  “师父,我记着吴长贵两口子这些年一直都没孩子,要不我回去问问,看看他们两口子愿不愿意领养这个孩子?师娘这身体才刚刚恢复,马燕整天还要上班,您又一个月有半个月不在家,负担实在是太重了。”

  马魁知道徒弟是为了自己好,他拍了拍叶晨的胳膊,然后说道:

  “先等着把孩子给治好了再说吧,眼巴前儿的总不能把个病小孩儿扔到人家去啊,谁看着也犯膈应不是?今儿个就不留你在家吃饭了,家里一团乱麻,等孩子好一好的你再过来。”

  叶晨点了点头,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三十块钱,塞到马魁手里,说道:

  “师父,你家也不宽绰,这钱你拿着,回头让马燕上班的时候,帮孩子捎两袋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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