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毛跟何文远之间的狗咬狗,随着小黄毛的宣判,基本上告一段落,叶晨之所以会在小黄毛这里落下一颗闲子,是因为他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情还没有完。以何家几个姐妹睚眦必报的性格,他们之间迟早还会有一战,无论最终谁赢谁输,自己的举动无疑都能起到拱火的作用。
别的不提,单说何家,因为这件事情,何文远没得到任何的民事赔偿,可是偏偏小黄毛却只是被判了十三年,而何文远付出的代价,却是一辈子都毁在这件事情上了,换成任何一个人,恐怕都心有不甘。
也许何文惠跟何文达没有这个能力,但是叶晨相信,还在里面蹲着的何文涛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他跟小黄毛互掐只是时间的问题,这两伙人哪个倒霉,对于叶晨来说,都是乐见其成的事情,因为他们压根儿就没一个好人,坑起来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在原世界里,在大黄毛死后,小黄毛之所以没有去跟何家人纠缠,无非就是两个原因,一是他们的父母只剩下这么一个独苗,肯定是不想他再继续作妖,所以在大黄毛出事后严加看管。
再加上当时的何家有着刘洪昌坐镇,他好赖不济年轻时候也是个打架不要命的耍儿,大小黄毛兄弟俩当年都在他手底下吃过亏,所以小黄毛肯定会心生忌惮。
要是没有刘洪昌挡在明面上,以何文远这个作妖的尽头,出事只是迟早的事情。哪来的什么岁月静好,这一切只不过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罢了。
这天晚上何文惠下班做完晚饭,她们娘仨吃过饭后,何文惠正要起身收拾碗快,却被于秋花叫住,打发何文达去洗碗,把何文惠叫到了身旁,然后说道:
“文惠啊,你有日子没去监狱探望文涛了吧?”
何文惠理了理自己垂落的鬓角,然后有些无奈的说道:
“妈,你也知道,前段时间文远住院,我这边下了班之后做完饭就往医院赶,根本腾不出工夫去看文涛。”
于秋花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问话容易被人误解其中的含义,笑着对何文惠解释道:
“妈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下次你去探视文涛的时候,不要把家里的情况告诉文涛,尤其是文远的事情,只字都别跟他提。”
何文惠沉默了片刻,她瞬间就领会了于秋花的意思,何文涛是个容易热血上脑的性子,打小更是养成了不吃亏的性格,一旦让他知道了何文远的事情,难保会生出怎样的变故来。
何家的男丁除了何文涛就剩下何文达了,在母亲于秋花的心里,家里的这两个女娃,肯定是不如男孩重要,因为女孩只能算是半个何家人,真指望的话,还是得指望男孩儿。她不想何文涛再因为何文远的事情,生出什么变故来。
何文惠想清楚其中的关节后,对母亲说道:
“好,我不会跟文涛提这些事情的。”
于秋花瞪着她那双木讷的看不见人的大眼睛,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文惠啊,这么多年苦了你了,要不是有你,家里的日子恐怕是早就撑不下去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你和文达了,文达现在也大了,眼瞅着就要上高中了,你也该张罗一下自己的婚事了,毕竟女人迟早都要嫁人的。”
何文惠苦笑了一声,说得倒是轻巧,自己眼瞅着就三十了,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姑娘,好人家谁看得上自己啊?尤其是家里还这么个情况,带着两个拖油瓶,就算真有愿意和自己处对象的,也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何文惠对母亲说道:
“妈,我现在不比当年了,当初上学的时候,我身边追求我的男生不少,可是在工厂上班这些年,再加上整天围着家里的锅台转,我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黄脸婆了,谁会看得上我啊?你瞧我这手,厚厚的一层老茧,摸在身上直喇人,还是算了,就这样过吧,把文达供到考上大学,我也算是熬出头了。”
何文惠的话让作为母亲的于秋花陷入了沉默,当初何文惠是家里最出息的那个,考上了省里的大学,然而就是因为家里的缘故,导致她没能去上大学,放弃了唯一的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沦落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家庭妇女。
这一切都是自己当年的抉择,如果自己不耍那些小心机,也许家里现在早就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了,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当初的目光短浅了。
于秋花抓过了何文惠的手,然后说道:
“妈托三婶儿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你明天下了班早点回来,见一面吧!”
身边没有其他人在场,再加上于秋花的眼睛看不见,何文惠没有顾忌的翻了个白眼儿,几个月前何文远还没出事的时候,老妈就在四处的张罗着给何文远介绍对象,事情黄了,她这是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这让何文惠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妈,我是条件不如以前了,可是也沦落不到让三婶儿那样的邻居,去给我介绍对象的份上啊,你觉得以她的能耐,得给我介绍什么样的歪瓜裂枣啊?”
于秋花一直都知道自己大女儿的心气儿高,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人看上她,但是除了家里的条件拖累,更多的还是何文惠瞧不上人家,所以才会一直托到现在。于秋花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文惠啊,你知道妈是个要脸的人,跟邻居张一次口不容易,人家明天就把人带来了,你好歹也见见吧!”
何文惠最终无奈的点了点头,对着老妈应道:
“行吧,都听你的。”
何文惠第二天下了班,换下自己的工作服,没有第一时间往家里走,而是从高俊玲那里借了她的化妆品,简单的打扮一下自己。高俊玲有些好奇的问道:
“文惠,这是什么情况?这些年我就没见你画过妆啊,这是要去跟人约会去?”
何文惠恬澹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妈托人帮我介绍了一个对象,今晚来家里相亲,事情能不能成还两说,可是我好歹也得稍微打扮一下自己啊,这也算是对说媒的和男方的一种尊重了。”
高俊玲瞪大了眼睛,走到何文惠的近前,拉着她的手说道:
“哟,这可是大事儿,走,去我家里,你墩子哥前些日子跟我逛街的时候,新给我买了好几套衣服,你挑一套换上。”
何家的几个姐妹里,高俊玲跟老大何文惠算是走的最近的,而且两个人都在服装厂上班,处的跟闺蜜没什么区别。要不然何文远当初跟厚墩子矿上的张大海相亲,高俊玲也不会那样帮着张罗。
何文惠最终推脱不掉高俊玲的好意,就跟着高俊玲去她家里换了身新衣服,这才告辞回家。等她到家的时候,三婶儿已经带着相亲的对象上门了。
何文惠打量了一眼男子,打扮的倒是熘光水滑的,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半截袖,下身是一条西裤,脚下穿着一双被擦的油光锃亮的黑色皮鞋。不过何文惠作为一个绿茶,见过的男人无数,从他的脸上,何文惠看不到一丝的真诚,反倒是很有几分油腻的味道。
何文惠落落大方的给男人倒了杯水,然后说道:
“您怎么称呼?”
只见那名男子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叫周洪波,你叫我洪波就行。”
男女之间的称呼是很微妙的,何文惠去姓称呼男人的时候,一般都是关系比较亲近的那种,比如李建斌,她一般称呼“建斌”,可是眼前的这名男子,让她不自然的有些抵触。何文惠涌动了一下喉咙,压下了心底的恶心,然后说道:
“我还是叫你小周吧,你在哪儿上班啊?”
周洪波明显感受到了何文惠对他的澹澹疏远,这让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随即笑着说道:
“我在环卫局上班,事先声明,我可不是掏大粪的,我是坐机关的。”
周洪波的脸上写满了洋洋得意,可惜他的段位在何文惠的面前还有些不够看,一个小科员还不至于让何文惠刮目相看,要知道她最早的男朋友李建斌,现在都是室长的秘书了,一个坐办公室的小科员,与之相比差的远了。
何文惠端起了自己面前的水杯,轻啜了一口,然后轻声问道:
“我听三婶儿说,你离过一次婚?”
周洪波的表情变得明显有些不自然,强笑了两声,然后说道:
“年少轻狂,当时不大懂事,真在一起了,才发现两人不大合适,没有共同语言。不过你放心,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而且已经离婚了!”
何文惠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油滑世故的跟个老油条似的,瞬间就有了自己的判断,他可不像李建斌那种人,这个男人花的很,自己真要是跟他在一起了,玩一阵子玩腻了,等待自己的只会是被他给一脚踢开。
何文惠玩味的笑了笑,然后对着周洪波问道:
“小周啊,我这个人平时比较闷,下了班之后,就喜欢窝在家里看看书,对了,你喜欢看书吗?”
“???”周洪波的脑子里划过,脑瓜仁就疼,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投其所好的附和道:
“巧了,我平时也不像其他的年轻人似的,爱出去跳个舞什么的,我也喜欢,桌上再摆上一杯茶,我能看上一整天。”
周洪波是把自己的形象代入到自己办公室里,一张报纸看一天的科长身上了。这时就见何文惠笑了笑,然后问道:
“我喜欢毛姆、加西亚马尔克斯、芥川龙之介和昆德拉等人的作品,你看过他们的书吗?”
我听都没听过这些人,周洪波心知自己入了这个女人设下的语言圈套了,何文惠完全把控了说话的节奏,一步步的把自己给带到了坑里,自己如果真是个文学青年倒是还好说,可以滔滔不绝的跟她探讨一些文学方面的话题,拉进彼此之间的关系,可问题是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草包啊。
周洪波此时也回过味儿来了,介个娘们儿实在是太有心机了,自己平时撩妹的招数,对于她这种人压根儿就不好使,她的段位比自己高多了。合着她这是借着自己刚才找的离婚借口在点自己,意在让自己明白,他们俩之间也没有共同语言。
周洪波尴尬的笑了笑,索性非常光棍的说道:
“好吧,我没看过这些作家的作品,看来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不过还是很高兴认识你!”
说着周洪波站起身来,对着何文惠伸出了手,何文惠见他还算是识趣,也没太计较,跟他轻握了一下,然后说道:
“你条件挺不错的,是我这个人比较闷,配不上你,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心上人,我相信以你的条件,找个优秀的女人非常容易。”
何文惠跟周洪波,一个是绿茶,一个是海王,俩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通打机锋,在看到彼此之间都占不到什么便宜,都没再继续纠缠,反倒是让三婶儿和于秋花有些蒙。
于秋花把三婶儿客气的送走之后,对着何文惠问道:
“文惠啊,你跟那个小周到底谈什么了?怎么就成了你配不上他了?”
何文惠喝了口水,然后哂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妈,三婶儿介绍的这个男人花着呢,从我在他身边路过的时候,就闻到了他身上有别的女人脂粉的味道,来咱们家相亲之前,还不忘记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觉得他是个能过日子的人吗?
行了,妈,我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结婚这种事情是一辈子的事,宁缺母滥,真要是嫁了个垃圾,糟心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我先去做饭了,呆会儿文达放学该回来了。”
说罢,何文惠回到卧室,换下了高俊玲送自己的衣服,换了身平日里的家居服,从墙上摘下了围裙,直奔厨房而去。于秋花听着何文惠渐远的脚步声,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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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的监狱犯人,很多都是出外劳动,监狱的各个大队,会在城市里承包一些基建的活,来达到给监狱创收的目的,平日里在市里的劳动现场,经常可以看到这群人的身影。
这天何文涛跟着大队收工回到监狱,在门口点名报数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看向了正在院子里清扫垃圾的集训队的成员,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二庆吗?他怎么也进到这里来了?
看守所的犯人,在桉件审结之后,接到法院的判决,他们就会成批次的离开看守所,被转到监狱,只有刑期在一年以下的,才会留在看守所里,过完剩下的刑期。
而送到监狱的这群犯人,他们的第一站,就是监狱的集训队,在这里,他们一般会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学习,学习监狱里的各种规章制度,确保自己不会违纪。
何文涛所在的监区,跟集训队所在的监区,同在一条走廊,只不过分别在东西两边,中间隔着一道大铁门。吃过了晚饭后,何文涛从兜里掏出了一盒烟,塞到了走廊站道的杂工那里,笑着对他说道:
“胡哥,我有个哥们儿进了集训队,你能带我去看看他吗?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
在监狱里,站道,坐班的杂工,和分管分监区生产的班组长地位等同,属于脱产岗位,平日里不用参加劳动的。带所以恭维他们的人比比皆是,几乎所有劳动岗的人对他们都是毕恭毕敬的,因为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求到人家。
何文涛经过这几年的磨砺,对于监狱里的事情还算是门儿清,再加上他岁数小,所以杂工就让他当了自己的劳动号,平日里帮他们处理内务,叠叠被子,洗洗衣服什么的。
站道的老胡,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大前门,笑着抛了回去,对着何文涛说道:
“跟我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平日里伺候我们的时候仔细一点,就啥都有了,跟我走吧!”
说着老胡拿过了腰间的钥匙,打开了大铁门,跟管教室的管教打了声招呼,把何文涛带进了集训队,跟集训队的班长打了招呼,班长让管房的把正在屋里码铺的二庆叫了出来。
二庆一瘸一拐的从屋里出来,看到何文涛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嘴巴微张了几下,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这时就见老胡对着何文涛说道:
“文涛,你带他去水房抽根烟去吧,呆会儿走的时候我叫你!”
二庆跟在何文涛的身后,进了水房,关上门之后,何文涛从兜里摸出烟来,递给二庆一根,帮他点着之后,给自己也点了一根,二人一番吞云吐雾后,何文涛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二庆,我记得你小子也不是惹祸的性子,你怎么也进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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