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鳞片,是苍耳用自己的心头血,和苗水生的脐带血,作为培养基,使用基因工程手段制作出来的超凡生物质。
五彩鳞片用来保护苗水生在成长过程中不受梁岸生的血源干扰,以维持苗水生的自由生长。
是苍耳和苗水生之间血源的锚点。
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能伤害到苍耳的东西。
视野上移,便看到苗水生满脸凶相,眼神里氤氲着一丝被凶狠压制的强烈畏惧。
当苍耳看向他的时候,他丢掉了手里的刀,向后倒退几步,像是要逃,可他硬生生止住了逃跑的念头,逼迫自己和苍耳对视。
他认为苍耳要说点什么,他在等待着苍耳说出那些严厉的、难听的斥责他的话,他亢奋的等待着,因为他早已准备好了应对那番话的说辞。
他想好了如何用自己的道理把那番话反驳回去,然后,他要狠狠的嘲笑苍耳所为之努力的一切,他要在苍耳死前把他自己的计划讲给苍耳听,那计划完全和苍耳所为之努力的一切相背。
他要看到苍耳的愤怒,看到苍耳失去理智和他对喷,看到苍耳完全无可奈何却又什么都做不了的样子!
然后,他会当着苍耳的面,调出自己藏在空间城市隔离密室中的穿梭舰,让苍耳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
――他将以此来否认苍耳的一切,以获取自己真正的新生!
可直到周遭的猩红开始崩塌,苍耳也再没说出什么斥责的话。
那曾经健硕伟岸似拥有无穷力量的身体倒在地上,斑驳的猩红色映在他脸上,照亮那双因即将死亡而失去对焦的眸子。
“孩子,好好活下去。”
苍耳说出了这句话,随即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只留下苗水生一人,呆立原地,大脑放空。
……
斩断不死的一击在血肉之门上留下的伤痕在持续发酵。
伤痕扩散之处,血肉灰飞烟灭,散做微光余烬,于太空之中无序飘摇。
余烬飞散之间,被融合的STR-56空间城市框架暴露在太阳的光芒之下,一切物质材料已经被重组了大半,成为了血肉之门的框架,那些框架是骨质的样子,只隐隐能看出少许残存的金属质地。
血肉之门不再,血肉的光合作用中断,环绕在血肉之门残躯周围的氧气环境迅速被真空侵占。
肉身凡胎的欧噶米看着面前由血肉之门的生物质灰烬构成的一切,心想,这就是我的终点吗?
可我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此时来到终点,实在是不甘心。
欧噶米持着已经因两次劈斩而耗尽了一切力量,如今变成了凡铁的长刀,注视着遥远的太阳,心中思绪万千,过往的一切如跑马灯般闪过眼前。
他清晰的记起了家乡的芦苇丛,他曾经并未对那地方有什么眷恋,在离开那里之后,他曾想过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想起那些糟糕的记忆了。
他没想到的是,正因为家乡一年到头都在打仗,人命贱如草芥,所以偶尔出现在人生中的少许温情就成为了不可忘却。
他曾认为他是为了信念而战的,直到后来经历很多,这个想法更加坚定了。
总有些事需要有人去做,总有些人需要有人去杀,他是个忍者,也是个武士,做那些事情是他的天职。
他并没有什么特别高尚的情感,也没有什么多么宏大的志向,他仅仅做他认为对的事。
好在,这些事情,他都还做的不错。
他没想到的是,在一切结束之后,他竟然会遇到新的疑问――
既然我仅仅只是一段程序,那么,创造我的人是谁?
创造我的那个人,为什么要以【永恒死亡】的神经细胞作为我的载体,让我在这个世界拥有新的意识?
既然我有着如此鲜明的特征,那就必定不可能是凭空造物。
那么,那个真正的欧噶米,他在哪?
在现实世界吗?
可他已经去到过现实世界,【灵魂特征值】理论更是认证了他“真正的欧噶米”这一身份――
现实世界中真正的欧噶米,就是他。
既然现实世界中的欧噶米是他,桑为什么说他只是【永恒死亡】的意识产物?
欧噶米的思考并不能阻止真空的蔓延。
血肉之门残骸上炸起冰花的方向,就是真空蔓延的方向。
此时,冰花已经距离他不远,当冰花到达他脚下,就是他彻底消亡的时候。
真是遗憾,他心想。
忽然阵风从天而降,一艘仅容两人乘坐的微型穿梭舰停在他面前。
舱门打开,表情严肃到快要滴出水来的苗水生朝他示意:
“来。”
欧噶米没有犹豫,一脚跨上穿梭舰。
舱门关闭之后,冰冷真空紧随而至,血肉之门的残骸大面积冰封,任何幸存之物成为了冰封之中的一份子。
穿梭舰已消失在星球大气层之下。
……
……
陈宴被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惊醒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血泊之中。
浓烈的血腥味和其他肮脏之物的味道呛的他睁不开眼,脑袋里隐约浮现出自己昏迷之前的情况――
威廉马斯特把剩下的那只亚人王之眼给了他,拥有完整亚人王之眼的他承受不住眼睛里的力量,于是因痛苦而晕厥倒地。
他看向面前一片血腥的凄惨景象。
‘并非简单的晕厥而已。’
他看向地面上几乎无处不在的尸体。
‘是失控。’
亚人王之眼的力量显然属于“未知的知识”的一种,陈宴原本就因为控制了太多普通人,建立了太多量子纠缠通道而积攒了大量的失控,在拥有了亚人王之眼的力量之后,暴涨的失控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清醒后的理智清晰的告诉他,这里是机械蜂巢的C区,一个帮派的陀地,这里有大量的居民区,居民区内的居民和帮派合作做出了许多隐秘的坏事。
坏事。
糟糕透顶的事。
在他精神洁癖上扎刀子,让他只看一眼,就会因愤怒而失去理智的事。
他原本没有腾出手解决这些人,因为机械蜂巢前段时间因为公审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如果再关进去一批,谁来做接下来的建设呢?
按照机械蜂巢现在的法律――由他亲自检阅过的法律,这些人虽然犯了错,但罪不至死。
可他失控了,将所有疯狂和愤怒发泄在了他们身上,让他们以凄惨的状态迎接他们的死亡。
不知是否是因为亚人王之眼的原因,陈宴清晰的记得自己失控时发生的一切――他一路来到这座帮派的陀地,用量子纠缠通转化了帮派的眼线和看守,并依靠他们手中的枪和子弹夺取了视野中可见一切之人的生命。
失控的他做了他一直想做但始终克制的事,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对自己的告诫完全失效了――
‘陈宴,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做这些事并不会有什么很大的坏结果,顶多会收获内心的谴责和无法忘却的愧疚而已。’
‘可你现在不是普通人了,你已经成为了守序善良的统治者,你已经建立了机械蜂巢内民众的信心。
那些肉身凡胎的普通人,曾经和你一样的打工族,和你吃着一样面包,喝着一样凉水的普通人,他们信任了你用你个人信用为背书做出的承诺。
他们为了你的承诺,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他们并不只是代表他们自己而已,他们每个人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家庭。
他们是孩子,也是妻子,是丈夫……’
‘你现在做出了这些事――
你杀了这么多人,无论这些人是否有罪,你都杀了人,其他民众不会管你杀的谁,他们只知道你杀了很多人,他们只知道你是个疯癫的屠夫――
他们只知道,你,成为了一个杀人狂――
他们曾经信任的人,成了一个杀人狂!’
‘失去了信任的他们会做什么?’
陈宴当然知道,联合集团里的聪明人会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拿他们的家人做要挟,拿他们的软肋拿捏他们,让他们乖乖给联合集团卖命!
陈宴已经可以预料到之后的一切――信任恶化导致了信任危机,信任危机会让矛盾不断发酵,当矛盾发酵到不可抑制时,人造的天启会席卷整个机械蜂巢……
外界已经没有人类的容身之地了,人造的天启不会给人留下任何文明的种子,因此结局只有灭亡一途。
‘不行。’
陈宴从一开始决定夺取机械蜂巢,就是为了避免那一天的发生。
可失控的他已经让事情来到了这个地步,又能如何收场呢?
通感让他感知到了这片陀地之外人们复杂的情绪,亚人王之眼让他看到了外界此时此刻的场景。
想来,机械蜂巢内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已经将他的所作所为直播给所有人。
他心中有所明悟。
既然不能让秩序失衡,就让秩序持续生效。
他踩着血泊,走上街道,走过街道的拐角,看到了围观的人群和人群前方的联合集团武装部队。
在许多枪管的指向之下,巴尔达克罗德走上前来,拿出一双镣铐。
陈宴伸出手,任由镣铐将自己锁住。
巴尔达克罗德压的极低的声音进入了陈宴的耳廓:
“我们会对外宣称要对你进行审判,要暂时将你收押到原本机械蜂巢底部的原物流中心监狱。
实际上那地方已经被炸毁了,所以我是要把你送回你的船舱,你要在那里避一避风头,等我们引导一下舆论,让大家知道你杀的都是些该死的渣滓,你才能出来。
我们走C区的小街,不坐大升降梯,从密道前往下层,避过所有人。
之后,我们通过电话联络。”
陈宴不置可否。
他跟着巴尔达克罗德穿过人群,在各种目光的注视之下,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穿街过巷。
增强过的通感让他不仅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情绪,还感觉到了恐惧的原因――
人们本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人们本以为新的掌权者会是一个正常人,这样的想法在建立之后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被打破了,陈宴前后表现出的“巨大反差”让他们头晕目眩,甚至心生绝望。
陈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到自己船舱门口的,通感中传来的巨大压力――仅仅只是波动过于剧烈的各种情感,就已经让他几乎情绪崩溃。
巴尔达克罗德走了,走之前留下了一批物资,让他不至于因为暂时的“避风头”而饿死。
陈宴坐在自己的床上,让自己冷静了一下。
然后闭上眼睛。
下一刻,陈宴在N区Z集团大楼顶层,联合集团会议室中睁开双眼。
面前正爆发着一场争执,争执的几方人马面红耳赤,甚至连曾经的体面都不要了:
“他犯了错,杀了人,就必须接受审判!不然我们以后工作怎么展开?”
“不只是审判而已,还必须得是直播公审!”
“让所有人看到他都做了些什么――
以血腥手段徒手杀死一百三十六人,这些人的尸体甚至都没有一具完整的。”
“我告诉你们,这种惊悚的反社会大范围谋杀事件根本就瞒不住,处理这件事的工作人员会主动把那些人死状传播出去,他的残暴将会众人皆知!”
“你们激动什么,他杀的都是些渣滓,这群渣滓――这个帮派,连带着这个帮派陀地范围内的居民,曾经协同参与了未成X的贩卖,甚至现在还有一些孩子被留在他们的陀地,这些孩子可是没有被他杀掉的,他的道德在某种意义上无可指责。”
不同的意见立刻引起了强烈的反驳:
“杀人就是杀人,你这是在为他强行开脱!”
“我们哪一条法律规定这种形式的犯罪能判死刑的?而且即便能判死刑,也应该由联合集团进行公审之后执行,他这就是动用私刑!”
“身为联合集团创始人,亲自动用私刑,理应罪加一等!”
“你们现在这么怕他,还不是因为现在联合集团的外务处全是他的亲信?要是放着他们一顿操作,恐怕要把他这个杀人狂给洗白了!”
陈宴看到,外务处的人都在外面做建设任务,在场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正在养伤的小科,另一个是义务学校的一位老师,两人现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苦于嗓门不够,根本插不上话。
“要我说,即便仅仅是为了公平正义,也要尽快举行公审,而且这一次不能有他的亲信参与,因为他的亲信全都是掌握实权的高官!”
“等他们回来,一切都晚了,我们应该现在就执行公审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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