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幻的山岳象腿化作青色篆文弥散在群山。
而诡异的红芒却不止一缕,已经成型。
是柄剑。
剑锋红芒闪灭,有地上的生灵抬头,视线触及锋芒,顷刻被吸附了生魂,只余下具空壳重重落地。而莲花被青铜鼎垂落的玄青篆文覆盖,空气中的异香缓缓消散,失去了这股诱惑力,黑压压的昆仑生灵惊醒,开始四散而逃。
大妖魔趁机蛰伏,他们此时看见了一丝机会。
也许仍然可以图谋那株媒介。
那些诡异的人踩着遁光,没有给丝毫反应时间,几乎在他们声音落下的刹那,剑锋直袭雪山巅的赤蛟而来。
为首的年轻人面色凝重。
蛇形,角冠,游弋于空中。这不是大蛇,是头蛟龙。他们这八人若不是携带炼神剑,看都不会去看这头妖王一眼。甚至他手持炼神剑心里仍旧打鼓,他们亲眼目睹这蛟一击杀死青雕,扬起雪尘。没人会去假设那如同开天斧刃的长尾落在他们身上时,他们会不会死。
没有意义,因为他们会连着生魂一并葬在昆仑。
若无特殊法门接引,他们会被困在这些身躯中,身躯被毁,等同于死去。
他其实根本不想硬撼这头赤色蛟龙,所以选择第一缕剑芒悄无声息落在靠近雪莲的少女头顶,打算瞬息斩杀后由那缕剑芒切下莲花根茎快速遁走。如此可以将风险控制在最小,不用和这头可怕生灵正面交锋取得莲花。
谁知这蛟反应这般迅速。
剑芒被青铜鼎磨灭,那截突然踩下的巨大象腿看得他们惊心动魄。
泯灭剑芒的同时泯灭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
他们自认为藏匿得很好,但当那对燃烧着金烛般的眸子落下,隔着云层将他们注视时,他们知道无法再继续藏匿了,只能主动出击。
现在没有空隙去琢磨为什么昆仑会出现一头阳神境蛟龙,众人只能全力以赴灌输那柄炼神剑。列八方之阵,将那柄红色小剑放置中心。
为首的年轻人分出一缕神魂靠近小剑,被毫不留情地吞食,剑锋的纹路活化,缓缓游走,小剑随之迎风飞涨。
望着众人关切的神色,他摆摆手,表示无需在意。
“真是……”他喃喃自语,“说好不需要大代价便可激活,到头来还得分出精魄。”
“什么时候能靠谱回呢?”
没有人听见年轻人的轻声呢喃,他们的所有心神全被那柄炼神剑勾去,它虽被成功激活,但炼神的性质依旧压制众人精魄,让他们难以分出注意力探查四周。蛰伏于群山角落的大妖魔们守心,眼瞳中闪烁异色,这红色长剑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对他们造成影响,闻所未闻!
这柄剑从哪里来?
这群人不像人的东西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妖魔们发觉从那头赤蛟出现开始,昆仑不再是他们熟悉的昆仑,好像来自媒介传承中的古老生灵们从岁月中走出,延续古今之战。
等等……大妖魔们望向雪山,那里除了悬挂于天的青铜大鼎外空无一物。
那头赤蛟呢?
……
剑锋纹路里游荡着太古孤魂,提炼,不属于此界的力量在喷薄!
血红剑芒漫天。
可这都并非炼神剑本身,只是其引发的异象。
为首之人刚刚抬起眸子,望向雪山的方向,一条狰狞赤色长尾便突兀出现,遮住日光。他的整个视线都被这条长尾覆盖,他可以清晰看见长尾上开合的铁鳞,边缘剔透,薄而锋利。
身旁的众人骇然,没有料到那头蛟龙行如鬼魅。
下一刹,长尾狠狠砸在在这座八方之阵上,圈形震荡在半空中扩散,往上击碎云层,往下拍起波涛!
“噗……”这八人作呕血状,可嘴边并无鲜血涌出,只有些许灵气蕴含着生魂碎片。
一击未成,蛟龙消失不见。
“出剑。”为首之人低喝。
应声而出的是他们中心的红色长剑。
如长虹贯穿天空大地!
鳞片扣合的轰鸣声在云层奏响,红色长剑与那头庞然大物厮杀。
那厉色的年轻人几经暴怒,他无法想象这片天地为何能出现一头如此可怖的生灵。先前的大妖魔便能称作无敌,以伪神之境作真神伟力。而这头赤色蛟龙更加不可思议,一击格杀全盛青雕,一个念头压迫昆仑诸灵。
青雕没有轻敌,他拿出的本事放在阳神境大能中也可以说不差。那翎羽化开的青光他们心中各有思索,得出的结论是非阳神境大能面对这一神通必死!
赤蛟在云层中与诡异的红色长剑周旋。
鳞片与剑锋错开。
带出缕血迹。
“他们很弱小,却能伤我。”李熄安低语。
“知晓这是什么东西么?”
鼎中的青鸟仔细打量很久,还是摇头。
“不知,应为某个皇者的手段。我通读娘娘身边的经文古书,皇者却不曾留意。这种境界在常人眼中或许是遥不可及高高在上,却连神宫开门,与万族一起前来参拜娘娘的资格都没有。”
少女的神念冷漠,对于这些古修士在昆仑出手很愤怒。
“他们是古修士,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到现世。”
“古修士中也有如此弱小的存在?我一直以为能从你们那个时代存活至今,都为极端可怖的生灵。”
青鸟一愣。
“你还在现世见过其他古修士?”
“哦,你还没有见过他。”赤蛟的语气很轻松,难以想象他在与诡异红剑拼杀时还能闲庭漫步般地与载天鼎中的青鸟交谈。
蛇形身躯穿过云端,两道红色匹练在穹宇上来回错锋。锋芒斩下鳞片,但那头庞然大物转眼痊愈,别说血肉,鳞片都是完好的。
这八人环顾四面八方,那头蛟龙在与炼神剑搏杀,战场高居云端。但那存在的灵又无时无刻不在压迫他们的神经。他们的精神此时紧绷如拉满弓弦,似乎下一刻便会崩断。
所以留意不到雪山巅上的青铜巨鼎的象形悄然间活过一个,血色人影倏忽出现,又倏忽消失。
青铜鼎内小天地。
青鸟神色诡异。
这血色人影她认识,甚至印象很深。
九州曾经最强横的“祖”之一,其开辟的道法洗刷一片穹宇。道统立足九州万载,香火传承人间千年。
“竹篮采魂上人?”她试探地问道。
“你认识我的本体?”血色人影也十分诧异。他其实不知道少女口子的“竹篮采魂上人”是谁,但潜意识里默认对方在称呼他。
少女迟疑地点点头。
面前这位和她记忆里的“竹篮采魂上人”完全不搭调。
在青鸟的印象中,那位可不是血气冲天、煞气满盈之辈。那上人面如玉,发高束,采魂而遵循轮回之法。有一竹篮,采无主之魂魄,满其愿而归于轮回,是善者,亦是大功德之人。
祖这层次的生灵她通览,知其人而不知面,只是这样道法通天之人依旧这般行事,所以心有好感,多留意了些。
如果不是有回,这位“祖”登上神宫耗费大代价请娘娘满足一缕孤魂之愿,她也不会真正认识。
但……这位“祖”为何成为这番模样?
她在被封存鬼棺前听到过有些“祖”需要离开的消息。
离去的“祖”无不强悍至极点,在真一境中可称为无可撼动。他们移山填海,他们造化乾坤。九州里很多踏上修行路的生灵便是仰视他们为群山,攀升己路。
他们个性迥异,却绝不会是抛弃故土为求苟且之辈。
所以当初她听闻消息后很不解。
“你说……本体?”
“此身是化身中的一缕分魂,微不足道。”血色人影摊手,“你倒是不妨与我说说那竹篮采魂上人的事。”
少女郑重点头。
关于那些“祖”为何离去,至尊为何会帮助他们的道统开辟小世界,而非当做叛逃者处理,又为何,那离开的“祖”重新出现在现世。
她的疑问太多了。
还有外面那群瓷偶似的修士,他们修行的古法,自身携带封存灵气,与现世的气息不同。同样来自曾经的九州。
她希望她讲述的事情能让这缕分魂想起什么。
“竹篮采魂上人,真一境中的无可撼动者……”少女开始为血色人影一一道来。
…………
载天鼎外。
金色烛火燃烧,李熄安垂眸。
这红色长剑的确不好摆平,他找过机会,打算直接对着下方阵法里的人下手,那阵法他无法迅速解决,还是会被这红色古剑缠上。
可他不知,那些来自九州的古修士们更为吃惊。炼神剑本就不以物质杀伐为主,它攻杀元神精魄,坚不可摧的元神金身在这柄剑面前脆的和层纸差不多。而一旦元神金身被重创,这头修为可怕的生灵便到了陨落之时。
挨了这么多下,这头生灵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不该这般。
阳神境的存在理应忌惮这柄炼神剑,若是分神轻视,可能被斩。结果能重创阳神的炼神剑在其眼中似乎只能来削削鳞片。
此时雪山巅的青铜大鼎在篆刻活灵,鸟一般的形体,作扑杀状。
活灵奔走,仿佛那头凶厉青雕重新复苏!
它在雪山巅起身,羽翼遮掩穹宇,青色篆文勾勒出它的庞然身形,振翅的活灵裹挟着漫天青羽瞬息将那八方之阵吞没!
“不好!”那八人神色大变。
青雕的速度太快,话音未落,漫天青光杀伐而至。八方之阵颤动,炼神剑留下的缕缕剑芒与青光对撞,光与热,红与青,庞然的灵在对撞中泯灭,震动传至地面。
赤蛟的灵在沸腾,他端坐高天,盘旋游弋,铁鳞层层扣合,如同逆起的荆棘山岭。
炼神剑被打落大地。
蛛网裂缝在大地上开裂至很远。
轰隆一声惊雷,日光消失在他们眼中,和煦温和的阳光被厚重黑云取代。
狂风涌动,是一场暴雨。
星月不见的深谷里,九对眼眸惊疑。
暴雨倾泻,仿佛将天空变作大海。
光线透不进来一缕,整个天地昏昏沉沉。
而处于暴雨中心的他们感受雨滴溅在阵法上的波动。青光与红芒被冲散,消弭,但雨中的灵在沸腾,好像有东西在暴雨里凝视他们。那种目光不该处在现世,而是来自太古。
森严如君王。
年轻人嘶吼,要将这股诡异感觉驱赶出脑海。
八方之阵分明是防备这头蛟龙趁机袭来,哪怕炼神剑出鞘不过需要两个呼吸的时间,他们也布下法阵,认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但这种手段出乎所有人意料,能直接降下暴雨,摧毁生灵精神。这是头阳神境妖王?他们几乎无法呼吸,压抑着,快要停滞的思绪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号──
“周天十类!”
只有被冠以这种名号的生灵才能轻而易举做到这点。
而龙乃百鳞之长!
“滴答……”水花滴落,在阵法上绽放出瓣状水花。
为首的年轻人极目远眺,入目皆是暴雨的黑暗。
看不见他们胜利的希望。
因为漫天的红芒顺着暴雨落到大地,散去,像从未出现。炼神剑从龟裂的大地中腾飞,悬浮在八人的阵中央。炼神剑失去了目标,在滂沱大雨里找不到那头蛟龙的痕迹。原来那头杀伐来的青雕是为了散开炼神剑的威能,好让那蛟龙布下大雨。
他把这方天地变成他的猎场。
他们是猎物。
为首之人抬头。
“诸位,没能料到此次能遇到这种层次的生灵,我们没有胜机。现在布下接引阵法,趁着炼神剑还可以威慑那生灵,速退!”
众人应允。
事关生死,他们布法的效率很高,此时不在乎损耗,灵肆意泼洒,以炼神剑为中心浮现出玄奥法阵。
“轰──”狂风的尖啸,一柄巨大斧刃横劈,携带的可怕力量让暴雨断层!是那头生灵的尾部,他潜藏在暴雨的阴影里,这时候终于露出獠牙!
接引法阵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外层的八方之阵,炼神剑的生魂消耗了大半,威能不复,它逸散的锋芒挡不住那柄开天巨斧。
撕拉……
是阵法外壁被撕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那是炼神剑激活的红芒被拍碎。
狂风裹携着暴雨涌了进来,大粒雨滴打在他们脸上,点燃了全身上下的灵。这些人处在冰冷大雨里,却仿若被熔岩炙烤灼烧。
整个耳膜里充斥雷声、风声、雨声。
还有……嗤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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