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老街,灯火阑珊。
年轻人依偎走过,三口之家小孩围着父母亲嬉闹。
“哎呀呀……”小孩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影。
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准备哭的时候看见人影回首。
眼泪倒回眼眶,小孩一瞬间的感觉告诉他,面前是头传说中的大妖怪,他要是哭了,大妖怪会把他吃掉。
“抱歉抱歉。”母亲赶了上来,一手把小孩拎起,很真挚的道歉。不过看向自己瓜娃子的时候,眼神就不那么好了。
“没关系的。”李熄安笑笑。
“快,给这位……”母亲看清少年的脸时愣神了一下。
“哥哥。”李熄安补充。
“快,给这个哥哥道歉!”
小孩酝酿许久,终于用蚊子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没事,去玩吧。”少年轻轻摇头。
“抱歉,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母亲离开时还补充一句。
当一家人走远后,李熄安回过身来,瞥见了正在憋笑的李诗霜。
“您已经到了别人不问都懒得辩驳的地步了么?”
李熄安没有回答。
他在听门庭外说书人跌宕起伏的故事传说。这是街坊里有名的手艺人,恰逢大节日,门庭外聚拢的人群不少。
“今天是大炎历七月初一,为大祝祭典日,所以啊,咱们就来讲讲,这大祝祭典的传说!”
老人声音洪亮清晰,又有岁月沉淀的苍老沙哑。
大臂振袖,醒木拍桌。
“有道是太庙里面坐神仙,红木门下出状元!这太庙,便为一国之国运,司掌神鬼阴阳的大巫祝的居所。”
“当年大炎王朝大旱持续整整三年,老天爷一滴雨都不肯施舍。道是为何?原来是漠北有青衣,天帝之女魃南下!这位神通了得,有青灯一盏,传说中能把黄河水都烧个干干净净……”
“那大巫祝姓苏,身旁围绕赤龙,她翻过四座大山,横渡漠北黄沙找到女魃所在,由此,便开启了一场惊天大战!”
“万古青天!獠牙佛面!”老人低声吟唱,喉咙累积着时光,要把听众带去莽莽太古,亲眼目睹那漫天仙佛!
“大巫祝最后回到了神都,一曲祈雨舞让神灵们低头……今日的大祝庆典便是纪念这位对天下的功绩。”
“纷纷雨兮青渺,瑟瑟云兮帝归。”老人拍桌,众人惊醒。
他环顾四周,看见角落里披朱纹玄衣的少年离去。再低头时,手里莫名其妙地多了枚黄金叶片。
“太行山那位啊……”老人轻扶胡须。
…………
从老街走到大道,仿佛穿越了一个世纪。
大祝祭典,数千年前延续至今的古老节日。
这是大众的认知,古籍上显示这个大祝祭典来自隐秘时代。谁也搞不明白那个时代分明连片砖瓦都难找,却有一个盛大庆典的传统延续至今。
一切描述都很清晰,却没有来源的朝代标明。
“大巫祝叫监天司?”李熄安突然问。
“嗯,大巫祝理论上也是王朝的官员,其地位几乎等同于皇帝。”赵行舟讲解。
“司掌鬼神的巫祝地位能有这么高么?”
“传说一国之国运便是由监天司背负,她们来自九幽,为了保持神圣,必须终生是处子。”李诗霜笑嘻嘻地从后面跟来,嘴里还叼着一根糖葫芦。
“街坊传闻都大不相同,这是比较经得起考究的说法。至于这事情发生在哪个时代嘛……人们可以挣个头破血流。”
“原来如此。”
天边,圆月高悬。
李熄安在这里等待三日等到了这个庆典的到来。
人如潮涌,哪怕前些日子的帝都大变,也没有影响这个盛大庆典的欢喜氛围。当然,这种安逸与赵行舟和李诗霜这几日的努力脱不开干系。维持现状稳定,死在那场算计的人虽然多,可却并非无法替代。
不过维持不了多久,这点这同行的两人一蛟都心知肚明。
身穿长袍的年轻人们说笑着走过,这场古老庆典穿古服的人很多,所以李熄安并不算显眼,只是偶尔会有小姑娘来问他这件衣服哪一家买的。
头顶,突然绽放一阵烟花。
那是逆飞的流星,花的种子拖拽着绚烂尾巴,在半空盛放出极致的色彩,接着数不尽的流光倾斜而下,照亮了古老祭坛的玄鸟浮雕。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跟随人流来到帝都的中心。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这是一座恢宏的古老祭坛,是古代帝王们祭天的场所。商朝所建造,玄鸟为其图腾。
巫女们青衣朱裳,纤细身体跳着曼妙舞姿。她们在祭坛中心打着古老节拍,低颂古时太庙流传下的篇章。
文字语言是灵的承载,身体的动作同样如此。
李熄安的眼底有金烛燃烧,他能看见有千万年前的痕迹在此刻显化。时代并非是商朝,更久远,比起始的夏还要久远。
来自隐秘历史。
有人在祭坛中轻舞,是个很美的女人。
她同样穿着青衣朱裳,袖袍上绘制着腾蛇龙象,她低声吟诵,舞姿美到足以令神灵低首。同时还有祭坛下方的人潮,那是先民们在向这位监天司叩拜。她招手,有云汇聚,她低吟,有风吹息,她以身体承载天地,昭来八方云雨。
女人进行着神舞,时不时的侧过头看向李熄安这个方向。那滴眼角的朱砂痣在白净的皮肤上尤为晃眼,前前后后像一滴血渗进了他的灵魂。
也许李熄安此刻站的位置是古时候的君王所在。
浓厚的黑云聚拢,他能感受到先民们无与伦比的激动。
雨,在古代即是生机。
有金色的古文道律随着监天司的动作荡漾,泛起涟漪,如同为她披上金烛般的轻纱。朦胧的天际,有星辰亮起,李熄安仔细凝视才发现那是一枚枚覆映穹宇的文字。晨星般的文字指向西的方向。
西部昆仑。
李熄安默然。
正在啃着糖葫芦的李诗霜侧身,突然发现身旁空荡荡的,少年不见了踪影。
无人可见的高天,赤色影子如矢穿过云层,最后盘踞在云端。
载天鼎出现,篆文流转。
仿佛无穷无尽的冤魂在鼎中苏醒,万千恶鬼重返人间,可又在神舞下怨气消融。这片天地在此刻记住了那个女人,千万年前便是如此,时至今日依然。她的舞在祈雨,也在开辟轮回。
监天司曲终,天际黑云聚拢。
赤蛟祭鼎化万千冤魂,将其点做雨滴回归大地。
这时隔数千年的两场雨同时落下,第一滴雨滴砸在祭坛上的场景几乎重合。
水花都相似。
“下雨了?”祭坛旁,有人发觉鼻尖凉意。
随着细雨无声倾洒而下,人们意识到今日竟然下起来雨,这很神圣。连祭坛上进行祭典的巫祝眼神中都洋溢着欣喜。
他们被雨打湿浑然不觉不适。
世界铭刻的倒影,那生得极美的女人也抬起手,感受雨滴落在手心的温度。
看了看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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