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运叮嘱道:“若是遇到罪主来探路,别厮杀,别追赶,更不要与之缠斗,
他还没有临世,他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他,所有厮杀都是徒劳,纠缠久了,反倒会受他蛊惑,
若是能遇到他,就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记号,若是遇不到,且把神位看住就是,若是他带人来强抢神位,你不要硬拼,立刻给我送信。”
叮嘱过后,薛运走了。
九娘想给徐志穹拾掇出一间卧房,梼杌神殿之中有大小神殿无数,也不知道徐志穹相中哪一间。
徐志穹的要求很简单:“没有血肉的一间房。”
九娘凭着一品的灵性,四下嗅探一番,摇摇头道:“没有这样的地方。”
其实徐志穹此前也有感知,在梼杌的神殿之中遍地都是血肉。
准确来说,整座神殿就是血肉构成的。
徐志穹也不为难九娘,且让她找了个看着还算干净的偏殿,拾掇了一张睡铺。
九娘手巧,睡铺拾掇的很精致,有床帏,有纱幔,徐志穹很是满意。
待准备好日常用度,九娘又给徐志穹留下了些饮食:“明日我再来给你送饭,到时候该如何联络你?”
“送来便好,哪还用什么联络?”
九娘摇头:“钥匙在你手上,你不开门,我进不了这神殿,若是强行闯入,这神殿也容不下我。”
徐志穹这才想起来,九娘所说的钥匙,就是那黑骷髅。
薛运没教给徐志穹用法,但看起来似乎不难,只需淋些羊血在上面。
九娘备好了一罐羊血,徐志穹递给九娘一盏灯笼:“把这灯笼点亮,我便知道是你找我。”
九娘接过灯笼,腰枝一扭,从身后扯下三根狐尾毛:“若是遇到急事,且拿出一根烧掉,我便知你要找我,届时开门把我放进来就是。”
徐志穹收了狐尾毛,九娘问道:“还有什么吩咐?”
徐志穹抽抽鼻子道:“你再把九条尾巴给我看看!”
“呸!”九娘啐了一口,“没羞臊,不给你看!”
说完,九娘要走,却发现徐志穹没开门。
徐志穹冷笑一声:“不给看你走得了么?”
九娘咬咬牙,翘着桃子让徐志穹细数了一遍尾巴,这才离去。
吃饱喝足,徐志穹钻进纱幔,准备睡上一觉。
睡得着么?
睡得着就怪了!
无边无际的神殿回荡着各种哀嚎嘶吼,徐志穹听的一清二楚。
“疼,我疼……”
“求你,我求你……”
“真神饶恕我,饶恕我……”
徐志穹正打算用塞听之技关闭自己听觉,一个诡异的祷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怒威真神在上,我以血肉之躯供奉于您,祈求您的庇佑,祈求您眷顾,祈求您赐予我们战无不胜的威能和力量。”
对方说的不是大宣官话,好像是图努语。
徐志穹原本对图奴语一知半解,而今在神殿里却听的明明白白。
这是神殿带来的特殊效应?
是因为我在神殿之中,智慧见长了?
他要要用血肉之躯供奉,这人该不是要轻生吧?
我能看到他么?
思索间,徐志穹靠着灵性,寻找声音的来源。
他来到正殿,很快在神座下方看到了一幅图景。
一个脸上涂满血液的图奴人,手中拿着一柄弯刀,在白森森的祭坛之上,跳着癫狂的舞蹈,口中反复诵念着祝词。
“怒威真神在上,我以血肉之躯供奉您……”
怒威真神指的是梼杌,这是怒夫教的称呼。
看来怒夫教在图努境内还没有消失。
看他这模样和穿着,应该是一位祭司。
他要用血肉之躯祭祀梼杌?
这是个很虔诚的教徒,既然这么虔诚,徐志穹准备成全于他。
我是不是该跟他说两句话?
徐志穹灌注意象之力,在和祭坛建立联系的同时,也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这祭坛很是特殊,是由骨骼搭建而成的。
在祭坛之上立着三根柱子,细长的柱子。
这柱子也是骨头做成的,但不知是什么生灵的骨头。
三根柱子上绑着三个孩子,看年纪两三岁大,两个在哇哇大哭,一个连哭都不会了,傻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祭司。
这祭司要用血肉之躯供奉梼杌。
但他用的不是他自己的血肉之躯。
同样的祝词,祭司念了上百遍,上千名教众层层叠叠围在祭坛旁,等待着怒威真神的回应。
但怒威真神没有回应,这让祭司有些焦急。
他们每月要用生人献祭一次,以往大多会得到真神的回应,哪怕只有一个字,对这群教众而言也是莫大的鼓舞。
为什么今天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一名坛主提醒道:“大祭司,时辰到了,为什么我们听不到真神的回应?难道真神对我们有所不满?”
祭司张开双臂,扫视着众人,用庄重而威严的语气说道:“真神感知到了我们的虔诚,他注视着,他倾听着,他等待着,
今夜真神没有降下神谕,这既是对我们的信任,也是对我们的考验,
让我们将血肉之躯奉献给真神,在真神的注视之下,获得真神的庇佑,见证真神的威能!”
祭司一番说话说完,四名侍从一并敲鼓,怒夫随着鼓点发出了一声声有节奏的呼喊。
祭司拿着弯刀,走向了那名被吓得不会哭的孩子。
其他两个孩子哭的撕心裂肺,而那不会哭的孩子依然哭不出来,在柱子上瑟瑟发抖。
祭司挥起刀子,叹息了一声,语调之中带着怜悯和无奈:“孩子,不要恐惧,不要怨愤,能成为真神的祭礼,这是你的荣耀,
我多想代替你成为真神的礼物,但我没有这种资格,只有最纯洁的生命,才能祭献给真神。”
说这番话的时候,祭司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怒威真神没有回应,或许真是因为不满。
每个祭品在死去之前,至少要割一百刀,只有这样才能取悦真神。
孩子的父母就在祭坛下面,他们在流泪,他们心疼自己的骨肉,他们后悔加入了怒夫教,可现在后悔也迟了。
祭司瞪圆了双眼,刀子对准了柱子上的孩子:“嚎叫吧,这是对真神的呼唤,哭喊吧,这是对真神的虔诚!”
他刚要挥下刀子,却发现身躯不能动了。
徐志穹用意象之力束缚了他。
徐志穹要降下神谕了:
“谁给你的胆量,把不虔诚的生命祭献给我?”
声音回荡在祭坛的上空,夹杂在风雪之间,灌注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真神有了回应!
教众们没有关注真神回应的内容,只要听到真神的声音,就让他们无比兴奋,他们的呼喊声变得整齐而嘹亮。
只有大祭司意识到情况不对,真神好像对他们贡献的祭品并不满意。
“回答我!”徐志穹发出了一声咆哮,“谁给你们的胆量,把不虔诚的生命祭献给我!”
教众们安静了下来,他们感知到了真神的愤怒。
祭司赶紧祷祝:“真神,这三个血肉之躯是最纯洁的生命,他们是……”
“他们入教多少年?有五年么?”
这却难为人了。
这三个孩子,最大的也就是三岁多些,哪怕生来就入教,也不可能有五年。
祭司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他们虔诚,他们纯洁,我们把他们祭献给您……”
“好,我接受你们的祭献!”
听到真神答允,祭司长出一口气,祭坛周围的众人发出了些许欢呼。
“我选择你!”
呼喊声戛然而止。
真神选择的不是这三个孩子。
祭司面色惨白,他将视线投向了别处。
他想向别人证明,真神说的不是他。
徐志穹选的就是他:“你很想代替他们成为我的祭品,我听到了,我成全你!”
这回所有人都听到了。
真神说的就是祭司!
在意象之力的束缚下,祭司缓缓走向了祭坛中央。
在所有教众的注视之下,祭司对着自己举起了刀子。
“你愿意将自己奉献给我么?”真神的声音还在祭坛上空回荡。
“我,我……”祭司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对我不虔诚么!”
一声怒喝,所有怒夫教众都在颤抖。
“嚎叫吧,哭喊吧,让我听听你的呼唤!”
真神的声音震耳欲聋,祭司举着刀子,在自己的肚皮上缓缓割下了一片肉,很薄的一片。
“不能是我!我不能做祭品!谁来救我!我不想死!”祭司撕心裂肺的哀嚎,他曾多次切开“祭品”的血肉,最多一次,在同一个人身上割了两百刀,他却从未想过这疼痛如此可怕。
“不要恐惧,不要怨愤,能成为真神的祭礼,这是你的荣耀!”
又一刀下去,凄厉的哀嚎震慑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徐志穹满意的点点头。
王座旁的一名侍女,走到大殿的角落,打开了九娘留下的酒罐,倒了满满一杯酒,恭敬的送到了徐志穹的手上。
徐志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把酒杯放在神座的扶手上,对着祭坛继续说道:“一个祭品不足以展示你们的虔诚!”
真神又下达了神谕,在意象之力的驱使下,坛主被迫走到了祭坛中央。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坛主嘶声嚎叫,徐志穹帮他拔出了弯刀。
“让你看一看真神庇佑,让你看一看真神的威能!”坛主一刀割下了自己半只耳朵,仅仅是半只。
还剩下半只,要留到下一刀。
……
难得清闲,今夜可以和怒夫教好好交流一下。
两个时辰过后,祭司割了自己五百三十三刀,坛主割了自己五百一十六刀,两人几乎变成骨头架子,矗立在了祭坛上。
除此之外,还有祭司和坛主的五十多名部下,按照罪业长短就,纷纷割了一百到三百刀不等,这些虔诚的信众,都将自己奉献给了真神。
这还只是个开始,到了地府,他们每天还要再经历一次祭礼。
除了那三个孩子被徐志穹用闭目和塞听之技保护了起来,剩下所有教众,都见证了这场祭礼。
他们能醒悟么?
未必。
过些时日,这血腥的祭礼可能会再次上演。
如何能让这群教众彻底醒悟?
如何能让这邪恶的祭礼彻底消失?
徐志穹下达了新的神谕:“自今日起,必须选择虔诚的血肉向我献祭!
献祭者入教不得低于五年!
祭祀的组织者是虔诚的信者,必须作为祭品献祭给我!
祭司是我的使者,必须作为祭品回到我的身边!
不虔诚的信者必须立刻离教,否则我会降下责罚!”
我倒要看一看,还有谁敢组织这样的祭礼。
狂风吹散了五十多具尸骨,吹得上千教众瑟瑟发抖。
孩子的父母鼓足勇气,冲上祭坛,抱走了孩子。
他们选择立刻离教,这样不算违反了神谕。
没有人敢阻止他们,在恫吓和恐惧之下,没有人敢轻易做出任何行动。
徐志穹满意的从神座之上站了起来。
走到殿堂中央,他猛然回过了头。
奇怪。
我什么时候坐到了神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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