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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此处庭院、平时还有人打扫,但无人居住。或因这里清静又宽敞,一些侍女干活便喜欢到这边来。天井角落里正有个侍女、在那里清洗着衣物。
她要先把这些麻布料子的衣物、用皂荚水洗干净,然后才送去浆洗室。皂荚和到了水里之后,还挺滑手。侍女见其中一条缥带打了结,便顺手往下拔,因为水滑,她以为可以轻松把缥带捋顺,没想到那布结被捋到一端、却变成了个死结,她反复拔也没能把布结松开,反倒愈发打都变坚了。她只得用手捏住慢慢搓、想把死结给解开,捣鼓了好一会,总算是松开了缥带的布结。
侍女继续辛勤地劳作,拿起一把刷子,蘸上皂荚水,在打湿了如同黑色的深青色麻布衣裳上“哗哗”刷洗了起来。她仿佛只是胡乱刷了一通,力气很轻,但整个深青衣裳都都刷到了、没有忽略任何一个角落。大概是洗衣裳有点枯燥,侍女有时宛若心不在焉,完全没有规律,下一刷子连她也不知道落在哪里。只有当她发现小小的泥印时,才会对着泥印时轻时重地反复刷洗,直到完全清洗干净。侍女正在闷头干活,却忽然感觉周围一下子明亮了几分!
她抬起头时,才发现天气终于放晴了、太阳刚从云层里露出了头,她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明媚的阳光下,木盆里青色的白色的衣物都陈在那里,仿佛更加清晰了。侍女顺手拿东西遮住木盆中的衣物,人也站了起来,撑着后腰活动了一下,“唉呀……”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感觉浑身好似都轻松了一头。
人就是这样,即便是天气放晴这样的小事,兴许也能抚慰心情,虽然还是有点疲惫、但也让人变得轻松惬意了。侍女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笑意,不禁又抬头看了一眼靠近中空的太阳。
庭院里侧的阁楼上,王氏与秦亮谈论了没多久,心情亦已渐渐平静了下来。秦亮还跪坐在一侧,身上整整齐齐的,头上的远游冠、身上的袍服一点都没乱,袍服侧边甚至还有折痕、显得衣冠更加整洁。王氏则靠坐在墙角,并垅的大腿斜伸在一边,坐姿反倒有点不太端正,她拉了一下深衣轻轻盖住,然后才把脸避过去,背着身整理琐事。没一会,王氏便伸手在裙袂上方抚平了料子,低着头忍不住向侧后一转、用幽深的眼神看了一眼,这时她终于转过身,面对着秦亮对坐。
彼此离得很近,秦亮又欣赏着她的容貌,开口道:“君的脸型圆润,下颔倒生得挺秀气。”
王氏垂眼看着下方一言不发,这时秦亮伸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忍不住反手抓住秦亮的手、却仍握在自己的手里没放开。王氏欲言又止,抬眼观察了秦亮一下,终于不好说什么,不过这才一会工夫、她觉得实在是有些神奇。或因以前在一起时,仲明对她的了解很用心罢。她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心情复杂地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仲明随后也过来。”
秦亮点头道:“一会宴会上见。
”
王氏从筵席上起身,走到楼梯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她走出阁楼厅堂时,马上就发现、有个侍女正在远处的天井角落里做事,好像在洗衣裳。哪怕太阳出来了,初春的天气仍然很冷。庭院里起了一阵微风,王氏顿时感觉深衣里凉飕飕的,这气温与刚过去的除夕、大概也没多大的区别。
此时王氏的心情仍然非常乱。这里的阁楼、让她想起了长安的阁楼,她在那地方度过了一个个绝望的日夜,以为自己要死了、王家都要完了,直到听说秦亮难以置信地打赢了司马家,彼时心情难以忘怀!
还有秦亮说的那些话,声音仿若仍在耳际,他的手也非常温暖且触觉细致准确,许多记忆、常叫她无法制止自己念想。但她心里当然也明白,一切都是不应该发生的错误!简直难以启齿、无颜示人,她都不知道是怎么面对秦亮的。况且伯续也将去相国府任职,她真的应该下定决心,阻止彼此继续错下去了。
刚走到走廊上,忽见公渊的续弦妻子、诸葛淑正迎面走来!王氏的心头顿时一,埋头看了一下衣裳,然后觉得脸颊好像还有点烫,却不知道看起来荭不荭。
诸葛淑好像也有点不自在的模样,拘谨地走上前见礼,说道:“原来姑也在这里阿。”
王氏回头看了一眼阁楼,故作镇定道:“仲明在阁楼里,我刚过来与他说点事,谈了几句。”稍作停顿,她又用随意的语气道,“今年王家酿的屠苏酒,配制得很不错,卿尝过了吗?”
诸葛淑道:“昨天就饮过了。”
王氏总算忍住了、没有摸自己的脸颊,但说完屠苏酒又有点后悔,似乎是欲盖弥彰,还不如不说!
好在诸葛淑并没有在意,她轻声说道:“那我去见仲明一面。”
王氏道:“午宴要开始了,卿等尽快来前厅罢。”诸葛淑应了一声,便与王氏道别。
等到诸葛淑走进阁楼时,秦亮也下了楼,正准备去赴宴。见到诸葛淑,他便又与丈母行礼,寒暄之余、说了些新年的吉利言辞。
诸葛淑非常年轻、比令君还要小一些,平常对秦亮也很好。但他一向是有意识地、与诸葛淑保持着应有的距离。毕竟王氏与诸葛淑还是不一样的,王氏现在其实就是个寡妇。
秦亮与诸葛淑说了一会话,便去参加了家宴,饮屠苏酒、看歌舞与演戏。家宴结束他也没有再做别的事,之后便道别回府了。
元旦节日过去,宴会仍然频繁,不过官员们已经开始办正事。没几天,已有朝臣陆续来到相国府走动。秦亮在西厅接见,听完了贺词并道谢,遂留下相国右长史陈骞,自己从走廊夹道、来到了北侧台基上透气。
只片刻工夫,辛敞就跟了出来,两人站在栏杆后面见礼寒暄。辛敞随即说道:“夏侯泰初自称身体有恙,刚上了辞呈,想要辞去太仆的官职。”
“哦?”秦亮立刻转头看
向辛敞。
辛敞沉声道:“大王认为,他是真病、还是假病?”
如果秦亮真的想搞清楚这个问题,只消亲自去探望,察觉一下经脉立刻就能知道,几乎不会错!但秦亮忽然想起了关于道士、谶语的传言,钟会曾提起,令狐愚也说过,看来不止一两个人听闻。
秦亮在栏杆旁边踱了几步,不得不考虑夏侯玄的名望。但夏侯玄没有军功,做过雍凉都督、曾跟着曹爽伐蜀,好像不太懂兵事,被司马懿钟毓等人忽悠得团团转。
然而在秦亮封王的朝会那天,夏侯玄缺席了。况且秦亮总算是受过曹爽的恩惠。
秦亮遂沉声道:“他产生危害的方式,当初李丰许允已经演示过一遍,便是阴谋搞事的时候、准备推出来撑场面。”
辛敞立刻道:“大王之言,真乃一针见血!”
“这样……”秦亮抬起一只手,转身面对辛敞说道,“我不想知道他是否真病了。卿挽留一下,若是觉得他去意已决,便放他辞职罢。”
辛敞抬眼看了秦亮一下,揖拜道:“喏。”
其实明事理的人,知道无能为力,做事多少会考虑后果。反而是太学里那帮人、其中有些半大小子,需要提前盯着点,以防把场面整得很难看。明明是大势所趋顺应天命、不得已而为之,何必把自己搞得像个奸臣贼子似的?
秦亮也正要离开此间,尚书诸葛诞又走了出来,于是秦亮继续在台基上、吹着初春的冷风。
诸葛诞道:“今年仆的族子,竟派人送礼贺节来了。”
秦亮微微侧目,诸葛诞恍然解释道:“便是东吴的诸葛恪!”
“哦!”秦亮立刻发出一个声音。
诸葛诞接着道:“信使本来是打算除夕之前到,说是路上耽搁了,元旦都过了才抵达洛阳。说来也奇怪,早年两家虽偶有来往,但诸葛恪从来没有在元旦佳节、专程派人送过贺礼。”
秦亮脱口道:“蜀汉既灭,他不会是想知道大魏的下一步打算罢?”
诸葛诞忙道:“仆与诸葛恪是亲戚,但各为其主,仆从未有过不忠大魏之念。”
秦亮道:“这是当然,何况吴国都要自身难保了。公休与他终究是同族,偶有来往,扯不到忠心是否的事上,别担心。”
诸葛诞揖道:“大王英明。”
秦亮又故作随意的口气道:“对了,有些谣言,公休可不要信。许多事都是这样,过两次话、便会变得面目全非,更别说市井流言了。”
诸葛诞想了想,应了一声。
秦亮琢磨了一会,诸葛恪似乎挺担忧魏军的动向,既然如此、那不如让他更担心一点!
于是秦亮随后找来了马茂,叫马茂负责写密信,然后拿来签字、用相国的印。密信分别送给梁州刺史王、荆州刺史杜预,让他们把各地修屋和造船的木屑,全都集中倾倒进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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